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莊糧庫外的樹林內,頭戴紗帽,身穿一襲青色長袍的宇文化及正負手望着遠處的圍牆缺口和高大的糧庫。
宇文化及目光陰沉如水,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敢打擾他的思緒。
宇文化及從父親謀士許印口中得知,這次收拾弘農楊氏並不僅僅是報復楊氏家族的不識時務,而且還想借這次事件震懾關中各大士族,包括韋、杜、柳、薛等家族。
對於父親的深遠圖謀,宇文化及心知肚明,不過他覺得父親從去年下半年以來步伐太快,甚至有點急促了,這樣會引起楊廣的警覺,父親應該稍微放緩腳步,不能成爲繼楊玄感後的第二根出頭之椽。
等這次楊家之事完畢後,要好好和父親談一談。
在宇文化及身後站着一名三十餘歲的大漢,他身高近七尺,體型雄壯,皮膚黝黑,儼如一頭兇猛的黑熊,手執一根五十斤重的大鐵槍。
他名叫羅奕範,是終南山一帶有名的悍匪,這次他受宇文述的徵召,利用數萬流民去廣通倉討糧的機會,率領五百精銳手下配合宇文化及夜襲楊家莊。
此時他心急如焚,他知道華陰縣有三千駐軍,楊家一定派人去求援了,如果軍隊殺到,他們恐怕就會全軍覆沒。
“公子!”
羅奕範上前打斷了宇文化及的思緒,低聲道:“我們要不要開始行動?”
“你急什麼?”宇文化及的思緒被打斷,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羅奕範嚇得一哆嗦,囁嚅說道:“我怕華陰縣的駐軍殺來。。”
“蠢貨!”
宇文化及罵了他一句,冷冷道:“你以爲我沒有考慮過,華陰縣的駐軍對付流民還來不及,他們會來這裡嗎?”
羅奕範頓時醒悟,不敢再吭聲了,宇文化及的目光又向揚家莊的深處望去,他在等八太保宇文清明的信號,時間已經過了,但祠堂那邊的信號卻遲遲沒有發出,難道他發生了什麼意外嗎?
宇文化及又看了看天色,已經快三更,再不動手時間就來不及了,宇文化及終於下定決心,回頭對羅奕範點點頭道:“可以行動了!”
羅奕範大喜,立刻喝令道:“第一營給我猛攻糧庫,無論死活,不準停下來,第二營跟我來!”
兩百名窮兇極惡的山匪吶喊着向糧庫衝過去,羅奕範卻帶着一百五十名手下沿着圍牆迅速向山上奔去。
宇文化及望着他們奔遠,不由冷冷笑了一聲,楊氏家主也真是愚蠢,還真以爲他們是來搶糧食的流民嗎?
........
幾乎所有的楊氏族人都躲進了祠堂內,佔地近二十畝的祠堂聚集了近千人,絕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
楊家莊的男子青壯和家丁大約有三百五十人,其中留下五十人保護祠堂,家主楊文憲親自率領三百人趕去保衛糧庫,防禦從廣通倉過來的饑民搶奪糧食。
到目前爲止,祠堂中所有的楊氏族人都以爲今晚襲擊楊家莊之人是從廣通倉逃過來的流民,這種事情兩年前也發生過,當時得到華陰縣駐軍的及時援助才化險爲夷。
那時家主楊玄感還是朝廷禮部尚書,老家主楊素的巨大威望尚存於朝野之中,所以華陰駐軍肯給面子,及時趕來救援,但現在楊家已經由鳳凰淪落爲野雞,華陰駐軍還肯來救援他們嗎?
在祠堂最大的三座大堂內坐滿了楊氏族人,議論聲、嘆息聲、孩子的啼哭聲,沉甸甸如重石般的擔憂壓在每個人心中,他們爲自己的命運擔憂,很多人希望饑民只是來搶糧食,拿到糧食就離去,而不要再繼續搶掠他們的財物,更不要傷害他們的家人。
五十名負責保護祠堂的楊氏子弟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在祠堂幫助有需要的老人和孩子,另一部分則在祠堂外圍警戒,他們並沒有意識到祠堂即將面臨的巨大危險。
羅奕範率領一百五十名手下已悄悄潛入了楊家莊,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瞄準了楊家族人聚集的祠堂,攻打糧庫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個掩護,把楊家子弟吸引到糧庫,他們真正的目標卻是祠堂。
殺入祠堂,或者火燒祠堂,血洗楊氏族人,糧庫那邊的楊氏子弟也不得不趕來援救,那時,整個楊家莊便大勢已去,再引饑民過來搶糧,血洗楊家莊的罪名就落到了饑民的身上,這便是宇文述打的如意算盤,也是他謀士許印的出謀劃策。
羅奕範其實也是宇文述的假子之一,他原是藍田縣的一名豪霸,因爭田將另一家大戶滿門殺光,跑去投靠宇文述,但宇文述不願被他牽連,便打發他去終南山落草爲寇。
經過幾年的發展,他已擁有五六百名手下,平時打家劫舍,搶劫商旅,宇文述又看中了他的實力,將他重新納爲假子,但依然讓他扮演山匪的角色。
這次襲擊楊家莊,宇文述答應他拿走部分錢財和女人,讓羅奕範心中充滿了發財和佔有女人的渴望。
羅奕範帶領一百五十名手下藏身在一棟大宅的圍牆後面,他儼如狼一般的目光兇狠地盯六七十步外的祠堂大門。
一名手下貓腰跑回來向他低聲稟報,“寨主,沒有任何異常,只有不到三十人在外圍巡哨。”
羅奕範想了想,一百五十人目標太大,不如他先率幾十人摸上去幹掉外圍楊氏子弟,大家再一起殺入祠堂。
“第一隊跟我來,第二隊和第三隊原地等候!”
他一揮手,“跟我來!”
他帶領五十人衝出圍牆,向數十步外的祠堂大門奔去,就在他們距離祠堂大門還有十幾步時,身後驟然傳來一片慘叫聲,慘叫聲起此彼伏,刺破了寂靜的夜晚。
在祠堂外圍警戒的楊氏子弟頓時發現了廣場上的數十名黑影,他們驚得大喊起來,“有敵情,他們殺來了!”
‘當!當!當!’
祠堂內的警鐘聲敲響,祠堂內照顧族人的楊氏子弟紛紛奔了出來,而在外圍警戒的幾十名楊氏子弟衝到圍牆上一齊放箭。
數十支箭射向正進退兩難的羅奕範以及他的手下,七八名山匪躲閃不及,被亂箭射中摔翻,慌亂中,數十名山匪紛紛撲倒在地上,躲避箭矢。
羅奕範恨得一跺腳,掉頭跑了回去,他不知後面發生了什麼事,令他功敗垂成,他心中又氣又恨,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就在羅奕範率領幾十名手下剛剛奔出去沒有多久,一支埋伏在祠堂的旁的隊伍驟然殺出,正是張鉉率領的五十名楊府家丁。
張鉉從楊清明那裡發現了這次夜襲的真相後,他立刻意識到,對方的目標絕不會是糧庫,所謂進攻糧庫不過是要給楊家莊造成饑民衝擊的錯覺,用來掩護他們的真正目標。
張鉉猜到了對方的真正目標,一定就是祠堂,祠堂內有楊家的錢庫,也是楊氏族人逃難聚集之地,無論是爲財還是爲人,目標都只能是祠堂。
他說服了楊文憲,率領五十名家丁趕來救援祠堂,但張鉉卻不急於進入祠堂,而是埋伏在祠堂外的一條小巷內,等待伏擊的機會。
當對方首領率五十名手下先撲上去時,張鉉便知道機會來了,他抓到了敵軍無首的機會,率領五十名家丁從小巷內殺出,從後面襲擊的留在圍牆後的百名山匪。
百名留守山匪措不及防,頓時死傷慘重,迅速陷入一片混亂之中,這時,羅奕範儼如一頭黑熊般提着大鐵槍衝了回來,他暴叫如雷,“是誰敢壞我大事,讓我把他撕成碎片!”
就在他剛跑近圍牆之時,張鉉忽然出現在他眼前,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他早就盯上了這名山匪首領,也發現了他弱點。
張鉉毫不猶豫地伏擊了這名山匪寨主,橫刀一閃,快如疾電,羅奕範躲閃不及,鋒利的刀刃劈中了他的胸膛。
胸膛上頓時出現一條半尺長的刀口,鮮血向外狂涌,羅奕範痛得大叫一聲,向後連退數步,他想和對方分開距離,大鐵槍才能發揮作用,但張鉉的經驗異常豐富,他知道對方一旦能使出鐵槍,自己將必敗無疑。
他如影追隨,不給對方半點機會,縱身一躍,又是一刀狠狠向對方面門劈去,來勢迅猛之極,羅奕範舉槍橫擋,‘當!’的一聲巨響,橫刀劈在槍桿上,火光四濺。
羅奕範頓時大喜,機會來了,他一聲怒吼,鐵槍橫掃出去,但對方卻不見了蹤影,鐵槍掃空。
他心中一怔,緊接着襠下卻傳來一陣劇痛,原來張鉉刀劈槍桿的同時,身體也向下滑了出去,對方的弱點就在下盤,他身體長得太龐大,奔跑時下盤十分笨拙。
張鉉利用對方下盤笨拙的弱點,身體從他褲襠下穿過去,一剎那,他從靴中拔出軍刺,狠狠地從他襠部刺了進去。
銳利無比的軍刺大半沒入了羅奕範的身體,痛得他失聲嚎叫,腿一軟,單膝跪倒在地。
張鉉已站在他身後,大吼一聲,“去死吧!”
他雙手緊握刀柄,狠狠一刀從對方後頸劈下,‘喀嚓!’巴斗大的頭顱骨碌碌滾出一丈多遠,張鉉冷笑一聲,一腳將羅奕範的無頭屍體踢倒在地上。
張鉉上前兩步,抓起羅奕範人頭高高舉起,大聲喊道:“你們看這裡!”
“寨主死了!”
山匪們發出一片絕望的哀嚎,再也無心戀戰,四散潰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