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是徐建雄的秘書,徐建雄和楊志遠的對話他坐在前面自是聽得清清楚楚,這一刻他的心是冰冷的,心想徐建雄書記這一次還能不能繼續在林原當書記只怕很懸,看來自己的好日子也到頭了,給領導當秘書的風險就在於此,領導一旦調離或者出事,新來的領導肯定不會再用舊人,自己跟徐書記的日子不久,好不容易過了磨合期,沒想到會出這麼一檔子事,徐書記一走,自己的今後的日子就難熬了。同樣是秘書,楊志遠這秘書當的坦然自若,神采飛揚,指揮淡定,自己卻是心有惶惶,不知所措,這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楊志遠等到黃秘書打完電話,又問了徐建雄一個實質的問題,楊志遠問:“徐書記,這次拆除高架橋到底有沒有傷亡?有沒有瞞報?”
徐建雄知道,楊志遠這是代表組織和自己談話,如果說開始他還可以裝傻的話,那麼楊志遠這一問,他就得好好思量了,如果還要刻意隱瞞,那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候,那就是罪加一等了,如果自己現在說實話,那在他的處理問題上,肯定可以從輕發落,自己最多違紀,還不至於違法。既然周至誠省長已經知道了高架橋坍塌的事情,還把楊志遠派到了林原,那事情的真相遲早會大白於天下,何況現在還有陳明達這麼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在關注此事。徐建雄知道這會自己再也不能顧忌馬少強了,和陳明達、周至誠相比,馬少強根本就不堪一擊。
徐建雄說了實話,說:“是有傷亡。”
楊志遠問:“多少?”
徐建雄說:“據胡捷市長的彙報,死亡2人,傷5人。”
楊志遠又問:“徐書記,那你覺得這數字是否可信?”
徐建雄搖頭,說:“這我還真不知道,這得問胡捷市長才行。”
楊志遠說:“那好,在事故發生後,林原採取了哪些搶救措施,處置是否合理妥當?”
徐建雄暗暗心驚,心想這個楊志遠也太厲害了,個個問題直擊要害,徐建雄知道事故的處置是否妥當,搶救是否及時,對事故的定性有很大的影響。徐建雄心裡直沉,因爲他根本就答不出來,關於這一點,全是胡捷在現場指揮,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楊志遠見徐建雄許多問題都答不出來,他不知道徐建雄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他看了一下車外,停止了問話,因爲三招待所到了。
楊志遠下了車,由徐建雄領着朝三招待所的會議室走去,在途中,楊志遠看到了楊廣唯他們,楊雨菲竟然也跟着來了,在一羣楊家弟子中顯得特別顯眼。與此同時站在花壇邊的楊廣唯他們也看到了楊志遠,見楊志遠由一羣人簇擁着朝前走去。楊志遠朝楊廣唯他們笑了笑,並沒有過多表示,楊廣唯也就沒有主動往上湊。
楊志遠隨同徐建雄、胡捷走進會議室。會議室裡,林原公檢法的領導都已經到齊了,徐建雄在首席坐下,楊志遠和胡捷分坐兩旁。徐建雄掃了一下,見人員都已到齊,開門見山,說:“今天把大家緊急召集起來,是因爲有一件事需要大家落實,那就是有四名北京來的記者,在林原失蹤了,希望同志們協查一下。”
檢察院和法院的正副院長被徐建雄緊急叫來,因爲不知是何事,心裡一直忐忑不安,現在一聽徐建雄說的是這等事,心裡同時吁了一口氣,頓時一臉的輕鬆,他們心裡有數,這事八成是沈炳元乾的,於己無關。
胡捷和沈炳元自是心知肚明,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安茗她們一住進招待所,一口的京片子,立馬就引起了民警的注意,再加上安茗她們放下包袱就直接去了高架橋坍塌的現場,民警就知道安茗她們只怕是記者,趕忙向上稟報。沈炳元得到消息後,馬上向胡捷彙報,胡捷一聽安茗她們可能是北京來的記者,就覺得此事不妙,指示沈炳元無論如何要想辦法阻止記者進行採訪,爲事故的處理善後爭取時間。沈炳元說怎麼阻止,記者四處採訪那是她們的自由,除非想辦法把她們拘起來。胡捷說:“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反正只要不讓記者們到處走動就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沈炳元是市公安局局長,想要給安茗她們治罪還不容易。安茗她們白天採訪回來,晚上不敢外出,四個人就在房間裡打打撲克,治安大隊的民警敲開房門,不由分說,當場定了一個聚衆賭博罪,拘留七天。安茗她們抗議,說我們是電視臺的記者,我們這是在娛樂,並沒有金錢往來,怎麼算賭博。民警早經上峰示意,豈會聽她們解釋,悶聲不響地把她們直接送到了拘留所。當然對她們還是頗爲客氣,看書看報什麼都行,就是沒有自由,不能和外界聯繫。安茗她們此時已經明白,自己是被林原方面盯上了,知道怎麼抗議都沒有,於是不吵不鬧,等着看林原方面到時怎麼收場。
胡捷一聽楊志遠到林原來竟然是爲了記者失蹤一事,心裡納悶至極,心想還真是邪了門了,怎麼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讓周至誠知道了,還好現場已經進入掃尾階段,即便此時把記者放出來也是於事無補。胡捷看了沈炳元一眼,沈炳元心領神會,端起茶杯喝茶,裝傻。徐建雄看了胡捷一眼,又看了沈炳元和其他到會的人員一眼,見大家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心裡有些惱火,心想火燒眉毛,還不知死活。徐建雄望向楊志遠,探詢楊志遠是何意思。
此時,吳彪走了進來,在楊志遠的耳邊嘀咕了幾句,楊志遠點點頭。然後說:“剛纔吳局長告訴我,在記者居住的市三招待所305房間,記者的行李都在,房間整潔,不像是突發意外。我想請在座的領導馬上着手查一查,看看這幾天是不是有部屬抓錯了人,發生了什麼誤會,以經濟糾紛、賣淫嫖娼、行賄啊什麼的,把記者們拘留或者看管了。”
楊志遠也不願在此事上糾葛,他直接緊逼,說:“我希望各位領導馬上和屬下的分管領導,分局分院聯繫聯繫,看是不是在各自的轄區內有我所說的這些情況發生?我給各位領導們20分鐘的時間調查,如果是誤會,直接放人,如果人家真的觸犯了法律,請提供法律證據。20分鐘後,如果沒有結果,我會請求林原武警部隊提供幫助,對全市拘留所、看守所、審訊室等等有關場所進行排查。”
大家一聽,知道楊志遠這是給涉事方臺階下,如果楊志遠真的請求武警幫助,那林原的動靜就大了,真與己有關那麻煩就大了。檢察院和法院的正副院長,一聽楊志遠這麼說,也有些緊張,心說,千萬別是下面的某個冒失鬼給自己惹了事而自己不知道,得趕快問問。同時也有些好奇,不就幾個北京的記者失蹤嗎,用得着動用武警,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嗎?
徐建雄一聽,也有些緊張,心說楊志遠真要動用了武警,這說明省裡對林原已經徹底失去了信任,也說明他對林原失去了控制,這是他根本不願意看到的。徐建雄嚴肅地說:“大家可能還不知道,在這四名記者中,其中有一人爲陳明達將軍的女兒。”
大家一聽,難怪省長對此如此重視。原來這事驚動了上層,可馬虎不得。徐建雄揮了揮手,領導們知道此事重大,紛紛離座,跑到外面去打電話覈實情況。
胡捷一聽,暗自心驚,怎麼會有陳明達的女兒,這事麻煩大了。
此事用不着胡捷吩咐,沈炳元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真要讓楊志遠讓武警去找,幾個記者肯定可以找到,與其這樣,還不如把人直接放了。沈炳元找了個僻靜的角落,一個電話打給了治安支隊的隊長,說:“你現在馬上趕到拘留所,把那四個記者放了。”
治安支隊長說:“沈局,現在大家都已經下班了,能不能明天去辦,反正又不急這一時。”
沈炳元說:“讓你辦你就辦,哪那麼多廢話,記得跟人家賠禮道歉,就說搞錯了。”
支隊長嘀咕,說:“沈局,我有沒有聽錯,給那幾個記者賠禮道歉,那他們的尾巴還不翹上天了?”
沈炳元罵,說:“你親自去,給我把人家接出來,送回招待所,快去,再他媽廢話,老子撤了你。”
支隊長一聽沈炳元真生氣了,趕忙不再吱聲。沈炳元安排停當,在外面抽了一支菸,這才急匆匆地回到辦公室,見其他同仁都已歸位,故作生氣地說:“楊秘書,還真讓你說着了,治安支隊前天還真拘了四個人,說是他們聚衆賭博,也不知他們是不是要找的四位記者,我讓支隊長親自去過問此事,要真是記者就趕忙把人送回來。”
楊志遠一聽就知道此人在演戲,但他不想再在此事是浪費時間,說:“找到人就好,我好向省長彙報,其他的以後再說。”
楊志遠見此事已有着落,就說:“徐書記、胡市長,事情既然已經查清了,就讓同志們散了吧。”
徐建雄一揮手,說:“沈局留下,其他人先回去。”
大家自是巴不得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心裡暗暗慶幸,心說好在不是自己的那幫手下惹的事,要不然真吃不了兜着走。沈炳元這東西平時仗着有胡市長撐腰,得意洋洋,不把人放在眼裡,這回碰上了陳明達這種的硬茬,不死也要脫層皮,活該。
楊志遠待衆人離開,然後說:“徐書記、胡市長,我想上高架橋坍塌的現場去看看。”
徐建雄說:“現在?楊秘,你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呢,吃了飯再去。”
楊志遠搖頭說,說:“吃飯的事不着急,現在我就想上現場去看看情況。”
徐建雄心想既然楊志遠都已經這樣說了,那就上現場咯。
高架橋位於林原市中心區域,像所有舊的城市格局一樣,城心區一般都依國道而發展建設起來的,沒有系統的城市規劃,慢慢地就形成了國道穿城而過的現象。林原也是如此,老國道兩旁所在的區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林原的中心區,改革開放之後,這一片更是店鋪林立。如此一來就形成了新的問題,國道車來車往,商業中心區人來人往,人和車自然不可能和諧相處,國道一經過這裡就時常發生腸梗阻不說,交通事故更是頻發。十年前,樑大智應該還只是常務副市長,林原的那屆班子成員就想到了一個簡單易行的方法,擬在國道上修一個2公路成的高架橋,其時的林原一貧如洗,於是想方設法找到了時任交通廳廳長的馬少強,從交通廳爭取了一千萬的資金支持,高架橋才得以修成。高架橋修通以後確實解決了此處在林原形成的腸梗阻問題,林原市區的交通狀況大爲改善。一晃十年,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一個領導一個主意,胡捷就任林原市市長之後,幾番調研,認爲此高架橋當時有益林原,但現在反而阻礙了林原的發展,因爲高架橋那一帶,現在已經成了林原的黃金地段,現代商業的發展,已經不需要國道的助推作用,胡捷認爲只有把高架橋拆除,兩旁纔好進行商業區的改造工程。胡捷的道理說得過去,再加上省裡的大力支持,交通廳還幫助林原在市郊另修了一條繞城國道線,高架橋的拆除方案得以在市委常委會上獲得通過,但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坍塌事故。
楊志遠隨同徐建雄和胡捷來到事故現場,這2公里路段已經進行了全封閉,周圍還用紅白相間的條紋塑料設立了隔離帶。出事現場爲10橋墩至15號橋墩之間,總長爲125米。楊志遠到來時事故現場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10號至15號坍塌的水泥預製板都已經敲碎搬到了一邊,只剩下幾個光禿禿的橋墩。楊志遠注意到,這2公里的高架橋其實都已經拆除完畢,這125米應該是最後的工程,之所以落到最後,因爲這是一個十字路,施工方可能是考慮到市民的出行,才放到最後拆除,沒想到,快拆完了,竟然出事了。
或許是蒼天尤憐,此時的林原開始飄起了秋雨,打在楊志遠的臉上,冰涼冰涼的。楊志遠站在廢墟上,舉目望去,發現已經沒有什麼可看的了,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站在廢墟上,默哀了三分鐘,隨後準備離開。胡捷看了楊志遠一眼,心裡暗暗慶幸,還好處理的及時,要是楊志遠早一天到,那事故的真相只怕就掩不住了。
就在楊志遠走下廢墟之時,沈炳元的電話響了,沈炳元一接,頓時好生鬱悶,原來安茗他們呆在看守所不願意出來,非要林原方面給一個明確的說法。以沈炳元的性情,關了就是關了,錯了又能如何,電視臺的記者又能怎麼樣,還能拿老子怎麼着,還想要什麼說法。可今天他知道情況特殊,既有楊志遠在一旁看着,又有陳明達的女兒在其中,那四個記者真耗在看守所不出來,對他來說,還真是麻煩事。
他走到胡捷的身邊把情況一說,這事情胡捷也頗感頭痛,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胡捷想了想走到楊志遠的身邊,說:“楊秘,沈局剛纔彙報,事情已經搞清楚了,治安大隊拘留的賭博人員還真是北京來的記者。”
楊志遠淡淡地說:“胡市長,以你的判斷,北京來的記者跑到林原來,會聚衆賭博嗎,何來聚衆賭博一說。”
胡捷一時理屈,嘰嘰地一笑,楊志遠懶得理他,說:“胡市長,那你趕快放人啊,還在猶豫什麼。”
胡捷說:“不是沈局不放,現在的問題是那幾個北京的記者不願意出來,非要給個說法。”
楊志遠心說,安茗他們無緣無故地被扣在拘留所裡,心裡的憤怒可想而知,但楊志遠心知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手頭還有許多的事情要辦,沒必要糾結於此。他心想這事還只能自己出面才行。楊志遠說:“那就麻煩沈局打通電話,讓我直接和北京的記者說話。”
沈炳元不知道楊志遠和安茗的關係,心想你是省長秘書又怎麼樣,陳明達的女兒如果真要撒起野來,只怕省委書記都不放在眼裡,何況你一個省長秘書。但他還是乖乖地打通了治安隊長的電話,楊志遠這才和安茗通上了話,楊志遠說:“安茗,是我。”
安茗欣喜萬分,說:“志遠,你怎麼來了?”
楊志遠說:“這種情況,我能不來嗎?”
有人在一旁看來,楊志遠自然不會多說,他說:“安茗,我在三招待所等你。”
安茗一聽,忙說:“好。”
楊志遠把電話還給了沈炳元,沈炳元好生奇怪,心想陳明達的女兒怎麼會聽這個楊志遠的。胡捷此時猛然想起,姜慧那次上楊家坳,無意中和自己說過,楊志遠和陳明達的女兒是戀人關係,讓自己好生對待,自己怎麼把這茬給忘了。胡捷心裡叫苦,心想自己這次是徹底把楊志遠給得罪了,楊志遠這個雙重身份夠嚇人的,周至誠的秘書加陳明達的女婿,這事麻煩大了。我得趕快把此事告訴馬少強副省長,讓他早想對策,別到時臨陣亂了手腳。
楊志遠他們回到招待所,在大堂坐下等待安茗她們的到來,沒一會,治安隊長就帶着安茗她們到了,安茗她們這次到林原是兩男兩女,安茗的同事李娟大姐楊志遠認識,兩名男攝像師楊志遠是第一次見。安茗她們看到楊志遠,點點頭,算是和楊志遠打過招呼,但對楊志遠身邊的徐建雄和胡捷,安茗她們甩都不甩他倆一眼,走過大堂,徑直朝裡棟走去,搞得徐建雄很是尷尬。
楊志遠藉此和徐建雄、胡捷告辭,說:“徐書記、胡市長,要不你們先回吧,我先去和記者們談談?”
胡捷說:“楊秘,你看,到現在還沒吃飯呢。”
楊志遠笑,一語雙關,說:“不急,胡市長,咱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