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翻涌。
紫雷縈繞。
細雪劍鋒,裹挾着驟然釋放的殺念,降落在戒塵的眉心之處。
這位年輕的地藏菩薩,素來淡然的面色,第一次發生了異變。
戒塵感受到了寧奕劍中的殺意!
“好強的殺意!”
已經陷入避無可避的境地,戒塵陡然下腰,讓細雪多出了一剎的下斬,腳底的巨大青竹,被踩得向下彎曲,兩個人如同墜崖之雀,砸入層層竹海之中,向着地面墜落。
那根大願禪杖急速回轉,格擋在戒塵面前。
“咚”的一聲!
劍器撞擊在禪杖之上,迸發出圈圈雷音,戒塵的手腕一陣痠麻,面色仍然鎮定,但內心卻掀起了萬丈波瀾。
“這個姓寧的,體魄這麼強?!”
須知,他乃是地藏菩薩轉世!
佛門本就注重體魄修行,在同境廝殺中,劍修遇到佛門修行者,往往都是趨避不及,除了走徐藏那種路子的殺胚,硬生生要撕入三尺內肉搏,其他的劍修,根本不願與佛門子弟近戰硬碰硬,一旦被體魄鑿中,那麼這場戰鬥就失去了懸念。
禪杖勢大。
細雪勢小。
本該如此……但那柄收斂破爛傘面後的長劍,看起來纖細修長,卻打得戒塵不斷後退,本來是單手掄動禪杖,一次又一次與細雪對攻,但墜入竹海大地之後,僅僅過了十招,戒塵的金剛體魄便被寧奕打出了裂紋。
虎口之處,巨力撕裂肌膚,滲出金色的血液。
戒塵雙手握住“大願禪杖”,被一擊砸劍打得倒飛而出,雙腳不斷向後踩踏大地,犁出一道數十丈的溝壑,最終堪堪止住腳步,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黑袍男人。
這可是先天靈寶!
那把細雪劍什麼時候能與先天靈寶對攻,而且不落下風了?
寧奕根本沒有給戒塵一絲一毫的喘息機會,這位地藏菩薩的實力,會隨着時間,對身體的熟悉程度,不斷上漲。
一根又一根青竹,被劍勢撩撥,拔地而起。
隨着寧奕掠出一步,劍鋒從地面上划起。
燎原!
一根青竹“嗖”的拔地疾射而出!
寧奕繼續掠步,身子幾乎貼近地面,猶如一陣颶風,快到模糊,看不清具體的身影,只見四面八方,妖風大起,兩人方圓,五十丈內,一根根青竹如撞鐘古木,掠向戒塵。
剛剛接管地藏菩薩身軀的戒塵,被迫揮舞禪杖,法相內斂,招式卻大開大合,將射向自己的漫天青竹打得爆碎。
紛紛揚揚的竹葉之中,裹着袈裟法袍的少年顯得頗有些狼狽,他不斷舞動禪杖,不躲不閃,站穩身形,以自己爲唯一的“中心”,禪杖看似“緩慢”,卻逐一將青竹尖端點得破碎,炸開,猶如一片孔雀翎羽盛開——
戒塵神情陰沉,深吸一口氣,神魂掠開,肉眼已經無法捕捉到寧奕的蹤跡了。
這個劍修,比自己想象中要棘手。
在戒塵看來,大隋天下說寧奕是劍仙,是一個命星無敵的劍修,這根本就不準確!
金剛體魄,世間極速,至強劍意。
這根本就是一個完美的殺戮胚胎!
“必須要完全掌握地藏身軀……才能與他一戰。”戒塵在極短的時間內捋清了思路。
他之前大意了。
太輕敵了。“死去”十六年,大隋天下涌現了一批又一批驚豔的天才,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低估了寧奕,這是一個在命星境界同樣無敵的存在。
自己拿寧奕練手,於是落入瞭如今的下風。
漫天驟風,竹葉密密麻麻圍繞着戒塵,掠成一座龍捲,一縷青雷從戒塵面前的葉障之中突破而出。
入眼所見。
是一襲黑袍,被狂風吹得旋開,一人一劍,猶如鑿開天地的雷霆,直取戒塵的眉心!
第二刺!
有徐藏當年刺殺太宗之勢,一往無前,神擋殺神!
寧奕雙眼明亮,這一劍,他毫無保留的動用了自己的神性,磅礴的劍念席捲鎮壓了戒塵在內的方圓十丈。
以大勢壓人!
而那個神情陰沉的佛袍少年,沒有“固執”的以大願禪杖再次對撞,而是在咫尺之間,猛地伸出一條手臂!
寧奕瞳孔收縮。
以肉身硬撼細雪?
刺啦一聲,細雪劍尖瞬間刺破戒塵的手掌掌心,從手背穿透而出,只不過這一劍偏離了原先的軌跡,擦着肩頭,掠出一蓬血花,而一劍深入之後,寧奕和戒塵之間的距離也陡然拉近,只剩三尺。
三尺之內,極盡挪移 。
戒塵一擊擡腿膝撞,自下而上的踢向寧奕小腹之處。
寧奕單掌下壓,抵在小腹之前,“砰”的一聲,接下這一擊膝撞,接着耳旁響起大願禪杖的破空聲音,地藏菩薩留下的這件靈寶,據說當年遠行千里,鎮壓一座佛門牢獄,早已開啓了靈智,即便脫離了戒塵手掌,也可以激發殺氣!
寧奕長嘯一聲,那根禪杖即將落在面門側旁之時,三把飛劍絞殺而出,書院的三把古劍,雖然品秩未抵達靈寶,但三劍合一,也勉強擋住了這一擊。
戒塵冷笑道:“馭劍指殺?寧奕,你算的這麼多,就不怕到頭來一事無成?”
寧奕更冷的迴應道:“今日能夠殺你便足夠了。”
戒塵以手掌被刺穿爲代價,限制住了細雪的劍氣,將寧奕拉入三尺之內,寧奕不棄劍,便只能在此地展開廝殺。
“那便看看……是菩薩的體魄強,還是你的骨頭硬。”
戒塵再次深吸一口氣,空閒而出的那隻手掌,五指成爪,呼嘯着抓向寧奕的面頰。
在這極其逼仄狹窄的空間內,兩人不斷對轟,摧枯拉朽,寧奕中了戒塵一拳,被打得彎下腰身,但抓住了一個機會,雙手攥攏細雪劍柄,強行將傘劍刺入少年的肩頭,刺出一蓬金色血液,撞在了後者的身上,寧奕屏住一口氣機開始奔跑,在這座古山的山頂竹海上,帶着戒塵向着一株株青竹撞去。
戒塵發出憤怒的嘶吼。
他不斷以手掌拍擊寧奕,宛若一個磨盤,寧奕拼命壓榨生字卷,體魄如金色聖光般溢出,但在一次接一次的撞擊之下,變得黯淡,而且發出了清脆刺耳的破裂聲音,他抵着戒塵,一路撞碎不知道多少根大竹,四面盡是昏暗,竹海,最終終於迎來了一線光明——
夜空中,古窟上,升騰的煙火。
照亮了竹海的出口。
從上方來看,這兩個命星怪物,收斂氣機所進行的肉搏戰,已經拆掉了接近一半的古窟竹海,寧奕刺中戒塵肩頭之後,兩人的行進軌跡,便呈現一條錐字型推進,開始“緩慢”,後面愈來愈快,直到撞破竹海!
寧奕怒吼着,帶着戒塵衝出古窟山頂,撞向崖外。
一道煙火沖天而起。
兩道人影墜落高山。
墜落之中,細雪劍鋒旋轉,徹底刺穿這具身軀的肩頭,一大蓬金色的鮮血濺射而出,濺在寧奕的面頰之上,他在空中“騎”在了戒塵的身上,掌心猛地將細雪按下,一縷劍氣溢出,貫穿了這具地藏菩薩的金剛身軀。
戒塵發出痛苦的咆哮。
兩人一上一下,寧奕空出了雙手,而戒塵的一條手臂,被執劍者的劍氣縈繞,不斷迸發出噼裡啪啦的雷鳴之音,骨肉都快炸開。
寧奕胸膛的那口鬱氣悶了許久。
一路上不知道被戒塵以近身殺伐之術,打了多少下!
如今他要打回來!
“無畏獅子印!”
起手就是佛門的禁忌殺術!
大道長河,在寧奕的後腦之處浮現,他毫無保留的在戒塵身上,宣泄着後天領悟到的“廝殺”之術,一頭咆哮獅子隨着寧奕的拳印,打在戒塵的面門之上,後者雖然及時伸出一隻手,掌心向外的格擋,但整個人的頭顱都被巨大力量震地快要飛出,接着就是第二擊,第三擊……數之不清的殺伐禁術,寧奕在妖族天下所看到的,所學到的,能夠與靈山苦修者對戰的近身妖術,聖術,還有蜀山的秘術,化爲從天而落的疾風驟雨。
千手!!!
一尊面容破碎的地藏菩薩法相,在戒塵背後凝聚,半條手臂被風雷炸開,另外一條手臂艱難擋在面門之處,護住一點神魂。
而騎在那位地藏菩薩身上爲非作歹的。
是一尊看不清真實面容的“千手菩薩”。
完全不符合佛門的“神祇”記載,這尊千手菩薩完全是一尊僞神,但此刻所迸發出的兇殘氣焰,蓋壓了此間一切的光明。
戒塵的神魂都快被打散了。
他只剩下一點意識,看到了那個姓寧的年輕男人,騎在自己的身上,氣勢越打越強盛,身上的境界,似乎都有着突破的趨勢……這是什麼怪胎?
自己之前明明打了他這麼多掌。
爲什麼寧奕的體魄沒有被自己擊碎?
那道護體的光芒是什麼?
“噗嗤”一聲。
戒塵的面頰中了一拳,原本光潔的面頰,早已高高腫起,此刻更是噴出了一口鮮血,混雜着一顆牙齒,兩個人墜落在山頂鏤空的一座古窟石地之上,戒塵被摔得滑出數十丈,撞在石壁上,他艱難的爬起身子,跌跌撞撞,極其狼狽,一隻手擦拭脣角血液,望向遠方。
視線有些模糊。
寧奕同樣負了很嚴重的傷……生字卷竭盡之後,他渾身四處都是鮮血,只不過他比戒塵的精氣神要好上太多了,雖然負重傷,但眼神熠熠生輝,仍然能夠挺直腰脊的站起身子,細雪呼嘯着掠入掌心。
寧奕握緊細雪,平穩呼吸。
他看着與自己同時做出“把握”動作,但杵着大願禪杖,勉強不倒的戒塵。
寧奕“呸”的吐出一口鮮血。
他忽然笑了,沒來由的想到了天神高原前對戰廝殺的那個場面,此時與彼時,竟然有些出奇的相似……跨越了時代的老人,總想着在嶄新的時代當中證明他仍然是無敵的。
他將細雪劍尖對準戒塵。
寧奕輕聲開口,一字一句。
“戒塵……時代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