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林林一早就在準備他們回來的事情了,不過的確沒想到他們回來得這麼早。她準備了一大堆雞鴨魚肉等平時絕對吃不到的好東西,把廚房堆得滿滿當當。
現在師兄弟們到了家,她立刻下廚打理,準備給他們整治一頓大餐。
師兄弟們好一段時間沒回家,都還怪想的,吵吵鬧鬧地跟着她到了廚房,七手八腳地幫忙打下手。
“哇,過年啊!”錢明一看見這些東西眼睛就亮了。
“看,看你這饞勁兒。不是才,纔去雲鶴樓吃過了嗎?”許問取笑他。
“雲鶴樓哪有我們小師妹手藝好。”錢明拍馬屁,然後老實地說,“再說了,那麼多大官在面前,哪敢隨便動筷子啊,當然是到家了纔敢好好吃。”
“是啊是啊,難得去一次雲鶴樓,都沒吃出啥味,難受。”其他師兄弟表示深有同感。
“到時候還是自己掏錢去吃吧。咱們班門這次也賺了點錢,以後好好搞,肯定可以賺得更多!”
“對對!”
別的不說,這次出門,他們的自信心是漲了不少的。
“班門是什麼?”連林林一邊忙活一邊聽他們說話,好奇地問。
“嘿嘿……”師兄弟們又是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地笑了。錢明用肩膀推了推許問:“小許你口才好,你來說。”
許問也在笑。
此時暮色只剩餘光,到處染着一層紫意。廚房裡竈火熊熊,散發着明亮的光芒與溫暖的熱意。師兄弟們圍在一起, 小聲說話聲、笑聲四處撞擊,連林林的聲音乾脆而清晰。
這是許問在另一個世界從沒感受過的氣氛,而在這裡的一年裡,他卻彷彿已經習慣了。
“我們考完試,在於水縣等放榜。然後那天晚上,我們去一家麪館吃麪……”
許問開口,徐徐道來。
許問主講,其他師兄弟們配合着搭腔,連林林還不時提兩個問題。
聽到他們打算把這個新出現的組織命名爲班門的時候,連林林突然停下手裡的鍋鏟,眯着眼轉頭:“這樣說起來,我也是咱們班門的人了?”
師兄弟們聽見“咱們”這兩個字,馬上笑得眯起了眼睛。
“那當然,你是我們小師姐呢,班門老大!你不是誰是?”錢明理所當然地說。
“哈哈哈,對,你們都是我小弟!來,叫句大姐來聽聽?”連林林樂得哈哈大笑。
師兄弟們被她強迫叫小師姐也習慣了,一個個很配合地叫起了大姐。連林林笑彎了腰,許三急得大叫:“鍋,鍋裡的東西要糊了!”
這時鍋裡油溫太旺,已經起了火。連林林熟練地單手持鍋,用力抖了抖,肉片在火裡噼哩啪啦的炸開,肉邊捲了起來,散發出濃濃的香味。
連林林睥睨許三:“急什麼,大姐我看着呢!”
“大姐厲害!”
“大姐威武!”
班門師兄弟們一起狗腿,配合默契。
許問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擦着眼睛,突然想起件事:“對了,林林,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回來了。”
連林林愣了一下,突然間臉頰爆紅。
“什麼東西?”這事許問還沒有跟其他人說過,許三等人納悶地問。
“主要是紙,還有其他一些寫字用的東西,買了不少呢。”許問說。
“哦哦哦,那一車的東西,我還以爲你給師父買的,是林林要的啊。”許問最後一批貨買得急,師兄弟們都是看着的,這時紛紛恍然大悟。
“嗯,放在外面了,貨應該卸下來了吧。剛纔回家太高興,忘記跟林林說了。”許問一向細緻,還真的很少犯這種失誤。他有點懊惱,沒注意連林林的表情。
接下來,他們又拉拉雜雜說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中間有一段時間連林林的話變得少了一點,結果聽說他們徒工試的成績,立刻又驚又喜。
她能猜得出許問多半沒問題,但真沒想到大家夥兒的成績都這麼好!
她一拍案板:“不行,東西準備好了,得加菜!”
師兄弟們想讓她不要那麼忙活,連林林卻很堅持,把剛剛炒好的菜裝盤,拎了個桶匆匆忙忙地去了後面。
連林林一走,許問突然覺得廚房裡感覺有點空。他下意識地跟在連林林後面走了兩步,又猶豫着停了下來。
“你幹嘛,去幫林林捉魚啊。”許三納悶看他。
“哦……哦!”許問答應了一聲,終於跟了上去。
這時候暮光已盡,天色已經全黑,但許問視力非常好,對舊木場又夠熟,不需要多少光線也能看清楚四周。
秋意漸濃,草木初染,但蟬鳴依舊響亮。
略顯嘈雜的聲音裡,連林林纖細的背影映在許問眼中,格外清晰。
她走路的時候喜歡前掌先着地,然後足弓落下,後跟輕輕一觸地面立刻彈起,整體動作帶着一種說不出的韻律感,十分生動。
她不喜歡扎辮子,長長的頭髮經常只是簡單地束個馬尾,麻煩了就隨便挽個髻。現在她長長的馬尾垂在身後,隨着她的動作不斷彈跳,像精靈一樣,逗引着人去捕捉。
許問突然快走兩步,一把捉住她的馬尾,輕輕一扯,問道:“在生什麼氣?”
“你放手!”連林林不滿地把頭髮扯出來,狠狠瞪他,“你不要裝糊塗!”
“冤枉啊大姐頭,我是真不知道。”許問覺得自己非常無辜。
大姐頭這個說法對連林林來說很新奇,她被逗得翹了翹脣角,但馬上又拉了下來:“我明明跟你說了偷偷地買紙,你爲什麼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
“你說過嗎?”許問是真的不記得了,最關鍵的是,他完全不覺得幫她買紙這種事情有什麼要隱瞞的啊。
“就說過的!”連林林一口咬定,她委屈地扁起了嘴,“結果現在大家都知道啦!”
“不是……爲什麼不能讓大家知道?”許問不解。
“就是……”連林林偏過頭,雖然光線很暗,但許問仍然看見她的臉紅了起來。
“就是什麼?”許問緊盯着她不放,問道。
“就是一個姑娘家,要學讀書寫字不說,還要花那麼多錢,寫那麼多字,不是很奇怪嗎?”連林林聲音很低,話裡帶着委屈,又帶着不安。
“爲什麼奇怪。”許問大致明白了連林林的想法,心裡有一種莫明的感覺涌動着,彷彿是憐惜,又彷彿是別的什麼,“姑娘家不是人?除了嫁人生子就什麼也不能做?你不是一直對這個挺不服氣的嗎,怎麼自己就鑽牛角尖了?”
許問伸出手,又拉了一下她的馬尾,這次的動作跟上次不同,顯得格外溫柔。
連林林這樣的女孩都會鑽牛角尖,可見她平時的壓力有多大。
“你看齊家大小姐,她像是沒讀過書寫過字的樣子嗎?師兄弟們聽說我給你買了紙, 有覺得不應該的嗎?喜歡你、你喜歡的人都不在意了,你管別人怎麼說!”
“嗯……對!”連林林豁然開朗,她斜着眼睛瞥許問, 說,“你總是這麼有道理。”
“因爲道理本來就是這樣的。”許問說。
“……嗯!”
“說起來,你要那麼多紙,是打算寫什麼?”
“不告訴你!”
清風徐來,兩人的聲音在夜風中飄揚,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