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妖域,朱雀域,一個叫“森羅城”的小城。
妖族天下並不像大隋,有絕對的皇權集中,無數妖修彼此之間的分佈,更像是大型的修行宗門,以血脈和傳承分割疆域。
這裡的“強者崇拜”,比起大隋,要強烈許多。
大隋的中州,江南,東西左右兩境,文人儒士,喝茶賞花,以蓮花閣袁淳先生爲首的國師遺脈,大多是正氣風骨,被嘲諷爲“釜魚甑塵”的窮酸儒士。
越向北,這類人便越少。
蓮花閣的儒士在天都可以講道理,在中州可以講道理,但在北境長城,沒有道理。
在妖族天下,拳頭就是最大的道理。
葉先生在年輕時候曾經一人一劍,橫跨妖域,靠的就是“天下無敵”的拳頭。
妖族的城池,與大隋的修築風格也是截然不同,妖族真身的體積極其龐大,四座大妖域都有着“不可展露真身”的規定,但彼此之間的爭鬥太多,一般城池都修築地極高,城牆粗糙,這座天下有着許多珍惜的物資。
像鑄造“細雪”的“霜紋鋼”,就只有妖族天下有。
……
……
兩襲黑袍,在森羅城裡低調前行。
一男一女,都是壓低頭頂袍沿。
紅櫻的呼吸有些急促,這是她第一次“自由”的出行。
她一隻手緊緊攥住“寧公子”的衣袖。
寧奕神情還算淡然,他眯起雙眼,看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形”,城內禁止展露真身,街道上來往走動着各色各樣的妖修,這些妖修的身軀有些極高,有些極寬,有些則是像是侏儒,幾乎一眼就可以從化形之後的模樣,大差不差的推斷出真身是何妖物。
“化形”是妖族天賦的一種體現。
兩座天下都認爲,以人形修行,是最好的載體。
血脈強弱,天賦高低,修爲上下,也就決定了“化形”是否完美。
寧奕在紅山山見到的“姜麟”,化形之後的身軀,帶着極強大的威壓,頂級血脈的妖族,與這些尋常妖靈,的確有天差地別的區別。
從山洞離開,到這裡,只花費了半柱香不到的功夫。
寧奕動用了一門極強的馭劍之術。
葉老先生年輕時候在北荒,見到了那個“大東西”,機緣巧合下悟出來的馭劍之術。
一劍掠行三萬裡。
逍遙遊。
當初在東境出手之後,葉長風住在蜀山,飲茶打盹了一段時間,這門劍術便被他當做茶水錢,教給了寧奕和丫頭。
“逍遙遊”的門檻不高,但是消耗極其巨大,除非是抵達了葉老先生這樣的通天境界,否則就以寧奕之前的境界來施展,幾乎是一門奢望,馭劍三四個呼吸,掠不出多遠,身上的星輝就會被抽乾剝盡。
如今的寧奕……星輝只有微薄的些許。
但寧奕有山字卷。
妖族天下的星輝豐盈程度,遠遠超過了寧奕的想象,自己身懷山字卷這種執劍者禁忌寶物,幾乎不用擔心自身的星輝衰竭……當然,前提是寧奕能夠負擔起這般磅礴的星輝輸出。
如果說,寧奕此刻的星輝境界,就像是一個水池。
池子裡目前沒有水。
但是這個池子……在皇陵裡冰封三年之後,變得極深。
寧奕隱約估計,自己恐怕破開了九境的那道門檻,若是全力修行,可以一路直升十境巔峰?
能夠馭使逍遙遊這種劍術,說明自己如今的星輝境界已經不低。
……
……
紅櫻擡起頭來,看着面容平淡的年輕男人,她輕輕嗅了嗅鼻子。
與那些妖修不同,寧奕身上並沒有濃郁的血腥氣息。
是好聞的……說不出來的味道。
寧奕帶着紅櫻,步伐緩慢,在森羅城裡穿行,像是在散步,又像是在尋找什麼。
寧奕在找“客棧”。
妖族城池裡也有類似大隋“客棧”這樣的地方,專門給妖修提供住宿之處。
他在森羅城城郊出了一次手,並沒有殺人,而是以神念震暈了兩位弱小妖修,把對方身上的“財物”洗劫一空,順帶拿走了其中一人身上的“朱雀域”的地圖古卷。
朱雀域就像是大隋四境之中的聖山地界。
這裡是朱雀血脈的發源之地,朱雀一族就是類似於“大隋聖山”這樣的存在,在這裡,朱雀一族享有着最大的話語權。
最大最強盛的城池是“朱雀主城”。
這一脈的最強者大雀妖君,就住在朱雀主城。
在紅櫻的“奴印”拔除之前,寧奕不敢去朱雀域的大城,那裡的高手太多,自己的修爲還沒有恢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妖族的小城池,魚龍混雜,視線混淆難明。
寧奕早年時候在西嶺摸滾打趴,很清楚妖族這種蠻荒之地該怎麼生存。
找了一個住處,交了一些“錢財”,妖族的古幣像是以某種珍惜古物的角質鑄造,個頭有些大,具體是什麼體系,寧奕懶得去研究,他在那兩人身上搜到了一些,至少夠這幾日居住……這些不是他擔心的問題。
如果不夠,再去打劫就好了。
跟在徐藏後面修行的時候,這位瀟灑的“孤劍客”兜裡空空的時候,就會挑個三更半夜的時候,在西境草谷城附近逛蕩一圈,專等黑吃黑,一圈下來,囊中飽滿。
妖族天下的北妖域,一片蠻荒。
既然“惡人”這麼多,那麼希望他們兜裡的“東西”也多一些。
……
……
妖族的“客棧”,與寧奕想象中不一樣的地方是……付錢之後,並非是得了一個狹窄的樓閣房間,而是得了一個相當寬敞的院子。
大部分的妖族維繫“化形”,是要付出代價的,血脈緩慢燃燒,就像是人族修行者馭劍而行,這是一門術法……而修行境界不夠,化形是很累的。
除非是猛獁,巨牛這種龐大妖靈,一般妖修付錢之後,得到的居住場所,大小都足夠自己展露妖身,舒服休息。
寧奕看着眼前這個相當於自己半個劍行侯府的別院,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可沒有“真身”要施展。
他取出符籙,把院子的四方佈置一二,隔音符籙和屏息符籙懸在院子四方。
院子的八角桌上,擺着妖族天下的靈果,付錢入住之後就可以直接食用,這些靈果內也蘊溢着星輝……只可惜妖修的修行,與血脈有關,所以這些靈果對妖修的價值並不高。
寧奕拿起靈果,啃了一口,神情有些微妙,靈果入口,味道不錯,裡面還有星輝……怪不得那些凝結陽珠的妖修,體內豐盈的星輝,能夠爲人類帶來巨大的修行裨益。
沒有想到,這裡還是個洞天福地。
寧奕踏入別院,佈置符籙的同時。
紅櫻擦拭了牀榻,她把別院裡的物事整理整齊,然後來到寧奕身邊,小心翼翼問道:
“寧公子……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她這是第一次出行。
寧奕看着紅髮女子,他輕輕伸出一隻手掌,貼在紅櫻的額首。
他的神念,一縷一縷傳遞而出……就像是裴旻留下劍藏的手段,神念蘊藏着並不龐大的信息,一點一點在紅櫻腦海裡迴盪。
“這些,是我讀過的一些書。”
寧奕看着紅櫻,認真道:“在大隋,讀書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幾日,你在院子裡讀書即可,裡面有些關於修行的書籍,若是願意,也可以試着修行。”
讀書?
紅櫻抿起嘴脣,寧公子的神念很溫和,她輕輕觸碰,能夠看到一個又一個的文字。
是故鄉那邊的東西……她聽到了春風般淳淳而過的聲音,大隋的禮儀,常識,道理,都在寧奕送過來的神念之中。
生在蠻荒之地,她根本就無從接觸大隋的“文化”。
紅櫻閉上雙眼,她很快就沉浸其中。
寧奕凝視着紅櫻,送出這一縷神念,是一個很有必要的事情。
在昨夜,他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一向覺得自己殺伐還算果斷的寧奕,當了一回“好人”。
他實在做不出扔下這女子轉頭就走的舉動。
相聚是緣。
那麼好聚好散,自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是救是走?
最終的決定是……救走。
要想救一個人,絕不僅僅是救走她的肉體,若靈魂和認知還停留在蠻荒的程度上,再怎麼去救,都只是白搭。
他不奢望紅櫻能一夜之間,由懵懂無知,變得八面玲瓏。
但是至少需要一個過程。
而且這幾日……他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寧奕盤膝而坐,坐在紅櫻的面前,他認真注視着紅櫻的額首,自己的神念緩慢掠出,在紅髮女子額心之處斡旋。
這是一場試探,也是一場爭鋒。
在森羅城荒郊之處,他掠奪了兩位妖修,而且從他們的神念之中,截取了神魂修行的術法。
周遊先生在珞珈山上,傳授給自己一門大道。
逆行推演。
萬物由一而生。
道胎是可以後天領悟而出的。
寧奕靜下心來,他把那縷妖修的神魂術法放入自己的腦海之中,開始去推演無數個可能……命字卷被他送給了徐清焰,但冥冥之中,似乎仍有感應。
那捲古卷未被自己所煉化,但此刻寧奕明顯能夠感到,自己推演術法,並非那麼困難。
他要逆行推演妖族的神魂修行之術。
然後徹底拔除這枚“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