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越過紅山,地面肆意生長的霜白草屑,被吹得飛起。
在人族和妖族的地界交接之處,唯有烈風可以肆意的跨越禁區。多少年來花開花謝,它們見證了此間的輪迴盛開與凋零,無論是人類要是妖靈,踏足這裡的,死在這裡的,不計其數,紅粉骷髏,簌簌成灰,野火燃起,大雨磅礴,秋風肅殺,大雪飛揚,世上的生靈,終是免不了一抔黃土的結局。
越是強大的修行者,越是渴求着一件事物。
向死而生,永世不朽......但萬分可惜的,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可以真正的不朽。風會熄滅,雪會消融。
紅山有許多開叉,無論是從哪裡進入,最後的道口,其實相隔並不遙遠,所有的岔道,緩慢交匯,合併,越來越稀少,最終便只剩下兩條。
一左一右,一東一西,陰陽造化,隔開兩儀。
兩節馬車,緩慢自東西兩個方向,向着紅山的盡頭前進,馬車的顏色並不顯眼,一輛樸素無華,一輛烙刻着象徵着東境陣營的潔白蓮花。
......
......
“先生,很快就要到了。”
裹着厚重黑袍的年輕男人,眉眼之間,結了一層霜意,地界嚴寒,他未曾動用星輝禦寒,衣袍的縫口,在先前路過山谷之時沾染了些許露水,此刻都已經凝結,寒意侵蝕衣層,來到了骨子裡,他神情倒是沒有更多的變化。
七八個隨從,眼神之中,空洞無物,只管圍着車廂,跟着前行。
車廂裡坐着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輕輕嗯了一聲。
能夠被大隋二皇子尊稱一聲“先生”的,大隋裡只有區區幾位,而願意在這場東西角力之爭當中,出一份力的,就只有一位。
東境的那位大魔頭,輕聲道:“越過倒懸海的禁制,廢了我十二具上品的身子,琉璃盞裡的諸生百相,距離圓滿,倒跌了大大的一步......此事茲了,我需要一些上好的‘補品’。”
二皇子淡然道:“我已經給您準備好了。”
韓約低垂眉眼,笑着摸了摸自己面頰,他縮在車廂裡,聲音端的是細膩陰柔,“這具身子,我還是很喜歡的,可惜來到這裡,只能發揮出堪堪九境的修爲,如果時間充裕一些,興許能來到十境。”
“這片地界,三司清除的很是乾淨,以先生的手段,九境已經足夠了。”二皇子平靜說道:“前方便是原始禁地。”
紅山的盡頭,兩邊的山路逐漸逼仄狹窄,到了前方,豁然開朗,倒不是有多少光明,此刻穹頂已暗,但一縷幽暗之光,落在最前方的洞穴石壁之上,氤氳的星輝之力,就在石壁上流轉,古舊的塵埃來回飛揚,不曾落下。
車廂裡的韓約,提高音調,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他喃喃笑道:“這就是需要大量神性開啓的禁區聖地?今日一見,果然有些意思......聽說九靈元聖是妖族罕見的萬年大妖,戰死在了這片地界,這片禁地在大隋皇室的掌控之下,數百年來不曾開啓。”
二皇子停下前進之勢,他深吸一口氣,道:“李白麟此時應該也抵達了這片禁區的盡頭,他在西邊我在東邊,各自開啓禁地之後,皇室血統不夠的修行者將無法入內。”
韓約懶洋洋嗯了一聲。
車廂的白簾被風吹動,浮現一張撐着面頰發怔的側臉,只可惜戴着白色斗笠,面紗輕拂,身姿曼妙......令人有些咋舌,韓約如今來到紅山的這具身子,竟然如女子一般好看。
他語氣幽怨道:“我在東境,每殺一人,辛辛苦苦抽取一丁點神性,這些年來,連大修行者都殺了好幾位,抽筋扒皮,纔在琉璃盞裡攢齊神性,爲的就是今日,李白麟憑什麼能拿出如此巨大的神性?”
二皇子認真道:“李白麟帶了一個很神秘的‘貨物’,能夠幫助他打開原始禁地。”
韓約笑了起來,重複唸了兩遍“貨物”,他神采飛揚,心情大好道:“貨物這兩個字很有意思,這讓我想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一些有趣事情,忍不住期待了起來......徐清客不是一個簡單角色,可惜他沒有越過北境的勇氣,不知道他有沒有算到,西境這邊可能會遭遇的伏殺?”
二皇子笑了笑。
“九靈元聖是妖族的遠古大聖,地位之高,若是他的禁地開啓,會引起諸多妖族勢力的注意。”李白鯨頓了頓,道:“但三司駐守禁區的人馬足夠強大,所以大規模的戰鬥不會爆發......妖族並不在乎這片地界,但是覬覦九靈元聖的遺藏已久,如果妖族陣營當中,有某位推演能力一流的妖族大能力者,提前推演出這一次的狩獵日,大隋皇族會開啓禁區,那麼這件事情,將不會如此簡單。”
“我和李白麟進入禁地,各憑本事,如果加上了妖族的修行者,他們與九靈元聖本是同流,無須抵抗血脈侵蝕......”二皇子皺起眉頭,喃喃道:“還真的有些麻煩。”
“可能這正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叢林法則,弱肉強食,大隋皇室萬年來的敵人,就只有妖族天下。”車廂裡的陰柔聲音懶散傳來:“這一次只不過是太宗對你的羊刀小試罷了.......妖族膽敢前來擾局,等到你正式上位的那一天,就讓他們付出足夠慘痛的代價。”
李白鯨笑了笑,輕輕道:“這一次苦了先生了。”
“談不上苦,這具身子只能承擔我極其些微的魂魄力量,死在這裡也無妨。”韓約聲音淡然道:“開了禁地,我可能還要跌一個境界......外面的補品都準備好了?”
李白鯨輕輕嗯了一聲,他將目光,都放在了那面石壁之上。
“那麼便開始吧。”韓約笑了笑,道:“真是心疼我的神性啊。”
......
......
樸素無華的車廂,緩慢停在了紅山的盡頭。
一陰一陽,這裡的環境異常的乾燥,熱氣升騰扭曲,生長在石壁縫隙裡的野草,葉尖都有些枯萎,狹長身子搖曳的霜白之色,變得有些焦黑。
不着分縷,不動血脈。
前者是指身上的藏品,手段,後者是指自身的潛藏之力。
李白麟牢記着這一趟出行之前,徐清客先生對自己的囑託,這一段紅山之路,他走的並不輕鬆,有些艱難,不可動用身上的法寶和藏物,也不可動用大隋皇室的血脈力量,他只能以自己的肉身,去承擔炙熱。
“到了。”
李白麟的喉嚨微微有些發澀,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擡起頭來,看着穹頂垂落的微弱紅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石壁之上。
終於來到了這裡。
他走到車廂旁,掀開車簾。
樸素無華的車廂裡,坐着一個白衣姑娘,帶着帷帽,像是一個木頭人,雙手疊掌,怔怔出神。
李白麟探了上半身,在無人可見的車廂裡,揭開她的面紗,看着那張木然無神,卻又好看到了極致的女子面容。
女子緩慢偏轉頭顱,看着李白麟。
李白麟重新將面紗合上,隔着一層面紗對視,他按下自己心頭如潮水般涌來的古怪念頭,很是冷漠的說了兩個字。
“下來。”
西境的四位修行者,護送着車廂一路前行,來到這裡......聽到了三皇子的這句話,彼此對視,表情都有了一些疑惑,三皇子剛剛說了一句下來,難道這裡面,竟然不是死物?
裡面坐着的是一個人?
一路上,顛簸搖曳,波動不止,裡面沒有一絲聲音,此地酷熱,三殿下不可動用星輝抵禦,他們不受約束,即便動用了星輝,依然覺得悶熱,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下,車廂裡沒有絲毫星輝傾瀉的跡象,難道在裡面坐着的那個人,一直在默默忍受嗎?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答案。
李白麟放下車簾,有個白衣身影,木然而緩慢的鑽出了車廂,她帶着帷帽,遮住了所有的面容,但是下車的時候,還是讓這幾位身份背景不俗的年輕修行者,生出一種驚豔的感覺。
身段柔軟,赤着雙足,踩在地面,纖細的腳踝,宛若羊脂白玉。
李白麟拉過女孩的手,他的步伐快而迅速,女孩一路踉蹌,被他拽着來到了石壁之前。
李白麟聲音微寒道:“原始禁地開啓之後,你們要護送她回我西境陣營,這一路上,不可出現任何差池。”
四個年輕修行者,默默注視着三殿下。
李白麟舉起女孩白皙的手掌,準備抵在石壁之上,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認真吩咐道:“你們四個人,三個從聖山裡走出,還有一個是在灰界鼎鼎有名的大天才,按理來說無須畏懼強敵,但萬事以小心爲主,東境那幫人很有可能不安好心,從紅山出去,要避免走危險的地帶.......譬如除蘇高臺,再譬如......”
披着黑袍的男人,靠在石壁一側,他心神被那個白衣姑娘吸引,此刻陡然緩過神來,看着認真叮囑的李白麟,心不在焉笑道:“殿下儘管放心......雖然這片紅山的禁制很多,但我已經提前擬好了路線,一定會繞開那些危險地帶,您的這個女孩,我會親自送到西境陣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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