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東海紙行內,長安情報署侯正楊重瀾和主管情報述內勤的參軍高瑾皆面色凝重,他們正在聽一名手下的彙報。
這名手下名叫馬耀宗,年約二十四五歲,彭城郡人,是從隋軍斥候中精心挑出來的弓弩旅帥,有百步穿楊的神技,他是以徐州遊俠的身份潛伏在長安,綽號摘星手,這是因爲他手臂極長的緣故。
正是這名手下得到一個消息,恆安武館招募高水平武士,居然給出了每月一兩黃金的高薪,斥候特有的敏感讓楊重瀾生出一絲警惕,便讓馬耀宗也去應募,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次恆安武館的招募背景絕不簡單,卑職聽說一共只錄用了十二人,其中三個女人,所有人都來歷不明,但卑職感覺,這個恆安武館只是替人招募。所招募的人實際上和他們無關。”
“關於這家武館,高參軍查到什麼了嗎?”楊重瀾回頭問高瑾。
高瑾點點頭道:“這家武館的前身叫做晟長武館,在長安以培養弓箭手出名,是當初天下第一箭長孫晟開設,長孫晟去世後,武館便改名爲恆安武館,據說是被他的次子長孫無傲接手,這個傳聞應該正確,因爲長孫無傲的字就叫恆安。”
楊重瀾眉頭一皺,“長孫無傲現任左監門衛將軍,他要招募十二名武士做什麼?”
這時馬耀宗稟報道:“或許和長孫無傲無關,是長孫家的另一個人。”
“爲什麼?”
“今天下午來了一個年輕人,館主對他非常恭敬,叫他四公子,他將錄用的每一個人都審視一遍,然後要求我們各自回去考慮一晚上,一旦決定就不能反悔,卑職直覺,此人才是真正的幕後主導。”
高瑾脫口而出,“難道他是長孫無忌?”
“你確認他是叫四公子嗎?”楊重瀾問道。
“卑職不會聽錯。”
楊重瀾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似乎看到了什麼,但又看不透徹,似乎抓到了一點線索,但眼前又是一團亂麻。
高瑾小心翼翼提醒道:“卑職覺得,關鍵是要確認這個四公子究竟是不是長孫無忌。”
楊重瀾點點頭,還是高瑾看得透徹。
長孫無忌的府邸位於安業坊,是一座佔地五畝的小宅,他妹妹嫁給李世民後,李世民便將這座小宅送給了他,目前長孫無忌和妻子以及幾個兒子住在這裡,此外,還有十幾名僕人。
夜晚,忙碌了一天的長孫無忌騎馬回了家,由於他對李世民極爲重要,李世民特地派了兩名貼身侍衛保護他的安全。
長孫無忌翻身下馬,他的長子長孫衝從大門內奔了出來,撲進了父親的懷抱,長孫無忌抱着兒子哈哈大笑進了大門,侍衛也將馬匹牽入府中,大門隨即關閉了。
這時,藏身在街道對面一堵高牆上的楊重瀾問道:“今天審視你們的人是他嗎?”
馬耀宗點點頭,“卑職看人從不會出錯,就是此人!”
楊重瀾輕輕拍了拍自己額頭,他不知是不是該慶幸,自己竟然在無意中發現了唐朝的一個秘密,不用說,長孫無忌是在籌建一個殺手組織,殺手組織爲誰服務,無需考慮,肯定是李世民。
慶幸的是,他們的人也被長孫無忌招攬進去了。
楊重瀾沉思片刻,他的當務之急是需要爲馬耀宗建一個假的籍貫和假的成長記錄,長孫無忌一定會去查他的背景。
目前張鉉並沒有返回中都,而是在馬邑郡北部的紫河一帶,這一帶地勢平緩,紫河以北便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而紫河以南則是重巒疊嶂的山脈,巍巍長城便修築在緊靠紫河的山巒之上,經過七百年的風雨侵蝕和戰爭破壞,秦長城早已坍塌損壞殆盡,而這些山巒之間又有無數的山口,幾百年來草原遊牧民族大舉南下就是從這些山口殺向中原。
八年前,已經意識到突厥開始有南侵野心的隋帝楊廣爲了堵住突厥騎兵南下幷州,便強行徵發了四郡三十萬民夫在紫河至榆林一帶重修了近千里的長城,這段長城成爲突厥騎兵難以逾越的障礙。
不過就在劉武周統治馬邑郡後,他在突厥人的一再要求之下,劉武周將紫河山口的一段約三十里的長城拆毀,使突厥騎兵又能沿着紫河山口長驅南下。
紫河山口其實就是紫河河道,原本東西流向的紫河在這裡折道向南變成了南北流向,長年累月的沖刷,使流經山巒之間的紫河衝出了一條最寬處達二十幾裡的山谷,這條長達數十里的谷地在和平時期是著名的馬邑商道,張鉉第一次去草原便經過了這條商道。
而一個月前隋軍伏擊突厥騎兵,也是發生在在這條穀道內。
隋帝楊廣修建的長城也經過了這段谷地,在低緩的平地上修建了二十餘里的長城,形成了一座關隘,叫做紫關,派有重兵在這裡駐守,可惜這段長達二十餘里的關隘卻被劉武周拆除了。
爲了恢復這段關隘,張鉉在馬邑、婁煩、雁門三郡徵集了三萬民夫,連同兩萬隋軍一起重新修築一道二十餘里的長城,重新將山巒兩邊的長城連接起來。
儘管此時正是秋收農忙季節,但爲了防禦突厥入侵,三郡民衆還是踊躍報名,況且還能包食宿,還有每天五百文的工錢,另外,凡是參加過劉武周軍隊的年輕青壯,只要參與修建長城,將不再追究從賊之罪,如此好的條件,三郡民衆怎麼能不趨之若鶩。
很多人都是趕着騾車前往,隋軍缺乏運輸工具,便承諾以每天三百文的價錢租賃民衆的畜力車。
長達二十餘里的工地上格外熱鬧,到處是叮叮咚咚的鑿石聲,騾車排成長長的隊伍,將大量石料從南方運來,木工製造大型防禦武器,石匠開鑿方石,泥瓦匠修砌城牆,實在沒有手藝也只能賣苦力搬運方石青。
五萬軍民晝夜不停地運送石料,修建城牆,好在劉武周雖然摧毀了這段長城,但大部分城磚還在,可以利用,加上民夫從附近山上採來大石,鑿成一塊塊大方石夯基,使這段長城造得比原來更加堅固,但隋軍不僅要修建長城,還要每隔三十里,在山上修建烽燧,烽燧分兩路,一路通往上谷郡,一路通往善陽縣,另外在北方武周山上也要修建五座烽燧,負責監視突厥軍是否南下。
儘管工程量浩大,在軍民的全力配合之下,只用了短短半個月時間,長城和烽燧工程便接近了尾聲。
此時已是九月下旬,秋風蕭瑟,樹木凋零,早晚起了霜,寒氣逼人,在紫河北岸的草原上,搭建了一望無際的大帳,在北方數十里範圍內,隋軍部署了上千名斥候,關注着北方的一舉一動。
中軍大帳內,張鉉站在沙盤前默默注視着幷州各郡,他已經得到長安的情報,李淵和武川會達成妥協,暫停打通南襄道的計劃,派人去洛陽和王世充和解,唐軍將全力和隋軍爭奪幷州。
這個結果讓張鉉有些失望,他是希望唐軍兩線作戰,南線和王世充爭奪淅陽郡,北線和自己在太原對峙,使唐軍陷入巨大的國力消耗之中,這樣只需一年的時間,唐朝的經濟和民力就會被戰爭拖垮。
但張鉉沒有想到,李淵竟然沒有上當,反而和王世充和解了,寧可忍受使者被殺的巨大恥辱,轉而集中力量對付自己,雖然也會消耗國力,不過專攻一線會使資源得到很好的利用,以唐朝目前的國力以及關隴貴族的支持,幷州對峙他們還是能支撐得起。
倒是張鉉自己將面臨一個嚴重的勢態,那就是突厥,搞不好會形成腹背受敵的局面,這讓張鉉着實感到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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