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先生,我還有一劍,請賜教!”
張君令拎着傘劍,在亭中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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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靈山初見,大漠黃沙之中,她與寧奕比劍三招。
第一招,天發殺機,斗轉星移,第二招,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還剩最後的一招。
人發殺機!
不料,寧奕卻是搖了搖頭,笑着問道:“還用繼續比嗎?”
張君令蹙起眉頭。
“君令姑娘,之前見面,你我之間無須多言,劍修以劍說話,所以有了前面兩劍的鋪墊,第三劍‘人發殺機’,勢不可擋,若是你全力施爲,我未必能夠接下。”
“但……如今,你還能動用殺念麼?”
寧奕同樣站起身,道:“我很期待你全勝的那一劍,但你我並非死敵,共同進入這座古聖府邸便是最好的證明,這一劍,君令姑娘還是留着給別人吧。”
“留着給別人……”
張君令的神情有些惘然。
她喃喃道:“謫仙已不在了,這座天下,除你以外,這一劍還能留給誰?”
寧奕微笑道:“曹燃葉紅拂,他們二人亦是驚世之才,除了這座天下,君令姑娘亦可以北上遠赴妖族……我知曉灞都城有一位妖族女子劍修,劍道境界不亞於我,她還有位師兄,揹負麒麟血脈,還有素來低調的龍皇殿,在天海樓戰役之後,據說有某頭古皇血裔出世了。”
張君令的眼神亮了亮。
因爲寧奕私下裡傳音了一句話。
“謫仙洛長生,未必死在寶珠山。”
她從昆海洞天出關,其實最想見到的就是那位謫仙,師父對她說了,這座大世氣運匯聚,蓮花常開之處,不在別人,就在羌山謫仙洛長生的頭頂。
謫仙戰死北境長城。
這個消息已經傳遍天下,成爲公認的事實……若是有人對她說謫仙未死,她一定嗤之以鼻,但這個人是寧奕!
張君令深吸一口氣,道:“寧兄沒有騙我?”
顧謙蹲在湖心亭的棋盤對面,雙手捧着茶盞,滿面狐疑看着寧奕,不知道他傳音傳了些什麼。
“我從不騙人。”寧奕笑了笑,靈光一閃,緩聲道:“對了……”
微微的停頓。
寧奕咳嗽一聲,“君令姑娘,關於你的第三劍……其實有一個好方法。”
“嗯?”張君令挑起眉尖,頗有些好奇。
“不知在昆海洞天閉關之時,袁淳先生是否對你說了,這世上有一類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剝食人肉,抽筋扒皮,即便是孕婦嬰兒,也難逃魔爪。”寧奕的神情變得憤懣起來,他觀察着青衣女子的神情,恨恨問道:“這類人,是不是該死?”
顧謙聽到這句話,捧着茶盞的動作僵硬起來,神情也怔住了。
他微微轉頭。
果然。
張君令聞言之後,神情頓時沉了起來,冷冷道:“的確該死……天道輪迴,昭昭光明,是誰在做這等事?”
她入世之後,心境如稚子琉璃,人之初性本善,身爲袁淳座下弟子,張君令看似“無情”,實則有情。
寧奕吐出兩個字。
“鬼修。”
鬼修!
顧謙眼皮挑了挑,這廝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難道是要建議張君令端了琉璃山?張君令皺起眉頭,道:“我知道鬼修……師父對我說過,這些人逆行倒施,強行修道,往往活不過百年,最終結局必然悽慘。在路上的時候,我還遇到了一位鬼修。”
她把路上遇到雲洵遭遇截殺的事情說了一遍。
天都使團被杵官王一人截殺,支離破碎,四下逃命。
以雲洵的實力,遇到其他星君,也不會如此難堪,可對方偏偏是杵官王……這是東境隱藏在天都地府裡的“底牌”,此次出手便是要將天都的重子斬殺乾淨。
這次暴露,就再也回不去了。
這件事情在寧奕意料之中,他之前送行雲洵的時候,就提醒過……回都路長,千萬小心,只不過他沒有想過,杵官王那個嬌小女子,體內竟然蘊藏着如此大的力量。
“最終逃了,沒有殺她。”張君令皺起眉頭,道:“有些可惜了,若是早些讓我知道鬼修如此可惡,必不會留她性命。”
顧謙在一旁聽的觸目驚心。
原來杵官王能跑,是張君令手下留情了。
若是不留情,那位地府第四殿,是不是就死在大漠了?
寧奕思考片刻,沉吟道,“以雲洵的‘遁術’,拉開距離,應當就不會再被追上了,東境想要截殺他,難度增加了好幾倍。”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面色複雜望向張君令,道:“你可知,袁淳先生的身死……”
“與‘雲洵’有關。”
張君令接過了他的話,淡然道:“老師對我說過,讓我不要太看重‘生’與‘死’,也不要追尋仇恨。所以我救了他,從他的身上,也拿走了一樣東西。”
青衣女子翻轉手腕,顯露出一枚紫蓮花古幣。
寧奕眼神一凝,他在衆生樓前與雲洵的會談中見過,這是太子的物事。
準確來說,這就是張君令的物事。
袁淳先生真正收的徒弟,雲洵叛變,太子立權,墨守身死,龍凰不知所蹤……曹燃還沒有正式入門。
昆海洞天的張君令,出關之後,纔是蓮花閣唯一的“正統傳人”。
“君令姑娘,這是琉璃山的情報。”寧奕從袖袍之中取出一枚青簡,望向張君令身旁不斷給自己打眼神的顧謙,笑道:“這份情報裡詳細記載了東境如今‘五災十劫’的信息,如今已經死了三個,‘塵劫’被我在‘銀月客棧’斬殺,‘風災’,‘火災’則是在小雷音寺被打得形神俱滅。”
頓了頓。
“當然,‘火災’這種大魔,是宋雀先生出手滅殺的。”
寧奕笑道:“他們與尋常魔頭不一樣,修行境界破十境,除此之外,還有韓約的‘琉璃盞’罩着,身死道消對他們而言並不可怕,只要還有一縷神魂,那麼便可在琉璃盞中重獲新生。”
張君令接過青簡,神情不太好看。
“只要還有一縷神魂,便可在琉璃盞中重獲新生?”她訝然道:“還有這等逆天邪術?”
“有的。”寧奕沉聲道:“當然需要付出代價……只不過這些代價,東境衆生替他們付了。”
張君令頓時瞭然。
這些鬼修殺人剝皮抽筋掠骨,便是以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來澆灌自己的“修爲”。
她收下青簡,深深吐出一口氣,“雷法有用?”
“有用,但收效甚微。”寧奕笑道:“那位地府第四殿杵官王,如此拼命得替韓約做事,伏殺天都使團,恐怕也是爲了進入‘琉璃盞’。”
顧謙在一旁聽着。
的確……杵官王在張君令最終攻勢之下選擇“血遁”逃命,如此惜命,不像是入住了琉璃盞的模樣,若是在琉璃盞中留有一縷魂魄,按照東境鬼修的行事風格,應該是拼了性命也要擊殺雲洵,哪怕自己這具肉身毀壞。
大不了重塑便是。
“若是君令姑娘的第三劍足夠強,那麼徹底的殺死鬼修,也並非沒有可能。”
寧奕認真開口。
他在張君令的兩劍之中,已經捕捉到了“神性”的存在,這是滅殺鬼修的最好利器,張君令的修行境界瓶頸,就在於“神性”大道。
想要突破神性大道……
“不妨去一趟東境。”他輕聲開口,道:“韓約肉身被我老師的劍鞘鎮壓在琉璃山,目前還出不來,不要太靠近琉璃山地界,若是你能擊殺某位‘災劫’,那麼劍術境界,一定會有所突破。”
張君令陷入了沉思之中。
顧謙則是怒目圓瞪。
這天殺的寧奕,竟然出這麼一個餿主意,東境那是現在人能去的嗎?天都和東境就快要打仗了,自己在天都地處高位,要是被洞察身份,那些鬼修能讓自己有一萬個死法……
寧奕則是回以這位年輕判官一個善意的笑容。
“好!”
沒有想到,張君令僅僅沉默了兩個呼吸,就立馬答應下來。
青簡內的訊息,她已經通覽一遍,關於五災十劫的情報,也大概瞭解……她找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狩獵對象。
其實張君令的想法很簡單。
五災十劫,寧奕殺得了。
她一定也殺得了!
……
……
“寧先生,就此別過。”
靈山浩浩蕩蕩的沙龍捲,已經接近尾聲。
城牆頭上,飛劍圍繞,懸停在顧謙和張君令面前。
兩人行禮,寧奕和裴靈素回了一禮。
“迴天都路上,順路去一趟東境,殺一位災劫。”張君令對顧謙開口,道:“不用擔心,沒什麼麻煩,你死不了。”
顧謙神情慼慼然,他現在覺得自己離開天都就是一個錯誤,來靈山便是煎熬,回去更是一種煎熬。
琉璃山那幾位魔君的兇名遠揚天下,別人躲都來不及,這位張姑娘還要主動去伏殺。
顧謙承認,一開始跟張君令遠行,是心動。
現在冷靜下來,哪裡是心動,完全是心悸……顧謙擔心哪天心就沒法動了。
顧謙深吸了一口氣。
不過,這樣似乎也蠻好的。
自己已經太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生活,這似乎纔是自己五年前所向往的。
微微恍惚。
風沙之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頭。
顧謙回過頭來。
寧奕的聲音很輕,與他並肩站在城頭,問道:“你的朋友……那位賣牛肉的‘徐先生’,最後都沒有回來?”
顧謙怔了怔。
他微微低垂眼簾,神情變得落寞起來。
這個人……還記得啊……
年輕判官吐出一口鬱氣,嗯了一聲。
“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