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得營帳獵獵作響,我還是犯賤的看向了門口,看向那已經消失在夜風裡的身影,雖然它已經不在。
商頌站在那裡看着我,我回過神來,朝他笑了一下,我說:“外面的風真大。”
商頌落寞的笑着,他說:“嗯,風很大。”
我不再說話,調頭看着原崢,軍醫已經替他止好了血,飛鏢上的毒液也差不多被吸了出來,我看着被吸出來的那一大盤污血,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原崢的臉色還是慘白,軍醫替他包紮好,我這纔看到原崢肩胛上的傷,很醒目的一個圓形口子,裡面的腐肉還沒有收好,現在傷口又被撕裂開,上面留着膿水和血水,看上去十分噁心。
胸口的傷處理好,軍醫又給原崢肩胛上的傷口清理了一遍,換上藥和乾淨的紗布,等他做完這一切,我便守在原崢牀前,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商頌和軍醫交談了幾句,軍醫的話,大概意思是現在人事已盡,原崢能不能醒,還得看天命。
我幾乎是麻木了,我不敢問軍醫結果就是害怕聽到這樣的回答,我以爲我不去問,不去知道,一切都會朝好的方面發展,我骨子裡還是那麼懦弱,那麼喜歡自欺欺人。
商頌送走軍醫,他走過來蹲在我身邊,他沒有說話,最後拍了拍我的肩膀,默默的走了出去。
營帳裡只剩下我一個人陪着原崢,原崢還是緊閉着雙眼,他的表情有一點痛苦,他的眉頭微微的擰着,很痛嗎?所以即使昏迷了也會皺着眉頭,我伸手去揉着原崢的眉心,我希望他不要感覺到痛苦,但是我做的無濟於事,只要我一鬆手,原崢的眉頭就會不自覺的皺在一起。
原崢,你不可以耍賴的,你說過,今後無論我去哪裡,你就跟到哪裡的,除非是我不要你了,我沒有不要你,所以你也不可以爽約。原崢,沒有你,我一個人會很孤單,很寂寞。
原崢,我欠你那麼多,我都還沒有開始償還,我以後不會再擺臭臉對着你了,我以後不會再說要你走了,原崢,我求你醒過來好不好。前路太多未知,沒有你陪着我,我一個人該要怎麼辦?楚徹他不要我了,楚徹他的身邊有別人了,你怎麼可以安心的看着我一個人難過。
原崢,你可不可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不知不覺我連自己哭了都不知道,臉上的淚水冰涼,一滴一滴的滴在被子上,我看着原崢的臉,終於控制不住,咬着被子大哭了起來。
原崢,我會一直等你醒來,無論多久,我都會等。這一次換我不要臉不要皮,我只求你醒過來。
這一夜十分的漫長,漫長到我以爲再也不會天亮,但天還是亮了,光線一點一點明亮,我看着原崢笑:“原崢,別睡了,該起牀了••••••”
原崢沒有回答我,他也沒有像我想的那樣從牀上懶洋洋的爬起來,和我說:“晚晚,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可以隨便進男人家的房間。”
我全身都有些麻,我慢慢站起來,叫人送了洗漱的水進來,原崢那麼臭美的一個人,肯定受不了不洗臉的,我擰乾帕子,走過去小心的給原崢洗臉,原崢長得真的可以用漂亮來說,擱現代那也是千萬少女瘋魔的對象,但爲什麼我就是不愛他呢?
一個人,一座城,一生心疼。我想,這就是答案。
給原崢洗好臉,我又坐在牀前看着原崢發呆,商頌給我送了粥過來,但我沒有胃口,商頌把粥擱在桌子上一句話都沒說又默默的走了。
我不知道商頌對向芸晚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明知自己愛的人不愛自己卻還能一直默默的付出。也許這個時代的人都是情聖,都可以只付出不求回報。但我做不到,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楚徹懷裡抱着別人,我卻還若無其事的站在他身邊默默的爲他付出。
我要的愛情,不是這樣的默默無聞。所以得不到,我就放棄。雖然無奈悲哀,但要我去恬不知恥的哀求楚徹回心轉意我做不到,我有我自己的自尊心,我的自尊心不允許我那麼做,即使我現在心如刀割。
這一天一夜裡,我像是忽然從天堂跌入了地獄,我愛的人他有了別人,愛我的人生死未卜,爲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爲什麼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掌控,我該怎麼辦?
我真想問問老天,你究竟開不開眼?
時間一點一點的將我凌遲,原崢還沒有醒,軍醫過來給原崢換過兩次藥,現在已經酉時了,我幾乎就要絕望了,原崢他爲什麼還不醒。
我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可以過得這麼慢,慢到我能仔細的去數出人的心跳,以前數心跳總是會說錯,但現在我卻能數得那麼精準。
軍醫第三次來給原崢換藥,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我害怕看見軍醫那張臉,他那張臉就像判決原崢生死的憑證,彷彿只要他臉色一沉,原崢就回天乏術。
換過藥後,軍醫沒有再走,他留了下來,站在牀前看着原崢,我開始像個瘋子一樣拉着原崢的手和原崢說話,我自己說了什麼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個勁的胡言亂語,軍醫想過來拉我,但他最終沒有,他只是站在原地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看着這一切,看着我像瘋子一樣失控。
我又哭又笑又鬧,不知道過了多久,原崢的手動了動,然後他半睜開眼睛,因爲他眼睛底下一大片烏青,所以他那張本來很漂亮的臉現在有點難看,他皺緊了眉頭看着我,還是用他吊兒郎當的痞子口氣說:“晚晚,你別鬧了成嗎?我都睡不好,老聽你在我身邊胡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一下子怔住,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原崢他醒了?我不是做夢,也不是自欺欺人,他真的醒了。
我張大嘴巴呆呆的看着原崢,原崢立即又很自戀的說:“你眼睛瞪那麼大看着我幹嘛?我知道我帥,你見着也不用激動得哭啊。”
這貨還是這麼自戀,還是這麼不要臉。
但我終於確認,原崢他醒了,他活過來了。
我吞了吞口水,一瞬不瞬的看着原崢說:“你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原崢聽我這麼一說,立即齜牙咧嘴的嚷:“當然痛了••••••晚晚你不提醒我不行嗎?痛死我了,”原崢說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立即拉着臉朝軍醫怒道:“你什麼技術啊?蝴蝶結你都不會扎嗎?綁得醜死了。”
軍醫有點尷尬的咳嗽了兩聲,我一臉黑線,這貨還真不是一般的自戀,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去管傷口包紮得好看不好看。
好在軍醫也是見識過大場面的,不和他一般見識,軍醫上去給他探了探脈,又看了看他眼仁,原崢躺在牀上一臉的不爽,軍醫檢查完了之後,他大舒了一口氣說:“原公子放心,原公子現在已經度過難關了,只要靜養些時日,便會痊癒。”
原崢一聽要靜養,臉子一下子就發綠,虛弱着一張臉,懶洋洋的說:“我纔不要••••••”
原崢這個“要”字還拉着長長的尾音,立即被我給瞪了回去,他要敢不老實靜養,我可不會對某人客氣,當初我一點小毛病讓他折騰得遭了那麼多罪,我可算是逮着機會報了當初的一箭之仇了。
軍醫留下來也沒什麼事,囉嗦了兩句便走了,營帳裡只剩下我和原崢,氣氛一時有點沉悶,原崢默了一會兒,靜靜的看着我,說:“晚晚,如果這次我死了,你會不會爲了我難過?”
我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說,一怔之下,便脫口而出:“會。”
原崢蒼白的臉上便揚起笑容,那種就像向大人要到糖果的孩子一樣,笑得快樂而明朗,他挑了挑眉,說:“剛剛我像是走到陰曹地府去了似的,那裡的鬼長得真醜,我看到就反胃,走着走着我就聽見你在哭,我回頭到處找你,可我怎麼也找不到••••••所以我告訴自己,我不能死,我死了,晚晚會爲我難過的,我不可以••••••不可以讓晚晚難過的••••••”
原崢的聲音很沙啞,也許是長久沒有喝水的緣故,他望着我,眼神誠摯而清澈,我看着他的眼睛,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原崢並沒有要等我回答的意思,他仍舊是笑着,然後他長吁一口氣,睏倦的開口:“晚晚,其實在大玄我就知道了楚徹他另立了妃子,但我怕告訴你••••••我怕你難過••••••楚徹他有他的苦衷••••••”
我出聲打斷他的話:“我不想聽這個,原崢。”
原崢淡淡的笑了一下,他說:“好,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晚晚我累了,我要先睡一會兒。”
我嗯了一聲,原崢就閉上了眼睛,他很快就睡着了,我替他捏了捏被角,坐在牀前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