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匣子,一縷幽魂從匣子裡飄了出來,看樣子,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
她纔是秦羽。
看着秦風的屍體,她一次次悲痛欲絕。但是,鬼是可憐的,即便整顆心破碎成渣滓,又能怎樣呢?連自殺的能力都沒有。
後來,我從秦羽口中,聽到了聖姑的故事,以及她自己的故事。
聖姑原名郭文英,本是上個世紀,生活在香港的一個普通婦人。自嫁進夫家之後,便一直任勞任怨地操持家務、侍奉公婆,是遠近皆知的好媳婦兒。
但是,一切的轉折點,還是要從郭文英生了女兒說起。
思想守舊的公婆,一心想要個孫子,但是,她卻偏偏生了個女孩兒。母憑子貴,從此,她在家裡,就再也沒了應有的地位。
她一個人坐月子,一個人撫養孩子,一個人做所有的家事。
在公婆的授意之下,丈夫在她剛剛剖腹產生完女兒兩個月後,又強行讓她懷孕了。
婦產科醫師再三強調,剖腹產三年內,不宜再要孩子。子宮還沒長好,一旦撐裂開,就會有生命危險。
但是,婆家纔不會管那麼許多。郭文英扛着虛弱的身子,開始了一邊帶娃一邊懷孕的,漫漫二胎之旅。
八個月後,郭文英肚子劇痛,下/體見紅,婆家這才把她送進醫院。
主治醫師檢查後,說:“孩子要早產了,立刻準備手術。”
但是,婆婆卻固執地,堅決阻止兒子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
“全天下的女人都能自己生孩子,怎麼就她得手術?我們家哪有那麼多錢,每次生孩子都給她做手術?讓她自己生!”婆婆丟下這句話,就回家看電視了。
郭文英自是不知道這一切,在產房九死一生,拼了命,也沒能把孩子生下來。最終,不僅失去了孩子,還失去了子宮。
她無力地握住護士的手,痛哭不已:“你們爲什麼不給我做手術?只要做了手術,我的孩子,就不會死。”
死嬰是個女孩兒,婆婆知道後,斜着眼睛瞥郭文英:“你這個掃把星,就沒有生兒子的命!”
住院第三天,郭文英勉強能下地了。老公說,帶她去天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她滿心以爲,老公在跟她示好。卻不成想,當她站在天台邊沿時,兩隻腳,就同時站進了夫家設好的圈套裡。
老公說:“不要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生不出兒子!你現在連子宮都沒了,活着還有什麼用?快去死吧,騰個地兒,我好再娶妻生子!”
他完全不顧她的哀求,直接把她從天台上推了下去。
後來,老公報警,說是郭文英產後抑鬱,自己跳了樓。
但是,警方正在醫院搜尋了很久,都沒有找到郭文英的屍體。最終,只能判成失蹤。
不知道是天意還是偶然,在郭文英墜樓的瞬間,陰陽澗的入口恰轉移到醫院。郭文英直接掉進陰陽澗裡,從此成了夜魂手下的聖姑。
幾年後,聖姑發現自己的女兒,被公婆一家虐待,小小年紀,就患了怪病,命不久矣。
聖姑發動全國信徒,尋找跟女兒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兒,給女兒借體還魂。
秦羽很不幸地被選中,自打七歲那年被捉進陰陽澗起,她小小的靈魂就一直被關在那一方漆黑的木匣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聖姑被夫家徹底激怒,徹底黑化,從那時起,
便開始報復全世界。
她把夫家三人懸掛在寶座之上,每日凌虐飲血。她把活人當成寵物,關在籠子裡,每日虐待,供她取樂。
對於她而言,活人的哀嚎聲,就是天籟!
聽完聖姑的故事,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努力思考半天,也只能說一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現在,我明白了那些塞進屍體下面的男嬰玩具,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離默天超度了枉死在陰陽澗的所有冤魂,並囑託黑白無常,給秦羽找個好點兒的投胎人家。
但,關於秦風的死,我好長時間,都沒能緩過神兒來。
離默天每日守着我,生怕我胡思亂想,鑽了牛角尖兒。
一轉眼,五個月過去了,我即將要過20歲生日。
這五個月時間裡,我也做了幾件有意義的事情。幫吊死鬼大叔、女中學生和性感女鬼,分別完成了心願,送他們安心去投胎。
我打開奶奶交給我的那幅畫,畫裡的女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除了,她是古裝,我是現代人,以外。
離默天對着那畫,出神好久:“她就是若離。”
我愣了一下:“她怎麼跟我長得那麼像?”
離默天笑而不語,最終,只說:“因爲,她就是你們平家的老祖宗呀!”
我:“……”
回太平鎮之前,我忽然想去西安,給我父母掃個墓。
我的父母都是考古學家,在我年幼的時候,他們在西安挖掘古墓時,突然身遭意外。
一整個考古隊,一夜之間,全部暴斃而亡。那段時間,關於古墓詛咒的傳說,被傳得沸沸揚揚,但是,國家科考隊整整調查了兩年,都沒調查出他們的死因。
後來,我的父母和他們的隊友一起,安葬在了西安的古墓旁。
死後,一直都陪伴着他們摯愛的考古事業。
掃墓之後,我倆在西安好好玩兒了幾天。我很開心,但是,離默天那幾天卻總是心神不寧。
問他,他也不說原因。
直到有一天深夜,我的肚子提前發作,血水染紅了賓館的白牀單。
“怎麼辦,離默天,怎麼辦?”我第一次生孩子,整個人都慌了。
離默天二話沒說,抱着我,直接從窗口飛了出去。次日,電視裡、網絡上鋪天蓋地都是關於“飛人”的視頻新聞,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我被第一時間送進產房,卻不曾想,我再也沒能從產房中走出來。
就在所有的醫護人員都忙忙碌碌的時候,我手上的翡翠手鍊忽得一涼,一股黑氣縈繞在我白皙的手腕上。
還記得嗎?我的翡翠手鍊裡,一直藏着一隻從不肯露面的鬼。
黑氣從我手鍊裡揮散出來時,產房裡,所有的一切,包括牆上的時鐘,都靜止了。
我忍着劇烈的疼痛和恐懼,眼看着它漸漸幻化成一個人形。是一個身着古代文官官服的男人。
男人身高九尺,皮膚雪白,細長的眸子裡,透着一股危險的魅惑。
長得很好看,卻不似離默天那般讓人舒服。
“你要幹什麼?”我慌張地要從牀上爬起來。
男人卻笑得肆意張狂:“若離,我終於等到了改命之子的降生了。”
“你說誰是若離?什麼改命之子?”我明顯感覺危險逼近,立刻念動口訣,喚出了長毛狗。
長毛狗擋在我面前,衝男人齜牙咧嘴,炸開了一身的麟甲。
男人淡淡一笑:“小狗狗,好久不見。小天兒沒難爲你吧?”
他邪笑着,伸手去撫長毛狗的頭。長毛狗尖牙外露,哈赤一口,差點兒就咬斷了他的手指。
男人動作極快地縮回手,蹙眉,極不耐地盯着長毛狗看:“小狗狗,這麼不懂事啦?”
長毛狗“嗚嗚”低吼,壓低頭部,隨時準備戰鬥:“夜魂,你夠了!”
我一驚,夜魂,他是夜魂?
原來,這些天以來,我們滿世界尋找的夜魂大人,一直就在我手上。
一驚之下,肚子越發疼了,像是有一整座活火山要破腹而出一般。我身下一陣溼黏,涌出大量的羊水。
“我真的要生了!”我疼得死死抓住產牀的牀沿兒,手指上,磨出好幾個血泡。
長毛狗低吼,不讓夜魂近我一步。
我清楚地感覺到,有一個球狀的東西,從我的身體裡不停地往外擠。
低頭看去,竟然看到了寶寶髮絲柔軟的頭頂。
我疼得氣都快斷了,痛苦的喊叫聲響徹整個產房。
夜魂兩眼冒着精光,貪婪又興奮地盯着我生孩子。這一刻,什麼羞恥心,全都顧不上了。
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把寶寶平安地生下來!
伴隨一聲響亮的啼哭,我整個人幾乎虛脫。
是一個皮膚雪白的女孩兒,長得很像離默天。
我笑了,依稀記得離默天說過,如果我們能有個女兒,長得跟我幼時一般。他會,很愛,很愛。
然而,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一個抱起我女兒的人,竟是夜魂。
長毛狗衝上去跟他拼命,被他頭也不回地,一腳給踹飛,撞到牆上,好半天都爬不起身來。
我強撐着虛弱的身體,嘴脣蒼白,衝過去搶孩子。
可是,我太虛弱了。夜魂隨便一閃身,我就撲到了地上。
他懷中抱着我的女兒,高興地合不攏嘴,甚至有些癲狂地自言自語:“有了這個孩子,我就能回到秦朝,修改歷史。我終於可以坐擁天下啦!”
“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連我自己都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有多麼的卑微。
“只要你肯把女兒還給我,讓我做什麼,都行!求求你!”我爬過去,匍匐在他的身前。
夜魂卻邪魅一笑:“水蘿蔔能跟人蔘相提並論嗎?”
意思是說,我閨女是人蔘,而我,只是一條平淡無奇的水蘿蔔。
她一腳把我踢飛,我以爲我會撞到牆上,然而,卻沒有。
我結結實實地撞進了一個我最熟悉的懷抱裡。
離默天及時趕到,我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他的手:“救我們的孩子。”
然而,未等離默天有所動作,夜魂忽然懷抱孩子,念動口訣。
產房中忽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紅光,閃得我睜不開眼睛。待紅光消散,夜魂和孩子,就完全消失不見了。
離默天將我抱在懷中,咬牙,悲痛。
我哭得難以自持:“他把我們的孩子帶到哪裡去了?”
離默天緊緊抱着我,不發一言,任我在他懷中哭喊叫囂。
靜默良久,他一拳打在地面上,激烈的振動波以產房爲中心,迅速蔓延到了整座西安古城。
數以千億計的禽鳥,被驚得飛上夜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