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黃衣回過頭來，茫然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光彩遊動。他輕輕一笑：“無可奉告。”
然後，就這麼轉身走掉了。
“拽得跟什麼似的，哼，哥哥我還真是欣賞你啊。”單樹聲笑了笑，喝了一口酒。
“門主，這……”眼見着胡黃衣就這麼走了，王長老有點冒汗。“就這麼讓他走了？”
“門主，我說你一句，你別不高興啊。”劉長老賠着笑容，一副不說不痛快說了怕捱揍的樣子。“您這可是有點莽撞了。”
“我有點莽撞了。”單樹聲衝劉長老嘿嘿一笑，“應該不點破，讓他留下來，然後暗中觀察，看他的目的是什麼。”
“就是啊！”劉長老一跺腳，“在這段時間裡，順便還能利用他來充實門內的力量，繼續培訓新人。最主要的，還是得搞清咱們這裡到底是怎麼了，怎麼這麼有魅力，又是仙竹門又是那四人的……”
“其實說完那番話，我就後悔了。”單樹聲不好意思地笑着，“但心情不大好，一時衝動，抱歉、抱歉。”
“您說，他和那四個人的目的會不會一樣？”王長老問。
“誰知道。”單樹聲一慫肩膀，“反正咱們門內，是有點子值得琢磨的事兒，來來來，咱們三個閒着也是閒着，一起到屋裡研究研究去？”
說着，把酒葫蘆晃了晃，哭喪着臉嘆了口氣：“真不經喝啊，這麼一會兒工夫，就剩個底兒了。這下可慘了，過年的時候喝什麼呢？”
一邊嘆着氣，一邊搖着頭，拽着兩位長老向大殿裡走去。
“各位辛苦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他揮了揮手，四位執事和壇主們明白，這次是純高層的討論，他們不便參與，於是立刻散開了。
每個人都帶着逃出生天的心情，做着深呼吸。如果不是擔心再有什麼事發生，他們真的想跑到山下痛飲一場。
這次，真的是死裡逃生啊。
走到門口時，單樹聲衝成明星笑了笑，一豎大拇指：“小子，我知道你強，可沒想到你這麼強！老實說，要是沒有你那老兵卒，那些巖牛立時就會讓咱們吃了大虧。我看，他一個的力量就頂得上一百人了，至少我兵卒中的百將，絕不是他的對手。嗯，我感覺就算我把自己的所有軍官都放出去，不，是把我所有的兵卒都放出去對付他，如果不使兵法支持的話，勝負都沒個準數。”
到底是門主，這分析判斷力還真不是蓋的。成明星在心裡點了點頭，表面上很謙虛地笑了笑：“門主，您這就過獎了。”
“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單樹聲一拍成明星肩膀，成明星知機地出了大殿，突然想起舒小雅和林江先，停步一指他們兩個：“門主，他們？”
“不是有兩間空屋嗎？”單樹聲說，“蘇雲笛和雲河月不會回來了。也好，走兩個，來兩個，還都是一男一女，咱們神妙門一點也不吃虧。”
舒小雅眼睛一亮，她明白，單樹聲的意思，是已經收下她和林江先了。
“他這是單純地爲了不吃虧嗎？”林江先面無表情大大咧咧地說，好在尤良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那話在他口腔與尤良肥掌間迴盪，別人沒聽清是什麼。
考步城又給了他一腳，成明星則拽着他就向外跑，一氣回到大院裡，然後十分認真地對他說：“小先，你這張臭嘴要是管不住，早晚死在它上面。”
“不過胡黃衣走了，誰教他們呢？”尤良一臉的愁苦，“其實我們也都一樣，也沒把將神術學全。現在問題可大了。”
“你操這心幹毛？”成明星給了他一掌，“門裡自然會再派人來嘛。不過今天這事兒，讓我挺震撼的。你們說，神妙門裡到底有怎樣的秘密，引得仙竹門和林少武他們一起圍了過來？”
“我想，那秘密應該就在大殿之中。”舒小雅說。“只是沒法調查。”
“是啊，祖宗牌位全在那裡。”考步城點了點頭，“總不能刨祖墳吧？”
穆蘭一直沉默不語，這時突然開口：“其實比起這些，我對雙老伯和門主的事，卻比較好奇。”
“反正也閒着沒什麼事，不如到山下看看他去？”成明星提議。
除了穆蘭之外，沒人響應。大家經歷了這一場大戰，雖沒有直接參戰，但從精神到肉體的緊張程度絲毫不弱於開打的諸人。此時放鬆下人，都覺得全身脫力，所以都更願意回房休息。
於是，就只有成明星和穆蘭兩個一起下了山，向着雙池的花圃走去。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原因是成明星突然想起了自己是和雲河月一起，第一次去的那花圃，第一次見到了雙老伯。
而現在，花圃仍在，雙老伯卻已不再是從前的雙老伯，雲河月也已經……
成明星知道，今後再見的機會，幾乎是零。人家那邊是全國最強的將師門派，他這邊是鄉下小地方。
穆蘭一直在觀察着成明星的臉色，隱約猜到了些什麼，於是一笑：“別灰心啊，你這麼有前途，仙竹門元老都搶着要你，將來你一定可以成爲了不得的將師。到時，自然會有再見到她的時候？”
“再見誰？”成明星死鴨子嘴硬。
“少裝啊。”穆蘭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我告訴你，本姑娘就是你肚裡的蟲，你小子想什麼狗屁事，本姑娘都能知道。”
“早知道帶兩片腸蟲清來好了。”成明星哼哼着自言自語。
“什麼？”穆蘭當然不知道那用來打蛔蟲的藥是什麼東西，成明星也沒打算解釋，一轉話題，奔山下去了。
沒多久來到了花圃裡，兩人卻無心賞花，直奔遠處的小屋而去。到了門外，輕輕敲了敲門，裡面立時傳來雙池的聲音：“進來吧。”
成明星感覺，這聲音透着一股蒼老之氣，他覺得雙池似乎在突然間老了很多。他多少有些同情他了，雖然聽單樹聲那話的意思，這老頭當年十分混蛋。
“是我們。”成明星推門而入，走了進去。穆蘭跟在後面，發現在屋子角落裡，雙池正蹲在地上，抽着煙。那模樣像個在田間地頭休息的鄉下老農，一點兒也不像是千人級的將師。
“雙老伯好。”穆蘭也打了個招呼。
“坐吧。”雙池一指桌子椅子，沒再多說什麼，依舊抽着煙。
“那個……”成明星沒好意思坐，想了一會兒後說：“時間能醫治好一切的，親父子間，總不至於有什麼深仇大恨。我想用不了多久，門主他……我想他最後會想通的。”
雙池笑了，點了點頭：“謝謝你，小子。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有你這麼開解，我也挺欣慰的。”
“能問一下，門主說的那些事，都是……”穆蘭試探着問。
“都是真的。”雙池淡淡一笑，“我就是個老混蛋而已，不值得你們同情。”
“不是的。”穆蘭急忙擺手，“您可別這麼說。成明星說得對，早晚有一天，門主一定會想通的，畢竟你們是父子？”
“父子？”雙池搖了搖頭，“他可不這麼認爲。其實，在幾年前，我也這麼認爲。什麼親情，什麼兒子，沒用的累贅而已。但……”
他苦笑一聲，又抽了口煙，擡頭看着兩個少年眼中同情的光，他緩緩說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可你們的關心和同情，卻用在了錯誤的人身上。我是不值得同情的人，因爲我確實是個混蛋。我把一切都出賣給了魔鬼，把人性全都拋掉，用來換權力與榮耀了。這樣的我，不值得你們同情。”
“不是吧？”成明星勉強笑了笑，“我知道您是心情不好，但也用不着這麼罵自己啊……”
“不是嗓。”老人搖了搖頭。“好吧，雙池只是假名，是怕你們傳出去，讓樹聲那小子知道而臨時想的假名。我把我的真名告訴你們，你們就知道我是不值得同情的了。聽好了，老夫自然姓單，名爲林華。”
“單……單林華！？”穆蘭愣了片刻，然後就失聲大叫起來。
成明星傻愣愣地看看老人，又看看穆蘭，完全不明白單林華這三個字爲啥有這種魔力，好像是個炸彈似的，一下就把穆蘭給炸得尖叫起來。
“你這小子，一點感覺也沒有啊？”單林華看着成明星，終於笑了起來。“這讓老夫可有些慚愧了。我還以爲，報出我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呢，沒想到……我這一輩子的奮鬥，果然全是白費在無用之事上了……”
“您也別這麼說。”成明星嘿嘿傻笑了兩聲，“那個啥，我是從鄉下下地方……我的意思是比這裡更小、更偏遠的鄉下小地方出來的，知道的東西自然很少。”
“原來如此。”單林華點了點頭，看了看穆蘭，緩緩說道：“小姑娘，你也不用這麼害怕，現在你面前的，不過就是一個老花匠而已。”
這句安慰顯然沒有屁效果，小丫頭蛋.子臉色慘白，身子一個勁地抖着，彷彿是走在野外突然撞見只大老虎，而且還是餓了兩天眼睛放着餓光的老虎。成明星被她這副樣子嚇了一跳，連忙問：“你沒事吧你？”
“單……單林華？”穆蘭顫抖着，把這名字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是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