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究竟從何時開始存在,陸麒宣也說不好。他只知道,父親和皇帝稱兄道弟,來自皇家。
他們沒有族譜、沒有記載,只有賜予的封號。
好似一個被帝王憑空捏造的家族,有種似貴非貴的神秘感。
對於正常的臣子,不論如何的出身,都有着準確的分工,或好或壞,編載入冊。
可陸麒宣卻覺得,自己身處的宋家,除了爵位頭銜外,府邸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明白,他們對於江山社稷的貢獻究竟體現在哪兒?
直到陸麒宣被秘密賦予千年使命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瞭解。
他們,是永遠不會載入史冊的“背後的人們”。是註定被掩蓋的存在,或生或死,憑的全靠運氣……
那時的陸麒宣已經訂婚,還憧憬着未來的美好……
可父親卻用難得的溫言軟語告訴他,三哥的試驗失敗了,所以,他的計劃不得不提前。
說實話,陸麒宣是怨的。真相太殘酷,他接受不了!
“既然早已計劃了我的死亡,爲什麼還要爲我娶妻?”陸麒宣人生第一次衝父親大吼。
宋老爺子卻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笑得可怕。
“如若不這樣,你又怎能有足夠的動力忍受一切,然後再次回到這裡?”
陸麒宣腳步踉蹌一下,震驚得搖頭。
“爲什麼?你從來沒有愛過我!爲什麼還要生下我?”
宋老爺子目光渾濁,裡面有意味不明的光芒閃爍,很多事情,他也身不由己!
陸麒宣逃出父親的書房,策馬狂奔,哭了很久。
是啊,成了家,就有了牽絆,即便是爲了家人,他也不得不就範。想不回來,也不可能!
陸麒宣只是想不通,自己父親爲何能夠這般狠心?煉化,和謀殺又有多大區別?爲什麼要讓自己的親生孩子去承受?
自從來到世上,他從沒得到過母愛,無時無刻不渴望獲取父親的認可。可二十多年,從沒有一次,父親能如其他父母那般,抱一抱自己……
陸麒宣早已流過很多淚,可,哭着哭着也就習慣了。
他安慰自己說,也許這
就是父親給的磨鍊。好男兒不需要懦弱!等他長大、成家立業,也許父親的目光就會落到自己身上。
但是,幻想的美好經不住現實歲月的打擊。他最終等來了結局。
他,和他的那些兄弟們,大家的價值就是一個字死!說白了,是帝王夢的另一種陪葬。
走入那個世界,他的孤獨、無助,再無人問津。他甚至不知道,所謂的未來,究竟算不算一個未來?
陸麒宣雙膝跪地,看着那天上的月亮,聲嘶力竭地質問。
“孃親,你究竟在哪兒?爲什麼要生下我……爲什麼又要拋下我……”
沒人能夠給他答案。
陸麒宣試着卡住自己的脖子、捂上嘴巴……嘗試那種溺亡的掙扎。他渾身冷意,恐懼把整個人緊緊包裹。
沙啞的嗓子乾涸生疼,眼中的世界和對前路的雄心壯志,都已沒了色彩。
他的人生,即將止步!死神的腳步離他越來越近,酸澀的眼眶中,聚滿晶瑩,鎖着自由純潔的靈魂!
陸麒宣不是沒想到過逃,可骨子裡對家庭的責任、對皇帝的忠誠,如一壺好酒,早已灌醉了他,麻痹了神經。
“孃親,如果你在世,是不是就可以告訴我,自己究竟該如何抉擇……”
他的情緒從最初的癲狂,到放肆的發泄,最終心如死灰,留下認命的平靜。
從記事以來,陸麒宣就沒見過傳說中的母親。這個稱呼,在宋家甚至不被允許提起。
算上自己,父親一共有過五個孩子。
大哥在他出生之前就早死了,他還曾懵懂地問過,哥哥究竟是如何死的?父親一頓劈頭蓋臉的厲聲呵斥,從此再也無人敢提。
二哥宣王,在陸麒宣有記憶開始,就已成家立業。是宋家存在感最強的一個子孫。還曾反抗家族,希望參與朝政、有所建樹。
最終如何死、葬到哪,都沒人能說清……
三哥性格孤僻,比他大了五歲,兩人幾乎沒交流。
據說,是被父親送出去學藝,至死未歸……
而自己的同胞弟弟,文王,是最悽慘的。一出生便被送走,寄養在外。
直到陸麒宣生命的最後時刻,才知道他的存在。
可對方早已恨他入骨,兄弟之情,實難修復……
總而言之一句話,宋家所有男丁,都沒好下場!
回憶所能瞭解的往事,陸麒宣禁不住悲從中來,默默往回走,讓微風吹散心頭痛苦。
可是,沒有最慘,只有更慘。剛到家,聖旨就來了。
內容如同一道驚雷從天降,崩得他眼冒金星。
“待罪之身?貶爲庶人?賜名陸麒宣?”
最終,父親替他接過聖旨,瞪了凋零的陸麒宣一眼,恨恨離開了。
清冷的院子裡只剩下陸殭屍一個人。
他無語問蒼天,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老天要如此對他?
道家不是有句話叫,“上善若水”。
他從來都是兢兢業業,卑微謙和,卻爲何還要給他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人生?
不名留青史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揹負着污名被殘害?
說實話,陸麒宣此刻只想到了死!
但這不正是那些人的目的嗎?生無可戀!省得他有反抗……
月下倒映陸麒宣單薄的身體,瑟瑟發抖,他想到了二哥,那個同樣戴罪,滾滾而去的兄弟,宋志宣!
……
宣王在穎娘“難產”死去後,精神就開始不太正常。
恍恍惚惚,整日的胡言亂語。
宣王妃一看這種情況,拍拍屁股就回孃家了。留下個襁褓中的喬伊,嗷嗷待哺。
宣王看着空蕩蕩的院子,聽着嬰兒的啼哭聲,想到鬱郁不得志的仕途,同樣走到了生無可戀、看破紅塵的地步!
最後,順理成章邁向地宮。
不過,宣王最好的地方是有盼頭,他期待着能夠找到轉世的穎娘。雖然當時技術還不太成熟,但他總算堅強“活”了下來。
而且,根據他的遺願,喬伊也在十六年後被煉化,埋進地宮。漫漫黑夜,總算有個陪伴的親人……
時代造就一切,道教思想早已深入人心,更不要說宋家這種本來就爲此而生的家族。萬事非偶然,必有此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