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鐵劍山上空。
密密麻麻的銀絲飛掠而出,將四柄羌山古劍捆縛住,四柄古劍劍氣黯淡,被姜玉虛的拂塵卷中。
谷小雨只覺得自己的身旁掀起了一陣勁風。
小山主的身形已經消失不見。
與千手一同消失的,還有瞎子齊鏽腰側的懸劍。
那道黑白大氅的女子身影,一撞而過。
出鞘劍光如一抹長刀。
劈砍而下。
鐵劍山頭,漫天拂塵繃緊的銀絲,瞬間破碎開來。
姜玉虛神情變幻,眯起雙眼,兩條大袖猶如龍捲席地而起,將千手包裹在內。
小山主面色淡然,齊鏽的佩劍在她掌中,其實她並不精通劍法,只是以自身的力道施展出來,霸道無雙,無物可攔。
漫天布條被劈得破碎爆散。
坐在神仙居大客卿之位百年之久的姜玉虛,微微一跺足,鐵劍山頭的大殿殿石便是一條龍脊連綿而起,然而龍首擡至千手聞仲腳底之時,被蜀山小山主一腳踩下。
一整條蟄伏涌起的龍脊,瞬間就被踩得寸寸炸裂。
煙霧瀰漫。
一片死寂,被一縷霸道剛猛的“刀氣”震碎。
小山主面色淡然,以掌心抵住師弟佩劍,輕輕震掌。
站在小山主後方,約莫十丈左右距離,齊鏽低頭蹙眉,面頰旁邊一縷勁風閃逝而過,石壁被疾射而來的佩劍釘穿,劍首錚錚作響。
棄劍。
改用雙拳。
黑白大氅被氣機震得一寸一寸飛起,千手聞仲的腳底,地面激盪,這縷氣機還算是平和,未曾迸發之前,先前被打得已經破碎的殿面,沒有遭受再一度的創傷。
遍地碎石,如浸沸水,不斷彈跳。
寧奕緩緩落在地面,站在了二師兄的身旁,他先是看了一眼入鞘入石三分的鐵劍,這一劍的震掌之力,看似輕描淡寫,若是被正面砸中,就算是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也要胸膛凹陷,渾身氣機都被打散。
寧奕猜不到,自己的師姐,如今走到了哪一步......大隋天下最接近涅槃境的星君,修行體魄,這一雙燦白如玉的拳頭,到底能不能擂碎神仙居大客卿的飛劍?
姜玉虛的袖袍裡,一縷一縷劍氣,二指併攏粗細,嬰兒小臂長短,被純白的氣息裹挾着,看不真切,但是四周空間波動流淌,猶如炎炎烈日之時的景象,可見其劍氣鋒銳程度......一九是一組,一共九組,圍繞抱團,猶如九輪並不熾目的小太陽。
九縷劍氣懸掛頭頂。
兩位大隋公認最強之列的星君如今站在了對立之面。
兩方陣營,神情微妙。
羌山神仙居剛剛收下的小弟子顧咎,有些緊張,攥緊小拳頭,看着身前道袍飄搖的大真人。
寧奕的身旁,谷小雨揉了揉麪頰,大戰一觸即發,不知爲何,他竟然感覺不到緊張感......谷小雨仰起頭來,極低聲音問道:“寧師叔......師姐打得過那個破爛真人嗎?”
寧奕會心一笑,並不言語。
“寧師叔......我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谷小雨扯了扯寧奕衣袖,神情憂患道:“我的直覺很準的......羌山那邊可能準備了我們沒有想到的手段。”
谷小雨微微一怔。
他的腦袋上,落了一隻手掌。
寧奕氣機變得緩慢而又悠長,懶懶道:“你看好了,就是羌山把八輩子的老祖宗請出來......蜀山也能頂得住。”
谷小雨神情有些古怪。
小不點在心中腹誹,八輩子的老祖宗,要是還活着,那不得活了四五百年了......這世上哪有這種級別的老怪物?
......
......
“聞仲,你我今日若是一戰,可知是何後果?”
姜玉虛背後九縷劍氣,不斷撕裂空間,渦流如日。
小山主只是淡然一笑。
“我若全力出手,無論你能否撐得住,整座蜀山山門,都將夷爲平地。”姜大真人眉尖帶着一抹肅殺,道:“今日若讓羌山把長氣帶走,貧道可以當做無事發生過。”
“無事發生過?”
千手笑了,道:“平南侯府小侯爺被打的這件事情,也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嗎?小劍仙王異和那縷洛長生劍念,也可以當沒有出現過嗎?”
姜玉虛眼神難看,冷冷道:“聞仲,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九縷劍氣,瞬間掠出。
黑白大氅揮袖籠罩一方天地。
寧奕面前一黑,鐵劍山頭飛沙走石。
千手師姐也不廢話,甚至都懶得另闢戰場,直接揮袖將鐵劍山方圓半里籠住。
天地之間,一片昏暗。
九道金鐵交撞的刺耳聲音接連響起。
一聲沉悶的冷哼。
千手師姐平靜的聲音響起。
“姜玉虛,能奈我何?”
再次揮袖,沙石盡散,這件黑白大氅徐徐落定,小山主的一雙玉手,盪漾層層湛藍光輝,看不出有絲毫交撞痕跡。
另外一邊,姜玉虛的神情蒼白三分,微微後退了一步,九縷懸在頭頂的劍氣,不住震顫,先前已經交戰過一輪。
他不曾想到,蜀山這位小山主的天賦,竟然如此之高。
短短的數十年時間,已經躋身星君之中絕對的前三甲。
雖然剛剛的那一擊,只是初步試探,但對方的體魄之強,已經遠遠超過自己想象,放眼大隋四境,星君之中無一人可以匹敵,甚至足以橫闖靈山。
這一戰,若是雙方底牌盡施,孰勝孰負還不好說。
怪不得先前千手的底氣便如此之足。
他姜玉虛站在星君境界最高的那層樓上,俯瞰天下山河,當一位馭劍睥睨的長生活神仙,若是爲了一柄古劍,燃了自身的涅槃道火,反而因小失大。
姜玉虛長長吐出一口氣來,道:“千手,你很好......不愧是蜀山這一百年來最驚豔的天才。”
“呵。”
披着黑白大氅的小山主淡淡道:“我可不是蜀山這百年來最驚豔的天才。”
姜玉虛眯起雙眼。
“徐藏師弟若活着,此刻你已是一具屍體了。”聞仲譏諷笑道:“姜玉虛,你在星君頂樓待了多久?是造化未至不敢破境,還是擔心自己修爲不夠,就這麼燃成飛灰?”
大真人面容並無惱怒之色,反而微笑道:“徐藏天才不天才我不知道,人已死了,死去萬事皆空。聽說他的這口棺就埋在蜀山,若是有本事,你可以把他喊出來,刺上一劍,貧道絕對不躲。”
聞仲眯起雙眼,默默攥攏雙拳。
“姜大真人這麼想見徐藏師兄?”
鐵劍山那邊,寧奕一隻手按住細雪劍柄,按住滿腹怒火,看着這位言語之間多是不敬的神仙居大客卿,皮笑肉不笑道:“你老人家日子也快到了,這個願望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
“寧奕,你以下犯上,該掌嘴!”
姜玉虛自詡“大真人”,素日來對神仙居道觀內的弟子,都是心平氣和,極少有心境波瀾之景,此刻胸膛鼓盪,面無表情,一巴掌扇了出去。
寧奕的身旁,一尊地藏法相浮現,千手開屏。
姜玉虛再一次與千手聞仲硬撼了一擊,煙塵四濺,這一次兩人皆是後退了一步,看不出誰佔了上風,誰落入下乘。
“聞仲,蜀山有你這麼一位小山主,的確可以坐在聖山席位之中,不是涅槃,卻是星君境中無敵手......”姜玉虛反覆深吸,幾次運轉心法,艱難將被寧奕擾亂的心境壓下,他盯着那襲氣度從容的黑白大氅,木然道:“既然如此,貧道也不多說廢話。”
“今日這柄長氣,貧道一定要帶走。”
姜玉虛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一縷金燦聖光栓系,從取出的那一刻,聖光如細繩碎裂,一卷長簡如瀑布垂落,啷噹掛泉,其內蘊含陣陣令人心悸的大道氣息。
“你在星君境界,再是驚豔,終究不是涅槃。”姜玉虛面無表情,說完這一句後,鬆開長簡,一卷竹簡此刻已經逐漸羽化,真真化爲一副袖珍版的玲瓏瀑布,山水落地,大真人腳底便化爲一方墨池。
姜玉虛微微躬身,向後退了一步,輕柔開口道:“請老祖宗現身。”
山水瀑布之中,先是一縷神念傳出。
羌山的老祖宗,只是一縷微弱聲音,如春風過境。
這位老祖宗的聲音如一罈老酒般醇厚,字裡行間確有一股久經歲月的氣息。
“事情的經過,我都已知了......”
那位老祖宗的一縷神念掠出山水瀑布,瀑布內的聲音緩緩道:“寧奕,你把長氣歸還羌山,作爲補償,我送那個黃衫少年一柄不輸長氣的古劍,你看這樣行不行?”
姜玉虛忽然皺起眉頭。
老祖宗的聲音爲何如此溫和?
大真人輕聲道:“山主,這位千手星君先前......”
山水瀑布裡的聲音一滯,道:“千手丫頭,方纔與姜玉虛起了爭執,我也都看在眼裡。此事是我羌山不對,我贈你神仙居一副字畫,內蘊涅槃大道意境,此事就當賠禮道歉,你覺得行不行?”
姜玉虛一臉惘然。
這......這是什麼意思?
他以這卷竹簡喚出老祖宗,可不是想賠禮道歉,再送出等值的古劍,字畫。
他是要橫着來,橫着走,羌山如今隱約有天下第二山的名號,老祖宗功參造化,修行境界不斷突破,爲何要在蜀山如此低調?
“山主......”姜玉虛的額頭,忽然滲出了一滴冷汗,他似乎想到了一個隱約的可能。
山水瀑布裡的那道聲音沒有理會姜大真人,再次輕柔道:“你叫谷小雨?先天金剛體魄,是個很好的苗子,就是修行需要極多的資源錘鍊身軀,十境之前的隋陽珠,作爲易劍的補償,我會派人送到你的面前,長氣不適合你,我會給你一柄更好的......”
谷小雨揉了揉自己的面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愕然和惘然的神情,讓自己看起來很是平靜。
今日之前,他怎麼也想不到。
大隋最強大的幾位老祖宗......自己不僅有機會見到,而且還能得到對方如此和善的誇讚,以及饋贈......
這是爲什麼?
谷小雨眼神從對方不遠處驚愕無以復加的顧咎身上掠過,他擡起頭來,望向寧奕。
寧奕的神情是萬年不變的“早該如此”。
山水瀑布裡頓了頓,稱量一二,確認自己拿出了足夠多的誠意,於是緩慢問道:“你......覺得如何?”
蜀山藏經閣。
一位老人擱下手中書卷,伸了伸懶腰,站起身子。
下一瞬間,老人便來到了鐵劍山頂。
姜玉虛毛骨悚然,雙腿一軟,看着這位白袍老人的眼神像是在看鬼。
葉長風笑意盈盈,一字不差地問道:“姜玉虛,你覺得如何?”
……
……
(斷章原因,下一章很長,先發出這些,今夜別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