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你帶人到蟒爺廟的後邊,找到我插黃旗子的地方,往下挖五尺,把這塊玉埋下去。那個……葛軍,你也帶人到東邊那個帽子形狀的小山包上,把這三根雷擊木豎着插在最高的那顆松樹下……”錢錦換上了一身道袍,風風火火的指揮着。在錢錦的安排下,村民被分爲了4支小隊,每隊7人,分別由潘二虎、葛軍、王所長和邢雲帶隊,按照東方青龍、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的方位,對陣法進行佈置。錢錦站在在蟒爺廟外邊的河灘上,用石頭簡單擺了一個圈,前後左右各插了一根小黃旗就算陣眼了。我和肖老二則在錢錦的安排下,在他身邊進行“護法”。兩個隨村民一起過來的派出所民警,也拿着警棍和盾牌在旁邊戒備。其實不說我也知道,錢錦無非是對我們的傷勢還不放心,真出了事,誰護着誰還不一定呢。
“見我火起爲令,各位一起動手,必須在一個小時內搞定,完事了就點火傳信!還有接下來的行動,跟着你們的隊長學就行……”見安排的差不多了,錢錦揮了揮手,讓大家開始行動。在這個沒有手機信號的大山裡,原始的烽火傳令還是能發揮重要的作用。
村民們一聽說要協助錢錦佈陣除妖,一個個兒都挺興奮。但等他們發現,自己乾的活兒不是挖個坑埋東西,就是在冰面上鑿窟窿等體力活,多少有點意興闌珊。不過,見到錢錦兩根手指一晃,夾在指尖的符紙就冒出沖天的火光、將夜空和冰面照的通亮,大夥兒還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一邊猛揮着鎬頭刨坑,一邊贊議着錢錦的道行。對錢錦的稱呼,也從錢領導變成了“錢道長”。要說這些村民能來,可是老潘頭做了大量工作,又以“誰家出一個人,就發十斤大米、兩桶金龍魚花生油”的代價實現的。雖然有利益驅使的成分,但誰也不想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既然有這麼厲害的道長,想必自己也能平安回去領賞。
“東邊火起!”“南邊火起!”見完成任務的村民們陸續給出了信號,錢錦滿意的點了點頭。在佈陣之前,錢錦大概跟我們講了一下今晚佈陣的原理。他以自己爲中心設陣,以方圓數百米的距離列陣,覆蓋住肉身像所在的地下區域,讓肉身像無處逃遁。又讓村民通過埋設法器、挖渠破冰等辦法,使聚陰池的陰氣暫時外泄,難以對肉身像形成保護。最後將村民按照二十八星宿的方位進行佈置,藉助陣法的力量,將這些青壯年身上的陽氣和旺火,源源不斷的輸入地下洞穴,對沒有陰氣滋養的肉身像進行灼燒,逼它鑽出洞穴,來到相對陰冷的外界。錢錦還在冰窟窿、蟒爺廟塑像後方缺口等幾個與地下洞穴相連的地方設下縛屍陣,一旦它從這些地方跳出,就等於自投羅網。
從人員安排到開始佈陣,各個環節說起來容易,真正完成起來也花費了不少時間。畢竟這是一支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除了誰家辦白事跟着出殯,村民們平時都沒怎麼如此統一行動過。等幾支隊伍燃起火堆,錢錦還得讓肖老二跑到各處看看效果。等肖老二跑回來向我們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後,我看了看錶,已經是深夜子時了。“這個你拿着,防身用。”錢錦向我遞過來一把短刀。接過這把刀,我皺了皺眉。雖然樣子比較古樸,但這刀刃上的紅鏽,估計連豬都殺不了。但是,自從摺疊鏟鑲進虺蛇的牙縫,我就再沒有什麼應手的傢伙了,拿着總比沒有強。
“開整!”錢錦叨咕了一聲,正了正頭上的純陽巾,邁步走進陣眼。他左手掐劍訣,右手持劍指天,緩緩念道:“天師仗劍,金剛撫琴。浩然正氣,長存吾心。正一弟子 破祟安民。星宿真陽 地火淬魂!急急如律令!”說罷,只見他高舉的逆鱗劍燃起一團紫火,猛的將寶劍插入陣眼。劍身插入的地面,彷彿岩漿即將涌出一樣出現了道道裂痕,陣眼四周頓時火氣瀰漫,一道道煙霧從地面的裂縫中緩緩冒出。我見狀向旁邊的民警一擺手,他趕忙掏出手槍,向着黑暗的天空打出兩長一斷三聲槍響。遠處的村民聽見槍聲,紛紛圍城半圓盤膝坐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陰陽眼的原因,黑暗中我能清晰的看到,幾團赤紅色的氣焰從村民的方向緩緩升騰,又迅速鑽入了地下。
時間就這樣緩慢的流逝。除了山裡一陣陣的風聲,沒有一點動靜。儘管冬夜的野外極其寒冷,但每個人都屏氣凝神,等待着即將發生的事情。剛纔報信時點燃的幾處烽火,此時更像是冥界裡的鬼火,在這空曠而黑暗的山中忽明忽暗的閃爍着。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還在保持着一個姿勢的錢錦悄悄問我:“你真的看清楚了?那肉身像真的在這下邊?”“嗯,我親眼見到它把虺蛇抓出了幾道大口子。”我輕輕答道。“那就行,我再給它加點料!”錢錦迴應一聲後,從懷中又取出一張符籙,猛地按在陣眼上念道:“九天仙佛,十殿閻羅,無間業火,助我除魔!敕!”隨着錢錦一聲暴喝,陣眼猛地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大地都跟着顫動起來。錢錦更是青筋暴起,大顆的汗珠滴落在地上,瞬間化作絲絲蒸汽,可見此時的陣眼,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灼熱。
然而,又過了將近兩個小時,寂靜的山中依然是沒有什麼可疑的跡象。遠處村民組成的方陣,彷彿也開始躁動起來,一個個噴嚏聲、抱怨聲此起彼伏。“都他孃的給我閉嘴!完不成任務,誰也別想領那十斤大米!”在人羣似乎要開始喧鬧的時候,王所長的叫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雖然有些無厘頭,但好歹把村民的聲音壓了下去。
皓月西墜,東方已經隱隱顯出了一絲白色。雖然天色還比較暗,但山嶺的輪廓和近處的景觀已經清晰可見。“這他孃的天都亮了,還捉個屁的妖!”“是啊,凍了老子一宿都感冒了,啊欠!”“俺得回去了,媳婦中午要回孃家,俺得在家看孩子……”即使王所長再怎麼嚇唬,不滿的人羣也不再給這位派出所所長面子,紛紛走到陣眼,找錢錦要說法。
“各位,各位!你們再等等,先都回到陣法的位置去……”錢錦也很無奈,要說佈陣做法,他是最累的,地面現在還散發着咒法帶來的熱氣。然而,當錢錦還在苦口婆心勸說村民的時候,衆人身後的蟒爺廟裡,卻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緊接着便傳來村民的慘叫。我們轉頭看去,只見那間已經坍塌的配殿,已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徹底崩飛,磚頭瓦塊到處散落,幾個被石頭砸的滿臉是血的村民捂着腦袋從廟院裡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誰讓你們進廟了!”錢錦揪住一個其中一個村民的衣領,面目猙獰的怒喊道。“是……是葛軍說今天估計也就這樣了,外邊挺冷的……俺幾個就進廟裡生火去了……”村民哭喪着臉說道。
一陣煙霧過後,一個巨大的輪廓逐漸顯現。盔甲已經大面積損毀,只剩下一條胳膊的肉身像,出現在蟒爺廟的院裡。看來,和虺蛇的爭鬥,也讓這具無頭殭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它左右轉了下身,似乎在尋找着什麼。廢墟里,一扇掛着鐵鏈的門板引起了他的注意。隨着一聲稀里嘩啦的響聲,肉身像揪住鐵鏈,連同門板一起提了出來。只見他揮動鐵鏈,巨大的門板打在院牆上,一整面院牆和門樓就在煙塵中轟然倒下。
“趕緊跑!跑的越遠越好!”錢錦一把將這個村民推倒一邊,眼睛裡似乎要冒出了火,“老二邢雲夢龍,抄傢伙準備幹!王所長,讓你的人準備射擊!”
準備個啥啊?除了你錢錦有把逆鱗劍,誰還有件像樣的東西?肖老二舉起摺疊鏟,我手上是這把長鏽的西瓜刀,再看看邢雲,竟然緩緩的抽出了褲腰帶……兩位民警同志掏出了和王所長一樣制式的小手槍,哆哆嗦嗦的向前舉着。
地火淬魂陣、天燈鎖魂陣、還有錢錦親自在各個出口設下的正宗的正一敷屍陣,爲什麼都不靈了?眼看着無頭殭屍向我們走來,我腦子裡不斷冒出這些疑問。再仔細想想,似乎我們自打來到落春營,就一直處於被動的局面。好容易準備設陣破邪了,卻又面對現在的困境,這究竟是……
“閃開!”隨着錢錦的一聲暴喝,我被他一把拉出了兩丈開外。剛纔我走神的時候,肉身像正甩着厚重的門板衝着我的腦袋砸了過來。若不是錢錦反應夠快,我就交代了。就當我還在後怕腦袋差點砸扁,一顆子彈貼着我的鼻子尖飛了過去,再次嚇得我真魂出竅。側頭看去,只見一個警察口吐白沫,兩眼泛白,腳步踉蹌的正向四外胡亂的開槍。
“張傑,你他媽瘋啦!”見到下屬突然胡亂開槍,王所長一把將他撲倒。然而倒地的張傑不僅沒有順從的意思,還張開嘴向着王所長的耳朵就咬。“啊呀!”被咬了耳朵的王所長也不顧疼痛了,再奪下張傑的手槍後,用膝蓋抵住他的後背,快速掏出手銬將還在不斷掙扎的張傑制服。正當我還在驚愕於這個突如其來的一幕,正要往遠處逃走的村民也發生了變故。只聽潘二虎也喊了起來,“劉老三,你要幹啥?快,按住他!”我向身後望去,只見三四個剛纔還嚷嚷着要回家的村民,此時竟然像得了狂犬病一樣蹲在地上不斷抽搐,見人就上去撲咬。
“這他孃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肖老二躲過飛來的門板,急切的問道。錢錦沒有理會肖老二,而是轉頭對剛剛制服張傑的王所長說:“王所長,帶着你的人護送村民離開,那幾個人先控制起來,應該是中了什麼邪術,等我這兒完事再想辦法!”錢錦的語氣不容質疑,王所長也不反駁,和另外一個警員衝着肉身像開了幾槍,就揪着張傑向村民的方向跑去。
此時的戰場上,只有我們金山展示公司的幾人獨立面對着近乎瘋狂的肉身像。對方雖然只有一條胳膊,但鐵鏈加上門板的攻擊範圍,卻讓手持短兵器的我們很難靠近。這東西似乎有着一定的智力,每當看到錢錦要掏出符籙,就對着他一頓猛攻,讓錢錦無暇他顧。這時,肖老二繞到肉身像的身後,拼着小命躲過掃過來的門板鑽到它的腳邊,對着它腳後跟就是一鐵鏟。若是普通人,這下就算不把整隻腳砍下來,也會將他的腳筋砍斷,全身癱瘓。然而,鐵鏟砍到肉身像,不僅沒給對方造成傷害,鏟子頭還被崩飛,變成了燒火棍。嚇得肖老二媽呀一聲,一個“就地十八滾”回到我們身邊,大口的喘着粗氣。
“把他往蟒爺廟的正殿引,那有我設下的敷屍陣!”錢錦衝着殭屍虛劈了一劍,向我們大喊。幾個人一邊躲,一邊向蟒爺廟裡退去。殭屍見我們要走,也步步緊逼的跟了上來。和虺蛇的打鬥,已經讓殭屍身上的盔甲和戰袍破爛不堪,再經過它剛纔大幅度揮動門板的動作,已經稀里嘩啦的掛在了身下,明顯阻礙了他前進的動作。當我們好不容易衝進正殿的時候,錢錦卻爆起了粗口:“日他孃的,誰把我布的敷屍陣給撤了?!”只見錢錦佈陣的地方,幾根杏黃旗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擺好的困屍索、清玄印也不知去向。
就在我們看着被破壞的陣法發愣的時候,肉身像已經掙脫了纏在腿上的甲冑,赤膊着上身堵住門口。它身上長着密密麻麻的黑毛,就像一頭暴怒的黑熊,巨大的門板掛着凌厲的風聲向我們砸來。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裡,我們幾人就像被堵在雞窩裡的黃鼠狼,等待着被人用鐵杴拍死的命運。
“咔嚓”一聲,正當我們以爲這下必死無疑的時候,卻幸運的發現,由於肉身像太高,門板砸下來的時候正卡在正殿的大梁上。梁木難以承受如此巨大的衝擊,頓時出現了斷裂,眼看整間正殿就要倒塌。不過這一下,也給了我們逃脫的機會。我們紛紛跳到了院中,邢雲最後一個出來,只見他右手一揮,一道閃電就向着殭屍飛去。等我定睛看去,邢雲的褲腰帶已經緊緊的纏住了肉身像的腳腕。看來,邢雲的褲腰帶並非凡品,而是一條紋滿了咒文的皮鞭。只見被皮鞭纏住的一刻,肉身像就像觸電一樣不斷哆嗦着。邢雲再用力一拉,它重心不穩一下摔倒在地上,卡在上方的門板也將梁木徹底拉斷,整座蟒爺廟轟然倒塌,把肉身像硬生生的砸在了下面。
這一下,似乎讓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它踉踉蹌蹌的從廢墟中爬出來,手中已經沒有了門板。雖然又衝了過來,但被邢雲皮鞭電擊過的小腿卻已經焦黑一片,只能像跛子一樣一顛一顛的前進。它又衝到我的面前,揮起手臂向我抓來,我向左側一閃,隨即用短刀劃過它的肋部。讓我驚愕的是,這把看起來賣廢鐵都沒人要的“西瓜刀”,竟然像切豆腐一樣劃開了一個口子,一股黑氣從其體內冒了出來。我躲閃不及,直覺一陣難以形容的味道直衝腦門,嗆得我幾乎暈厥,一下坐在地上咳嗽起來。但肉身像則看起來更糟,只見它捂住傷口,衝出廟院,一瘸一拐的向着冰面跑去,而此時的冰面上,還聚集着不少看熱鬧的村民。
眼見肉身像要逃,錢錦第一個跟了上去。等它跑到冰面無人之處,錢錦掏出符籙,用長劍串起,聲如洪鐘的念道:“乾坤朗朗,宇宙洪荒。弟子俯首,老君在上。祛邪縛魅,以正天綱。地火天雷,魄散魂亡!落!”隨着錢錦最後一字出脣,已然大亮的天空中竟然劈下一道水桶粗的驚雷,不偏不倚的打在肉身像的身上。只聽的轟的一聲,肉身像晃了兩晃,轟然倒在冰面上,冒氣了一團青煙。此時,錢錦終於支撐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跪在了地上。“老大,你沒事吧!”我們幾個人呼喊着,扶着錢錦坐在了冰面上。肖老二翻着錢錦的挎包,胡亂摸索着藥品。
“這……這肉身像,死啦?”躲在遠處的村民目睹了一切。見肉身像沒有了動靜,才探頭探腦的慢慢接近。最先走過來的幾個村民試探的用腳碰了碰,發現沒有反應,便連踢帶踹的罵了起來:“你個王八日的,這些日子弄得俺們村裡雞飛狗跳,還他媽明朝大將,我去你姥姥……”
“你們亂弄個啥,都躲開!”見人們圍住肉身像踢打,二虎跑過來,把人羣撥弄開向後推去,一邊埋怨道:“這是殺人兇手,王所長他們還得要弄到市裡去交差,叫你們弄壞了可咋整……”
然而,潘二虎還在說着,就見人們的目光突然變得驚恐起來,隨着尖叫着向後方跑去。潘二虎下意識的一回頭,只見肉身像猛地擡起了獨臂,一把掐住了二虎的脖子。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王所長和幾個警察慌忙準備開槍。不過,一切來的太突然,也太晚了。二虎在殭屍鉗子一樣的手中就像被拎起來的雛雞,一陣手刨腳蹬後,頭就重重的垂了下去。殭屍見二虎沒了反應,猛的向附近的一處冰窟窿扔去,只聽的“噗通”一聲,二虎的屍體掉進冰窟窿,淹沒在寒冷的濡河水中。
剛剛恢復意識的錢錦見到了這一幕,一把將還在找藥的肖老二推倒一邊,衝着天空撕心裂肺的大喊:“地火,起!”隨即徹底暈倒。又是轟的一聲,足有四五米高的黑紫色烈焰憑空在殭屍的身上燃起,肉身像發出了野獸一樣的哀嚎,全身不斷抽搐。片刻之後,烈焰散去。冰面上再無什麼明代將軍的肉身,只剩下一道黑色的人形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