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一笑,覺得周至誠這人做事還有些合自己的脾性,不藏不掩,是什麼事就什麼事,想到就做,毫不含糊。而且周至誠願意放下身段,不管形象,坐在小馬凳大啃烤翅,這裡除了李澤成的因素,是不是也有親民的因子。楊志遠一笑,說:“等我處理了手中的事情就來向老闆報到。”
周至誠笑,追問:“多久?”
楊志遠笑,說:“老闆,以一月爲期如何。”
楊志遠這回說‘老闆’二字特意加重了語氣,周至誠一聽,意思更進了一層。周至誠哈哈一笑,說:“行,就這麼說定了。”
然後,周至誠笑着對李澤成說:“澤成,這次有一事相托,這次老闆光臨,無論如何要想辦法讓老闆給農博會留幾句話,不然沒法向全省人民交代。”
李澤成搖頭,說:“老闆很難留字,這個只怕真有難度。”
周至誠說:“你幫襯幫襯,到時我們見機行事,說不定,老闆一高興,給農博會留上幾個字也有可能。”
這種事李澤成自是不好把握,李澤成一笑,沒點頭也沒搖頭,只說:“難得有這樣一個機會讓我們坐在清風明月之下,江邊夜攤之間,我是上十年沒有這樣的經歷了,我想周老闆只怕比我還久。既然如此,周老闆,我們是不是該爲有此等悠悠於天地之間的心境乾一杯,慶祝慶祝。”
周至誠說:“好,就該如此。”
楊志遠低頭啃雞腿,他知道李澤成所說的我們也包括他楊志遠,但這種情況之下,自己真要去和周至誠、李澤成一同碰杯,不免顯得有些託大,不自量力來着,楊志遠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裝着沒聽見。沒想到周至誠主動開口,說:“志遠,你老抱着個雞腿幹嘛,快點把酒杯舉起來,酒你多喝點,雞腿留給我。”
李澤成微微一笑。楊志遠端起酒杯,趕忙誠誠地和周至誠碰了一下,說:“謝謝,老闆。”又和李澤成碰了一下,說:“謝謝澤成師兄。”
謝什麼,楊志遠自然是謝李澤成器重和提攜,謝周至誠賞識和看重。周至誠和李澤成對此自是心領神會,都說:“志遠,客氣。”
三人舉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很是暢快。
周至誠和李澤成說說笑笑,楊志遠在一旁靜聽。不知不覺,酒已喝完,桌上的燒烤一掃而盡。周至誠看了李澤成一眼,說:“澤成,是不是該撤了?”
李澤成一笑,說:“撤,明天還有不少的事情要做,也該回去休息了。”
楊志遠結了帳,攤主熱情相送,說:“歡迎各位老闆常來。”
周至誠看着李澤成哈哈一笑。楊志遠也是一笑,心想以周至誠的身份,他能這樣於小馬凳上坐一回,已是千載難逢,實屬特例,豈有常來之理。
三人信步來到停車處,於小閩此時正蹲在江邊抽菸,看到三人走了過來,於小閩趕忙把煙滅了,快步回到車門前,周至誠使了一個眼色,於小閩自是會意,隨李澤成走到奧迪車的一邊,爲李澤成打開車門,請李澤成上車。周至誠則自己走到奧迪車的另一邊,準備開門,楊志遠見狀,覺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麼,他上前一步,在周至誠之前恰到好處地給周至誠打開了車門,周至誠看了楊志遠一眼,笑了笑,拍了拍楊志遠的肩,楊志遠知道周至誠這一拍有兩個意思,一是表示感謝,二是以示親熱。那邊於小閩在李澤成上車之後,關上車門,回過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於小閩沒去楊家坳,但他對楊志遠有印象,覺得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此時一見省長對楊志遠有如此親近之動作,於小閩的腦中有如過電,記憶飛閃,於小閩頓時想起楊志遠於上次高速公路開通之時,在服務區見過,是個老總。當時省長對其態度友善,於小閩因此有了印象。現在一看楊志遠竟然和周至誠、李澤成走在一起,不由得對楊志遠刮目相看,心想這個年輕人只怕不簡單,有些來頭,難怪省長對其態度友善。
楊志遠上了車,坐在前面的副駕駛座上。
周至誠這時說了一句話,周至誠說:“小閩,這是楊志遠,你們以後多親近親近。”
楊志遠朝於小閩一笑,於小閩回以一笑,但他不明原由,於小閩開動奧迪後,心裡還在暗自思量,省長這話是什麼意思,親近?怎麼親近?
11月19日,省農博會於省城榆江盛大開幕。10時整,首長在省委書記鍾濤和省長周至誠的陪同下出現在會場,在發表了簡單的祝願詞後,首長按下電鈕,省展覽館的中門,緩緩升起,隨即東南西北門也在幾秒之後,緩緩上升,同時打開。省農博會在簡短熱烈的氛圍中正式開幕。
本來按省裡的安排,有首長揮剪剪綵的程序。但首長並不滿意,一句話,改成了升門儀式。首長說:“那麼好的綢緞,‘咔嚓’一下就剪了,多可惜。”周至誠一聽,趕忙臨時作了變通,沒想到這麼一變,反而更具渲染力。
首長看着緩緩升起的格柵卷閘門,對鍾濤和周至誠說:“這樣不挺好,既新穎又別緻,還有寓意,預示着省農博會節節攀升,步步高,一年更比一年好。”
鍾濤笑,說:“承首長吉言,首長請入館。”
首長點頭說:“好。”信步走入館內。
首長的行走路線,早有安排,內衛官兵身着便服,於四處警衛。首長走走看看,不停地和圍觀的羣衆點頭微笑着打招呼。各級電視臺的鏡頭跟着首長的身影轉。今年農博會參展客商衆多,會務組也就根據參展客商的經營性質,分成農副產品展銷館、農機用具商品館等若干個展區。楊家坳的展位自然在農副產品館之中,位置當前,很是醒目。首長走走停停,不知不覺間,首長來到了楊家坳的展位前。首長看了楊家坳的展館一眼,又看了老畢和李澤成一眼,笑了一笑。首長几乎沒作什麼停頓,徑直走了進去。老畢和李澤成相視一笑,心知首長只怕對他們特意安排首長走楊志遠所在展館的路線一事,心知肚明,但首長表情豐富,可見其這次對此安排並不反感。
楊志遠一早就進了展館,此時他正站在展位前,一看院長走了進來,趕忙迎了上去,說:“歡迎首長光臨。”
院長一笑,點點頭。
楊家坳的展位和其他公司的一樣,四四方方,但明顯要比別的公司大好幾倍。展位內部有專業公司進行了精心佈置,有山有水,有小型風車,還有老式的木製碾茶機置於展位前,磨盤在電力的帶動下現場碾茶,吱吱地響,很有特色。
院長在碾茶機前饒有興致地站了一會,點點頭。楊志遠趕忙領着院長往裡走。裡面是茶藝區,樹桌樹凳豁然在目,此樹桌爲花梨木,古色古香,桌長數米,寬一米有餘,半圓形,由整棵樹一分爲二而成。一半爲茶桌,一半爲書案,被楊志遠從楊家坳拉來,放置在茶藝區內,爲楊家坳的展位平添了一份大氣。
既爲茶藝區,自然有些與茶有關的藝術表演。試想自有茶以來,中國數千年的古典文化幾乎都和茶有着淵源。
此區按楊志遠的設計其實應該叫作品茗區,專爲到館參觀的羣衆現場品茗之用,以增人氣。但今天一早,省長先行到展館巡視,東走走,西看看,最後在楊志遠的品茗區停住。周至誠看着品茗區內兩張原本都欲作羣衆喝茶用的花梨木桌嘖嘖稱讚,說:“此等上好梨木,光用作喝茶實在可惜了,是不是可以做點其他,比如說,寫寫字,作作畫。”
於是品茗區被省長緊急徵用,另有圖謀。品茗區太俗,省長說,不妨改作茶藝館。一個電話,省羣衆藝術館的館長,本省著名書法家魏銘先生也被省長緊急召集到楊志遠的茶藝區,爲今天光臨楊家坳展位的羣衆現場揮毫潑墨。
茶藝區琴聲悠悠,格調優雅。方芊着大紅旗袍於一角輕撫古箏,楊雨菲則身着同色旗袍把壺於梨木桌前,純熟地向圍觀的羣衆展現茶藝。而另一張梨木桌上,身着紅色唐裝的魏銘正伏案爲現場的觀衆書寫大大的‘茶’字,一個‘茶’字,被魏銘寫出了千百的味道,或狂或草,龍飛鳳舞,酣暢淋漓。
院長首先來到方芊的古箏前,聽方芊彈了一曲《高山流水》,然後緩步走到楊雨菲的跟前,看楊雨菲表演茶藝。這種場合楊志遠自然不會叫首長院長,他見院長興致頗高,於是笑着邀請,說:“首長要不要坐下來品茗一盅?”
院長一笑,望了鍾濤一眼,說:“喝茶也是一種文化,古箏與茶藝相融,倒也不失清雅,要不,咱就試試,暫且清雅一回!”
鍾濤笑,說:“好。”
首長於是於首席坐下,鍾濤次之,其餘諸人自行依次落座,楊志遠陪同老畢和李澤成肅立於首長的身後。
楊雨菲彬彬有禮,巧笑嫣然,說:“歡迎首長品茗。”她依次在每位坐下來的首長面前放了一杯剛沏好的茶。此茶,自然是楊家坳精挑細選的頂級‘眉兒金’。
其實此茶,首長在楊家坳就有品茗,但那時首長行色匆匆,沒來得及細品,現在首長細細品了一回,忍不住點頭,說:“口感還真是不錯。”
李澤成心想,院長一貫嚴格,今日竟然當衆對楊家坳的茶葉予以表揚,院長應該是故意爲之,是對楊志遠這個學生的又一次獎勵,院長此舉看似平常,但意義非同小可,院長說楊家坳的茶葉不錯,其實也是在間接地說楊志遠不錯。院長還間接地爲楊家坳的茶葉做了一次廣告,楊家坳的茶葉在明年開春大賣特賣肯定不成問題。
院長笑意盈盈地品完茶,起身朝前走去。這一走,就到了魏銘揮毫的書案前,此時魏銘正在專心致志地揮寫草體的‘茶’字。院長站在一旁,靜靜地等魏銘落筆。
楊志遠這時適時介紹,說:“首長,這是本省知名書法家魏銘先生。”
院長點頭,說:“難怪!”
院長看着花梨案上的文房四寶,嘖嘖稱讚,說:“不錯,都是上等的精品。”
周至誠一看首長心情不錯,笑,說:“首長,能不能請您給農博會題幾個字?”
院長看了周至誠一眼,笑,說:“我的字豈能和魏銘先生相提並論,不題也罷。”
周至誠今天一早就到楊家坳的展位精心佈置,讓魏銘這麼一個大家在此揮毫潑墨,無非就是想引起院長興致,爲農博會揮毫留墨。此爲農博會的重頭戲,周至誠豈會輕易放過。周至誠說:“首長,您也太惜字如金了吧,農博會要辦成國際性的盛會,有了首長您的題字,才能更具渲染力。”
院長笑,說:“周省長,這話不對,農博會能不能辦成國際性的展會,不在於我題不題字,而在於你們能不能把工作做細做紮實了。”
周至誠點頭,說:“這個自然,但有沒有首長的題字,分量就大不一樣。”
院長微微一笑,說:“看來周省長這是早有圖謀,精心策劃,我如果不題幾個字,周省長是不是會很失落。”
周至誠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被院長看破,索性直言,說:“不瞞首長,所有這一切,是有設計。要知道首長難得來本省一趟,首長如果不揮毫留墨,怎麼說都有些讓本省百姓抱憾。”
院長說:“周省長這是在上綱上線,難道我不題字,就讓省上的百姓失落了?”
周至誠說:“正是。”
鍾濤也適時進言,說:“首長,本省爲農業大省,經濟較其他兄弟省份落後,您就爲我省農業經濟題幾個字,鼓鼓勁吧。”
李澤成和老畢也在一旁幫着說話,說:“首長,鍾書記、周省長此意是爲農業經濟着想,首長就破例一次吧。”
院長笑,點點鐘濤、周至誠和老畢、李澤成他們,說:“你們啊,看來不題點什麼,是不能遂了你們的意了。”
李澤成一看院長的表情,就知道院長沒有責備之意。趕忙走到花梨桌前,幫院長鋪好宣紙,磨好硯墨。院長走到花梨桌案前,略一思考,提筆寫下‘農博會大有可爲,農業經濟必有可爲’幾個大字。
院長的字形如流水,一氣呵成。筆力剛勁,躍於紙上。如果說魏銘的字有着書法家慣有的功力,那麼院長的字就透着一種政治家高瞻遠矚的大氣,風格迥異。
在場的人都暗自爲院長的字叫好,爲之折服。
院長仔細地看了看自己剛寫的字,感覺也還滿意,這纔在紙上落了款。
李澤成一看院長心情不錯,有心幫楊志遠一把,他碰了碰楊志遠的胳膊,暗暗地朝楊志遠做了個只可意會的手勢,楊志遠頓時心領神會。
楊志遠趕忙走了過去,說:“首長,能不能也爲我們楊家坳的鄉親們題寫幾個字?”
院長看了楊志遠一眼,朝周至誠一笑,說:“你看,你這麼一鬧,小楊同學眼紅了,也跑來湊熱鬧了不是。”
周至誠笑,說:“首長難得揮毫潑墨一次,既已破例,何不再破例一次。”
李澤成笑,有意調節氣氛,在一旁起鬨,說:“首長,您現在可是借用了楊家坳的展位,您不能讓光讓周省長高興,也得讓楊家坳沾沾光不是。”
院長一笑,指了指李澤成,說:“看來你對小楊同學真是不錯。”
李澤成此時已經重新在花梨桌案上鋪了一張宣紙,磨好了硯墨。院長沒再猶豫,揮筆寫下‘窮不倒志,富不癲狂’八個大字。
字體遒勁有力。
楊志遠欣喜若狂,如獲至寶。
當天下午,一架專機於榆江機場騰空而起,飛往首都北京,本省黨政軍悉數到場,目送着首長的專機遠去,這才各自上了自己的奧迪,返回榆江市區。
農博會繼續進行,爲期一週。楊志遠在這七天的時間裡,心無旁騖,整天和林覺、楊廣唯呆在農博會。空閒時間,楊志遠就和林覺、楊廣唯商談回去後需要交接的工作,爲離開楊家坳做好前期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