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到了四更時分,夜色更加深沉,隋軍大營內依舊漆黑一片,就彷彿所有的將士都已在夜色中熟睡了。
半個時辰前城頭當值剛剛換了班,由於連續數日高強度的防禦,使得大部分守軍士兵都已疲憊不堪,很多士兵甚至找地方裹上毯子偷偷睡覺,此時城頭上的防禦已經到了最薄弱的時刻。
費縣主將陳海石卻一點也不敢懈怠,儘管他也很疲憊,但他依然強打精神騎馬在城頭上巡視。
“那邊是怎麼回事?”
陳海石用馬鞭一指城垛下的一排黑影,看得出分明是數十人正裹着毛毯睡覺,他不由勃然大怒,喝道:“給我亂杖打起來!”
數十名親兵手執軍棍衝了上去,一頓劈頭亂打,正熟睡的士兵紛紛被打醒,嚇得站了起來,一個個低下頭不敢說話,陳海石愈加憤怒,喝問道:“這邊的當值校尉是誰?”
一名校尉飛奔而來,戰戰兢兢行禮道:“卑職參見將軍!”
陳海石愈加憤怒,馬鞭一揮,“拖下去打一百軍棍!”
幾名士兵將校尉拖了下去,架起木棍便打,片刻打得他皮開肉綻,慘叫不止,陳海石心中怒氣稍平,又令道:“傳我的命令,誰敢再放縱士兵懈怠,定斬不饒!”
四周一片寂靜,只聽見行刑軍官的慘叫聲,陳海石重重哼了一聲,又繼續向前視察,這時,一名參軍低聲道:“連日高強度防禦,士兵們都很疲憊了,就怕壓得太緊,等真正打仗時就沒有精力了。”
陳海石嘆了口氣,“我們將費縣守得如銅牆鐵壁一般,隋軍唯一的機會就在晚上,就怕晚上懈怠,給了隋軍可趁之機,那時後悔就晚了。”
“將軍高見!”周圍隨從都歎服陳海石的見識。
陳海石搖搖頭,又苦笑道:“張鉉是善於用計之人,除非迫不得已,他絕不會強行攻城,再說他只有五千軍隊,不用計,他怎麼可能攻得下費縣?所以我們必須要萬分謹慎,一點都不能大意。”
衆人都心服口服,不再覺得他的嚴厲是多餘的了。
陳海石的嚴令已經傳達,四周城頭的校尉們紛紛檢查自己的防區,不準士兵懈怠睡覺,尤其害怕主將檢查到自己的防區內。
負責北城樓的校尉姓錢,也是一個喜歡喝酒賭錢之人,本來他也躲着睡覺,聽到傳來的檢查軍令,他只得起身去巡查自己的防區。
走到吊橋機房前,只見機房門口筆直地站着四名士兵,錢校尉見他們有點陌生,不是自己的手下,不由奇怪地問道:“你們是誰?楊老根他們呢?”
“回稟校尉,我們是六營弟兄,有人出錢讓我們在這裡守衛。”
一名士兵將自己的竹牌遞給錢校尉,錢校尉頓時明白過來,他的手下竟然出錢讓人替他們當值,他心中暗罵:‘一羣混蛋!’
就在這時,有士兵飛奔來稟報,“校尉,陳將軍來了!”
錢校尉嚇了一跳,連忙把竹牌還給他們,低聲囑咐四人道:“什麼都別說,千萬不準說漏嘴,明白嗎?”
“卑職明白!”
錢校尉跑出去迎接陳海石了,四人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敲了敲機房的門,房間裡躲在門後的斥候趙英繼續將幾具屍體從縫隙扔進了夾牆內,又擦掉了血跡。
他們確實很僥倖,如果剛纔錢校尉細看一下,會大門沒有鎖,再開門去查看,就立刻發現躺在房間內的幾具屍體,一切就暴露了。
這五人正是沈光安插在城頭上的內應,由於護城河太寬,攀牆攻城並不容易,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們控制住城門和吊橋。
換班後,五人並沒有下城,而是繼續呆在城頭上,他們尋找機會殺掉了守衛機房的幾名士兵,替換他們守機房,就在剛纔錢校尉突然過來查看,他們險些露陷。
“把大門鎖上吧!”首領趙英藏好了屍體,從裡面走出來,低聲對其他幾人令道。
五人用鐵鏈大鎖將鐵門反鎖起來,鑰匙一共有兩把,一把在他們手上,另一把在當值校尉手上,換班時會交接鑰匙。
這時,主將陳海石在錢校尉的陪同下快步走進了城樓,錢校尉的神情顯得很緊張,一旦被主將發現他的士兵花錢找人當值,他就會吃不了兜着走,好在城樓內光線十分昏暗,看不清錢校尉臉上的表情。
費縣是大縣,有四座城門,相應也有四座城樓,每座城樓內的機房是控制城門和吊橋的樞紐重地,不能有半點閃失,陳海石也十分重視,他必然會過來視察。
機房門口站着五名士兵,手執長矛,站得筆直,顯得非常敬業,沒有一點懈怠和萎靡不振的模樣,這讓陳海石很滿意,他上前推了一下門,鐵鏈嘩啦一聲響,他這才發現有鎖,他從門縫向裡面張望一下,又問道:“有什麼異常嗎?”
錢校尉生怕幾名士兵露陷,連忙搶先道:“啓稟將軍,沒有任何異常!”
陳海石點點頭,一揮手,“我們走!”
他走出城樓,在大羣手下的簇擁下繼續沿着城牆巡視,望着主將走遠,錢校尉才長長鬆了口氣,轉身衝回城樓喝罵道:“你們幾個渾蛋,快去把楊老根他們找回來!”
就在這時,城內忽然傳來‘啪!啪!’的響聲,響聲清脆震耳,在寂靜的夜晚傳得格外遠,城頭上也聽得格外清晰。
這就是動手的信號,約好的時間已經到了,幾名斥候對望一眼,一名斥候從後面猛地捂住錢校尉的嘴,趙英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一刀刺進了他的心窩,錢校尉的眼睛驀地瞪大,他到死才終於明白自己上了當。
衆人開了鎖,將錢校尉的屍體拖進房間,從裡面將大門反鎖,五人開始推動絞盤,絞盤嘎嘎轉動,巨大的吊橋開始一點點向下放去。
城內發出了清脆聲響也驚動了正在城牆上巡視的主將陳海石,他向城內眺望,隱隱看見了火光,有濃煙冒起,“將軍,好像是寧海酒樓失火了!”有士兵指着遠處火光處大喊。
陳海石暗吃一驚,寧海酒樓可是他的產業,他全部積蓄都投到這座酒樓上,他當即調轉馬頭返回了北城門。
但很多事情就是這麼陰差陽錯,此時他們距離吊橋已不到三丈,但誰也沒有發現吊橋正在緩緩下降,而是被城內的火光和聲響吸引,陳海石直接沿着北城門旁的甬道衝下城,向城內火光處奔去。
這時,城牆上的士兵都被城內失火吸引,紛紛跑到靠城內這一側的女牆前看熱鬧,議論紛紛,寧海酒樓是費縣最大的酒肆,也是費縣的一個重要建築標誌,一向生意紅火,幾乎每個士兵都在裡面吃過飯,它的失火讓所有人都深感到惋惜。
就在寧海酒樓失火吸引大部分人注意力的同時,張鉉率領五千軍隊已經出現在距離北城門只有百步的一片麥田內,夜色掩蓋了他們的身影,張鉉目光期待地注視着吊橋緩緩放下,他回頭低聲喝道:“撞城槌準備!”
百名士兵抱着一根粗大的撞城槌,這是他們的備用方案,一旦沈光他們開城失敗,他們就直接用撞城槌破城門殺入。
就在這時,城頭上一名士兵無意中發現了吊橋已經平鋪在護城河上,驚得大喊起來,“吊橋怎麼下去了!”
士兵們紛紛跑回來探頭向下張望,都感到十分疑惑,他們只是普通小兵,對這種重大變化沒有發言權,說不定是將軍的命令,這時,一名校尉也看見了吊橋下去了,他忽然醒悟,“不好!快敲警鐘!”
城頭上‘當!當!當!’的警鐘敲響了,張鉉聽見了警鐘聲,立刻高聲喝令道:“撞城槌上,盾牌軍護衛,弓箭手射城!”
百名士兵抱着巨木撞城槌向城門奔去,另外兩百名士兵高舉盾牌護衛着巨木兩邊的士兵。
三千名士兵手執弓箭飛奔而上,衝至護城河邊向北城頭放箭,密集的箭矢射向城頭,戰爭終於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