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順的臉色也冷了下來,他慢慢站起身,冷然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有一點我要告訴你,武川府支持的是元家,當時所有家族同意了,包括你們竇家和長孫家,現在武川府已處於分裂狀態,我希望李淵能退回太原,如果他還把自己當做武川府一員,他就應該以大局爲主,竇家主,我知道你在暗中支持李淵,沒有你的五十萬貫錢,李淵進軍不會如此神速,你應該能勸住他。”
“好吧!”
竇威也站起身道:“既然兄長已經把話說開,但我也不妨實話實話,現在不僅是竇家和長孫家在支持叔德,於氏、趙氏、侯莫陳氏、賀蘭氏、達奚氏和豆盧氏都已表態願意出錢出糧支持叔德,我不知道兄長和元家曾達成什麼協議,但如果兄長一意孤行,叔德軍隊進關中已是大勢所趨,就怕將來登記功勞簿,看不見獨孤家族的名字,豈不是遺憾?”
獨孤順臉色一變,他盯着竇威半晌,忽然一跺腳,轉身快步離去。
“那我們就走着瞧?”遠遠傳來獨孤順的聲音。
片刻,竇軌走進房間,低聲問道:“二叔,大家都不看好元家,會主爲何就如此倔強,叔德可是他的外甥啊!”
竇威搖了搖頭,輕輕嘆口氣,“有時候人老了就會看不清形勢,所謂老糊塗就是說他這樣的人。”
“可是他掌握着武川府的資源,他如果不肯鬆口,形勢對叔德很不利。”
“放心吧!只要叔德大軍入關中,他就會改變主意了。”
儘管李淵在幷州進軍一路順利,但他的好運似乎在進入河東郡後就消失了,李淵在河東郡遭遇了勁敵,代王楊侑派虎牙郎將宋老生率兩萬軍駐防河東城,又派左武侯大將軍屈突通率軍三萬趕赴河東迎戰李淵。
宋老生死守河東城,使李淵大軍始終攻城不下。
這時,屈突通率三萬大軍從蒲津關渡河進入河東郡,李淵畏懼屈突通的威名,遂退兵至安邑縣,偏偏天有不測風雲,河東郡開始連續降雨,雨勢迅猛,原野成澤,軍隊無法作戰,雙方僵持在河東郡。
李淵軍隊大營駐紮在一片安邑縣城北面的一片高地上,白茫茫水簾似的傾盆大雨一直在遠處的樹林和附近的草地上嘩嘩地下着,空氣充滿了潮溼的氣息和泥土的腥味,讓人渾身都感覺溼漉漉的,士兵們站在大帳前茫然地望着灰濛濛的天空,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陽光燦爛的模樣,彷彿那是很遙遠的往事。
大雨已經下了十天十夜,彷彿整個天河都傾注到了大地上,中軍大帳內不時傳來李淵的一陣陣咒罵聲,連以沉穩出名的李公也忍不住焦躁發怒了,是啊!時間拖下去對李淵非常不利,巴蜀各郡的數萬援軍也將陸陸續續抵達關中,給李淵帶來極大的壓力。
但讓李淵感覺壓力最大的是糧食不夠了,他十天前就已經發鷹信去太原催糧,但現在糧食進度卻一無所知,太原方面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令李淵憂慮萬分。
這時,親兵在門口稟報:“啓稟大將軍,兩位都督到了!”
李淵點點頭,“讓他們進來!”
片刻,長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以及長史裴寂、司馬劉文靜撐着傘走進了大帳,他們紛紛閉了傘,將傘交給親兵,儘管打着傘,但每個人身上都是溼漉漉的,李淵連忙命人送來熱水和乾布,衆人用熱水洗了臉,又用乾布擦乾臉和脖頸,這纔將渾身溼氣洗去。
“看這雨勢,至少還要下五六天,裴長史,這種天氣應該很罕見吧!”李世民笑問道。
裴寂就是河東郡人,對這邊的天氣地理了如指掌,他苦笑一下對衆人道:“這種天氣其實並不罕見,在我記憶中,在春夏之交時最容易連續下暴雨,大概三四年會遇到一次,反正去年和前年都沒有這種天氣,大前年倒是下了十幾天大雨,不過那是秋天。”
衆人說着天氣,都紛紛坐下,李淵道:“我們雖然被困住,但宋老生和屈突通也被困住了,聽說官道上積水已經到大腿處,再低窪處甚至有七尺,行軍過來是不可能了,不過我們這邊地勢較高,向北走地勢還要高,所以我們返回太原郡倒是可行,我找大家來是想商量一下,是否把老弱傷兵都送回太原,另外,還有糧食問題,太原那邊沒有消息,但我們的糧食只能支持十天,大家說怎麼辦,是繼續等待軍糧,還是先撤軍回太原?”
衆人都沒有說話,李淵對裴寂道:“長史先說說吧!”
裴寂嘆口氣道:“軍中有傳言,說劉武周已經奪取太原,弄得人心惶惶,現在雨勢太大,宋老生和屈突通堅守城池,難以攻打,而將士們的家眷都在太原,太原不容有失,我覺得可以先回太原根基之地,在徐徐籌劃將來的方略。”
劉文靜也道:“全部撤回太原也不妥,不如一半軍隊撤回太原,另一半軍隊嚴守絳郡,轉攻勢爲守勢,等糧草充足後再進軍關中!”
劉文靜剛說我,李世民便起身道:“幷州遍地是糧草,我們佔據了這麼多郡縣,還擔心什麼糧草?軍隊遠征,最忌諱不戰而退,我們士氣低迷,敵人追兵不捨,那我們該怎麼辦?最後只會全軍潰敗,束手就擒,那些草寇亂匪不都是這樣敗亡的嗎?我們決不能退兵,相反,只要雨勢一停我們就必須立刻出戰,以戰鬥來鼓舞士氣。”
李淵又問一直沉默的長子李建成道:“建成的意見呢?”
李建成淡淡道:“抓十個傳謠言的士兵斬了,人頭傳示全軍,軍心就穩了。”
連日降雨不僅對李淵軍隊影響極大,對兩支隋軍也同樣影響很大,宋老生的軍隊駐紮在河東城內,條件稍微好一點,而駐紮在河東城以北的屈突通則遭遇了極大的麻煩,他手下一支駐紮在商道的士兵遭遇了泥石流襲擊,營盤被吞沒,千餘士兵全部喪生,而主營駐紮在高處,沒有遭遇到危險。
雖然主營沒有遭遇泥石流襲擊,但一連十天大雨不停,軍營裡到處都生了黴,士兵怨聲載道,屈突通也心煩意亂,他從軍三十年,什麼情況都遭遇過,這種連續暴雨也經歷過兩次,儘管有了一定經驗,但經驗解決不了問題,面對惡劣的天氣,屈突通同樣束手無策。
入夜,屈突通正坐在帳中給代王寫信,要求長安給他的軍隊增加肉食供應,連日降雨使士兵們體質下降,情緒低落,只有在飲食上加以改善才能提高士氣。
但長安其實也給了河東軍隊不少肥羊鹿肉,只是肉食等物品一般先送到河東城,過了宋老生之手,基本上就沒有屈突通的份了。
不僅沒有肉食,就連糧草帳篷等必需品宋老生也給得不足,糧食就不用說了,缺口很大,儘管現在是戰時,屈突通也不得不按照平時的糧食標準配給士兵。
按規定,戰時每天三升米,平時每天一升米,兩軍對峙,士兵們每天只有一升米的標準,還不見肉腥,這便令士兵們十分不滿,還以爲是屈突通剋扣他們軍糧。
帳篷也尤其缺乏,一般隋軍標準是二十人一帳,但屈突通只有一半帳篷不到,只能讓五十人擠一帳,條件十分惡劣,這樣很容易讓士兵生病。
儘管屈突通心中極爲不滿,但他也不得不顧全大局,不想在關鍵時刻內訌,只得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寫信向代王楊侑求援。
這時,一名親兵在帳外低聲道:“大帥!大帥!”
屈突通放下筆,走到帳門口問道:“什麼事?”
一名校尉上前低語幾句,屈突通大吃一驚,手中之筆慌亂地落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