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縣北城外的一座小客棧內,一名夥計躡手躡腳從二樓下來,鑽進了掌櫃房中,一進門便戰戰兢兢道:“掌櫃,我看清楚了,真是滿屋的黑衣人!”
“噓!”
掌櫃連忙捂住他的嘴,把他拉到裡間,低聲罵道:“你想讓我們丟小命嗎?什麼都沒有看見,明白嗎?”
“我明白!”
夥計像雞啄米一樣點頭,他向兩邊看看,又低聲問道:“掌櫃,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肯定是針對天子龍舟,你沒見今天下午龍舟失火了嗎?”
“那我們要不要報官?”
“報你個頭!”
掌櫃一巴掌拍去,夥計連忙捂住頭,掌櫃罵道:“我剛剛給你說了,就當什麼都沒有看見,你還要報官,你想要我們死嗎?”
“我知道了,就當什麼都沒有看見。”
夥計連忙轉身就走,“回來!”掌櫃又一把拉住他。
掌櫃看了看夜色,夜色正深沉,纔剛剛四更時分,他想了想對夥計道:“不報官也不行,等城門開啓後,你去縣衙找我小舅子,告訴他客棧的情況,然後我們就躲起來,明白嗎?”
“明白了!”
夥計一溜煙地出去了,掌櫃又探頭向樓上望去,心中暗忖,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呢?
這座小客棧被一羣外來的客商全部包下來了,此時在二樓最邊上的一間屋子裡,一羣黑衣人聚集在房間內緊張地商議着什麼,爲首是一名頭戴帷帽的女人,輕紗遮住了她的容貌,但她那特有的、略帶一點刮鍋底似的尖細聲音,清晰地表明瞭她的身份。她正是高慧。
“很遺憾的告訴大家,刺殺失敗了,我們派去的人自盡而死。昏君逃過了一劫。”
房間裡鴉雀無聲,良久。纔有人問道:“請問夫人,我們還要進行第二次刺殺嗎?”
高慧搖搖頭,“一次失敗,我們已經沒有機會了,天亮後,隋軍必然會封鎖整個陳留縣,挨家挨戶搜查,我們不能久留!”
說到這。高慧又看了看夜色,對衆人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立刻撤退,大家回屋收拾一下,一刻鐘後離開。”
衆人行一禮,退了下去,高慧又叫住一人,“斛將軍慢走一步!”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留了下來,他叫斛泰,年約三十餘歲。出身貴族家庭,曾出任魏郡鷹揚府郎將,現在負責爲渤海會秘密訓練新兵。
“夫人還有什麼事吩咐卑職?”斛泰恭敬地行一禮問道。
高慧目光復雜看了一眼斛泰。他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當時被大人稱爲金童玉女,她從小就希望能嫁給他,但最後卻勞燕紛飛,現在她在守寡之中,而斛泰的妻子也在去年病逝,高慧希望他們還能重新走到一起,但斛泰的態度明顯對她有些敬而遠之了。
“斛將軍,聽說你最近腿上舊疾復發。嚴重嗎?”高慧柔聲問道。
“多謝夫人關心,已經不礙事了。”
明明走路還有一點瘸拐。卻說不礙事了,斛泰的冷淡讓高慧心中十分不舒服。她眼睛裡的熾熱也迅速消退,半晌,她冷冷問道:“雄闊海那邊情況如何?”
“回稟夫人,他們還沒有采取行動,我的手下正嚴密監視他們,一有消息就會立刻向我稟報。”
“沒有時間了!”
高慧當機立斷道:“立刻派人告訴隋軍刺客的藏身之處,一旦隋軍開始搜查,他們也會逃跑。”
“卑職明白了。”
斛泰行一禮剛要退出房間,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斛將軍,緊急情況!”有人在外面稟報。
不等斛泰迴應,高慧便大步走了出去,“什麼緊急情況?”高慧語氣嚴峻地問道。
報信人連忙跪下,“夫人,有人通知雄闊海他們撤退了。”
“什麼?”
高慧吃了一驚,急問道:“是誰通知他們撤退?”
“是一名隋將,有十幾名士兵跟隨,夜色中看不清他的模樣,他單槍匹馬走進了雄闊海的藏身院子,過了沒多久,雄闊海便帶人逃走了,那名隋將也隨即離去。”
“怎麼會這樣?”
高慧恨得暗暗咬牙,這支王屋悍匪是用來充當他們的替罪羊,現在替罪羊跑了,隋軍很可能會懷疑到渤海會。
但高慧此時已經沒有時間細想,雄闊海的逃跑使他們失去了防護,他們必須立刻撤退。
就在這時,一名手下疾奔跑來,“夫人,三裡外有軍隊出動的信號!”
高慧大吃一驚,喝令道:“通知所有人馬上離開!”
只片刻功夫,二十幾名黑衣人甚至連衣服都來不及換,東西也來不及收拾,將所有物品扔進了幾輛馬車內,便迅速騎馬離開了客棧。
在窗戶背後,客棧掌櫃盯着這些人離去的背影,他心中愈加懷疑黑衣人的身份,這時,夥計偷偷跑來,手中拿着一隻鼓鼓囊囊的皮馬袋,“掌櫃,我拿了他們一件東西——”
掌櫃嚇了一跳,怒斥道:“你拿客人的東西做什麼?”
“我是怕萬一官府追查起來,我們擔不起責任。”夥計委屈地說道。
“你......好吧!這次就饒過你,下次不準再偷客人的東西,否則我打斷你的腿。”
掌櫃一把搶過皮馬袋,“記住了嗎?”
“記住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數千騎兵風馳電掣般奔來,他們奔至城下舉令箭大喊:“大將軍有令,立刻開城門!”
四更時分,五萬驍果軍士兵開始出動抓捕刺客,陳留縣滿城戒嚴,隋軍士兵開始挨家挨戶搜查,所有的客棧、酒肆、青樓、店鋪等等商家以及寺院、道觀、社廟都要嚴格搜查。
不僅城內,連城外的村莊和房舍也絕不放過。
天漸漸亮了,陳留縣城內冷冷清清,隋軍已經施行了戒嚴,不準人上街,所有非本地人,無論是來投靠親戚或者來經商,甚至只是路過歇腳,都被送去縣衙仔細甄別,任何可疑人物都不放過。
一時間,陳留縣人心惶惶,據說天子遇刺,要嚴查陳留縣,由於無法交流,家家戶戶都各自流傳着千奇百怪的猜測和謠言,其中最多的一個猜測卻是,如果抓不到刺客,所有人都要下獄坐牢,這其實是士兵搜查時的威脅,將陳留縣人嚇壞了。
張瑾騎在戰馬上,在大街上巡視着士兵們的搜查,他心中着實感到煩惱,儘管張鉉給聖上說了各種推測,但聖上卻讓他抓住刺客同夥,這讓他去哪裡找?
張瑾心裡明白,刺客刺殺失敗,同夥必然已經逃離了陳留縣,絕不會留在陳留縣等死,但如果自己不好好搜城一番,也無法向聖上交代?
抓不到刺客同夥是一回事,但他有沒有去抓則是另一回事,這是一個態度問題。
這時,縣令劉啓恭帶着幾人匆匆趕來,“大將軍,卑職有情況彙報!”
張瑾精神一振,“劉縣令有什麼消息嗎?”
劉縣令將一名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拉過來,“這是北城外四海客棧的掌櫃,他好像發現了線索。”
掌櫃連忙跪下磕頭,“小民參見大將軍!”
張瑾翻身下馬,溫和地問道:“你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我?”
“啓稟大將軍,小民客棧很小,最多隻能住十幾個人,但前天上午來了二十幾個人,把小人客棧全包了,他們就一直沒有出門,昨晚小人的夥計發現他們全部穿黑衣,舉止詭異,就想天亮後報官,沒想到他們四更時倉促離去了。”
張瑾眉頭一皺,四更時分就是自己開始發兵搜查之時,這些人確實極爲可疑。
“他們是哪裡口音?”張瑾又追問道。
一般開客棧的掌櫃天南地北的人都見過,分辨口音是小事一樁,掌櫃想了想道:“好像是河北南部一帶的口音,聽他們有人提到陳留縣比鄴縣怎樣,估計他們是鄴縣人。
張瑾頓時有些失望了,不用說張鉉猜對了,果然是渤海會的人,只是這羣人已經逃走,自己去哪裡尋找證據?
這時,掌櫃又低聲道:“大將軍,他們臨走時非常倉促,忘記了一個包裹,小人拿來了,願交給大將軍。”
說完,他從夥計手中接過皮囊,恭恭敬敬交給了張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