304 湖西風雨

兩輛麪包車一前一後,沿着河岸開了一陣,來到湖岸另一側。

“宗地就在那。”陸遠向窗外一指,許問首先看見了那座島,比想象中離河岸更近一點,難怪可以直接以橋連接。

緊接着看見的就是那座橋,它也不像陸遠說的那樣是純木的,至少下面的幾十個橋墩全以石料所建。但上方的橋面、面上的橋廊一看就是全木所制,遠遠看上去結構似乎還有點特異。

車開到橋畔就停了下來,陸遠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橋只能走人不能通車,咱們得走過去。”

“那你們放在宗地的材料是怎麼進出的?”許問對走路沒什麼意見,只是有點好奇。

“還是走的船。”陸遠指向另一邊,幾條貨船停在岸邊,形制古樸,與周圍風景融爲一體,許問竟然第一時間沒看出來。

兩人下了車,後面那輛麪包車也停下來了。

許問走過去說了幾句,百里啓撓了撓頭,說:“那咱們帶的設備,也得走船送過去了吧?”

他身邊站在一個戴眼鏡的男子,據介紹是他大學同學,名叫馬玉山,現在在跟他一起做相關的事情。

“有渡船的話,可以直接把車開過去。”馬玉山推了推眼鏡,看了看那幾艘船,搖頭說,“這些船肯定載不住。”

“載是載得住的,但是……”陸遠探頭往車裡一看,也搖了搖頭,“這點東西,還用不上車。”

他拿出電話撥出去,簡單說了幾句,很快放下。

“哎,這些東西不能隨便亂搬,很重的!而且來之前調試過數據,搬動過程中產生了誤差,那就得大調了!”馬玉山挺敏銳的,很快從他簡單的幾句話裡意識到他要做什麼,連忙阻止。

“沒事,放心。”陸遠的回答一如即往的簡潔。

他們只等了幾分鐘,就看見遠處島上跑出來幾個人,手裡拿着扁擔繩索麻布木架之類的工具,跨越廊橋到了他們面前。

“遠哥,要搬什麼?”當先一個平頭年輕人中氣十足地問着,對陸遠的崇拜簡直要從眼睛裡躍出來。

“這輛車上的東西,十全。”陸遠淡淡地說。

“遠哥說了,十全!”平頭年輕人回頭大喊。

“好嘞!”後面的年輕人一起吆喝,紛紛上前,打開面包車的後廂蓋,沒有馬上上手,而是先觀察討論了一陣。

這段時間很短,他們很快就上手了。先搭起木架撐起,再用麻布包裹,最後用繩索小心捆紮,把它擡了起來。

這整個過程流暢至極,一看就是早有章法的。

馬玉山本來還想提醒什麼,看見這套/動作就住嘴了。

“比搬鋼琴還講究啊。”他嘀咕了一句。

“嘿嘿,搬鋼琴算什麼,頂多七全,剛遠哥要求的是十全!別說您這設備是上了螺絲擰好了的,就算全是散的,咱們也能原樣不差地給您搬到位置上去!”平頭比陸遠活潑多了,自豪地對馬玉山介紹說。

“這麼厲害!十全,就是十全十美的意思?”馬玉山問。

“差不多!咱們這手藝是用來搬各種大小活計燙樣的,有時候這些東西沒全完成,得原模原樣搬到另一個地方去,掉一個零件就要挨師父兇。您那設備保管沒問題!”平頭熱情地說着,這時只剩最後一件設備,他跑過去跟人搭夥搬,上手的那一瞬間笑容就斂了下去,表情變得非常認真。

“……有底蘊的老門派,真是不一樣。”馬玉山看着平頭變臉,吃驚地感嘆說。

“那不然我怎麼巴着小許也要過來?”百里啓哈哈笑着說,接着又轉向許問,“早就想有機會能去班門這樣的大派去看看了,多虧了你,太感謝了。”

“哪裡哪裡,是我請你們幫忙纔對。”許問連忙說。

兩人相視一笑,有些話盡在不言中。

“走吧。”陸遠說。

四人走上了木橋,落足的那一刻,許問感覺到了踏實。

相比起石頭,木料容易被腐蝕,熱/脹冷縮之類的情況也更明顯。所以木結構的建築物,尤其是木橋之類的時間長了,常常會不那麼穩定。

照陸遠所說,這座木橋修建起來已有好幾百年,到現在還能這麼堅實,必定採用了不一般的工藝。

“這裡還有一塊銘牌,政府給設的啊,萬園湖西風雨橋,密佈式懸臂託間柱支梁木質橋面,橋廊二十七間,始建於1630年,分別於1715年、1854年、1952年三次進行維護。”百里啓看着那塊金屬銘牌,念出上面的內容。

“風雨橋,這不是桂省那邊侗寨的建築方式嗎?”馬玉山問。

“清朝年間取消了匠籍,班門有一位先祖藉此機會四處遊歷,走到桂省學會了風雨橋,回來之後建的。其實這風雨橋跟桂省的有些不同,進行了一些改良,所以能修得更長一點。”陸遠說。

風雨橋又叫花橋,以橋上有廊、廊上有亭,能遮蔽風雨而得名。

它的一大特色是橋面廊亭不用一釘一鈕,全用榫卯結構搭建而成,橋面通常使用都是密佈式縣臂託間柱支樑結構。由於木料長度有限,橋樑跨度一般不超過十米,眼前這麼長的非常罕見。

許問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立刻判斷出了它的各項數據。

“長127米,寬5.6米,高10.6米。”他喃喃道。

“好長好大!”馬玉山明顯對風雨橋是有些瞭解的,驚訝地感嘆了一句,接着又好奇地轉頭看許問,“你就這麼一眼,就看出來它有多長多高了?”

的確是這樣的,但許問還沒有回答,百里啓就一拍馬玉山肩膀,笑着說:“怎麼可能,銘牌上寫着呢。”

馬玉山湊過去看,果然跟許問說的一樣,有些尷尬地讚道:“呃,眼神不錯。”

陸遠沒有說話,深深看了許問一眼。

他站在另一個角度,正對着許問,看得非常清楚。

說出這些數字之前,許問就沒低過頭,看也沒看那塊銘牌一眼!

他下巴上又沒長眼睛,是怎麼看見銘牌上的數據的?

只有一種可能,他達到了宗正捲上所說“見微識著”的地步,能夠用心算判斷出大大小小所有的尺寸長短!

光是這手本事,他就望塵莫及了……

一羣大小夥子走路,一百多米轉瞬即至,陸遠收回心神,擡頭說:“宗正卷放在祠堂,祠堂在無峰山上,我們直接過去吧。”

他正要打頭領路,就看見幾個老者帶着十幾個年輕人守在橋頭,身後放着許多東西。

“五叔祖?”陸遠愣了一下叫道。

“少門主。”陸五這時遠不如之前在祠堂門口時那麼急躁,他對着陸遠行禮,接着又轉向了許問。

“許先生。”

許問揚了下眉,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這明顯的……來者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