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三刻已過,天還沒有亮,灰濛濛的霧氣已經悄然籠罩在富水兩岸。
唐軍大營前已經集結了一萬唐軍士兵,他們將是第一批渡河突圍的士兵,士兵們席地而坐,雙手抱着膝蓋,耐心地等待東天空的朝霞升起。
在他們面前則是幾千只已經紮好的木筏,其中有幾百只大木筏,都是用一根根完整的巨鬆紮成,長足有七八丈,寬有四丈,這種大木筏一次可以運輸百人過河。
而在對岸同樣也等待着一萬隋軍弓弩手,他們也已經睡醒,同樣在等待着戰爭到來。
但霧氣越來越重,整個河面都被灰霧遮蔽了,以前都沒有這樣的大霧,這還是開春後第一次河面起霧。
唐軍紮營處是富水下游最窄之處,只有五十餘丈寬,只要他們能頂住隋軍箭矢,一鼓作氣便能殺上對岸。
但在唐軍大營以西約三十里外,富水卻是另一番景象,這裡是富水最寬之處,河面寬達一百五十丈,這樣的寬度能與黃河水面相比了,就儼如一面波光平靜湖水。
更重要是水面中央還有一座棒槌形的小島,叫做勾月島,由千百年的泥沙緩慢堆積而成,小島十分狹長,寬度只有二十餘丈,但長度卻足有一里半,島上長滿了茂密的水杉,如果將所有水杉全部砍伐掉,島上最多可以容納三千人。
當唐軍斥候發現河面中央還有一座長島之時,李孝恭便想到了一個渡河的策略。
時間漸漸到了五更時分,河面上霧氣更重了,將整個富水兩岸都籠罩,河面上的視距只有一丈遠。
就在這時,富水南岸的樹林內無聲無息地出來一支軍隊,正是由大將史懷義率領的五千軍隊,他們每兩個人擡着一隻小木筏,這種木筏可以將兩名士兵送過對岸。
這就是李孝恭的聲東擊西之計,表面上是一萬唐軍準備在河道最窄處渡河,但實際上卻是在掩護五千精銳士兵從河道最寬之處渡河。
當然,天亮後河道最窄處的唐軍士兵也要渡河,但先渡河五千士兵會及時攻擊對岸隋軍,給唐軍士兵渡河創造機會。
不多時,浩浩蕩蕩的五千唐軍士兵便抵達了富水岸邊,這時,李孝恭也出現在隊伍裡,他低聲下達了渡河的命令。
唐軍士兵紛紛將木筏子推入河水中,兩名士兵率先趴上木筏,開始左右划水,使木筏開始向河中央移動。
唐軍進攻的木筏有兩種,一種小木筏只能容納兩人,而另一種大木筏則可以乘坐三十餘人。
所以唐軍分爲兩批渡河,第一批兩千士兵用一千隻小木筏,而第二批三千士兵則用百艘大木筏渡河。
片刻間,一千隻木筏子已經全部下水,兩千唐軍士兵趴上了木筏,奮力向河中的勾月島劃去。
唐軍渡河之處的富水寬度相當於後世的一里,水勢十分平緩,兩岸土地平坦,非常適合大軍渡河,但由於水勢還是比較急,長時間的划水很消耗士兵體力,而且遇到對方軍隊防禦反擊之時,唐軍的迴旋餘地較小。
這樣一來,河中央的勾月島便是一個極好的中轉之地,如果能佔領勾月島,對於渡河大軍來說,就是近了一半的渡程。
但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孝恭想用聲東擊西的辦法渡河,而隋軍主帥張鉉已經先一步想到了唐軍會從勾月島渡河。
他早在唐軍抵達富水南岸的前一天,便安排了五百名隋軍士兵搶先佔領了勾月島,他們部署在狹長的小島上,已經按照張鉉的命令準備就緒,此時他們隱蔽在濃密的杉木林中,平端軍弩,注視着河面上密密麻麻的小黑點向這邊漂來。
富水南岸離勾月島約八十丈,唐軍士兵在灰濛濛的霧氣中奮力划槳,每艘筏子上的兩名唐士兵皆全副武裝,後背盾牌,腰挎戰刀,身邊還放着一杆長矛,每個士兵眼中都流露出了對渡河成功的渴盼。
第一批三百餘艘小筏子離勾月島越來越近,離島還有五十步,筏子上終於有士兵忍不住大喊起來,喊聲帶動了其他士兵的情緒,數百名唐軍士兵齊聲狂喊,他們用盡最後的力氣划槳,筏子猛然加速了,勾月島越來越近
一百五十步就是隋軍弩箭的有效殺傷距離,五十步內更是能射穿盾牌,絕無活口,就在這時,島上一陣梆子聲響起,五百名隋軍弩兵同時發射,箭如飛蝗,五百支弩箭向河面上的皮筏疾速射去。
航行在最前面的三百隻木筏首先遭到了隋軍痛擊,密集的箭雨叮叮噹噹地射在木筏上,儘管這批唐軍士兵都是身穿雙層皮甲,但隋軍的弩箭力量異常強勁,無孔不入,又細又尖的弩箭從皮甲縫隙中穿過,射透了唐軍士兵的兩層甲,一時間慘叫聲大作,木筏上的士兵紛紛中箭跌下水去。
尤其最前面百隻木筏死傷慘重,幾乎所有的士兵被射死,空蕩蕩的木筏在河中打轉,難以繼續前進。
隋軍的弩箭一輪接着一輪,箭勢密集,已經有三百多隻木筏上沒有了主人,木筏再無前進的動力,順着河水向下遊漂去。
儘管埋伏在島上的隋軍出乎李孝恭的意料,但他此時已經騎虎難下,如果就此認敗撤軍,會嚴重影響下游唐軍渡河的士氣。
李孝恭也豁出去了,厲聲喝道:“給我擂鼓!”
“咚!咚!咚!”
南岸鼓聲大作,一百隻大木筏也下水了,三千士兵開始奮力向河中島划水而去。
這時,八十餘艘小木筏再一次衝進了五十步內,鼓聲如雷,喊聲震天,近兩百名唐軍士兵在大將史懷義的率領下奮力划槳,離勾月島越來越近。
此時就在河對岸,張鉉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唐軍對勾月島的大舉進攻,勾月島上只有五百軍隊,又沒有部署大型的守島武器,失守是必然的。
儘管霧氣遮蔽了張鉉的視線,但從喊殺聲的距離來分析,第一批唐軍士兵即將衝上島,他的目光又向一里外的河對岸望去,也是巧,河面上忽然吹來一陣陣勁風,將霧氣漸漸吹散了,在銀色的月光照耀下,清晰地顯露出了河面上與河對岸的情況。
河面上更多的木筏子出現了,黑壓壓一片,但對岸已經沒有了士兵,所有士兵都下水了。
很顯然李孝恭並沒有全力以赴,他在這裡只投入了數千軍隊,讓張鉉心中不由有一絲遺憾,他在這裡可是部署了兩萬士兵和五千騎兵迎戰,頗有一點殺雞用了宰牛刀的感覺。
張鉉淡淡令道:“鳴金收兵!”
此時河面上,兩百餘艘木筏又被射翻了一半,但十艘木筏已經划進了距離小島十步之內,眼看就要到岸了,後面另外的數十艘木筏也進入了三十步內,唐軍士兵的面孔已經清晰可見。
這時,史懷義狂吼一聲,一躍而起,揮舞雙槍跳上了勾月島,他是當年大隋第一猛將史萬歲之子,雖然沒有能繼承父親的萬歲鏜,但他從小在父親的培養下依舊練成一身高超的武藝,在天下英雄會中殺進了前二十名,排名第十。
尤其第九名宋老生在河東郡被李玄霸錘擊而亡,史懷義已上升到第九名,在大唐武將榜中排名第三,僅次於李玄霸和伍雲召。
史懷義實際上是李世民的帳下大將,官任右武衛將軍,他跟隨李世民攻入江陵城後,李世民返回長安述職,他則留在了江陵,這次跟隨李孝恭東征,被任命爲先鋒大將。
這次北撤江夏,史懷義和其他大將一樣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怒火,痛恨李神符的無情無義。
此時他將一肚子火發泄在敵軍的身上,他用雙槍撥打箭矢,向島上敵軍最密集處衝去。
就在這時,撤退的鐘聲在對岸響起,島上的隋軍開始迅速撤退了,他們的本意並不是爲了爭奪島嶼,眼看唐軍士兵登陸在即,他們紛紛棄島,丟棄武器,從另一邊直接跳下富水,奮力向對岸游去。
隋軍士兵撤退的效率極高,在唐軍大部分木筏離小島還是有數十步時便已全部撤離,他們都沒有穿盔甲,個個水性高強,很快便遊離了勾月島。
勾月島上響起了唐軍勝利的吶喊聲,他們的戰旗在島上飄揚,彷彿他們已經取得戰鬥的勝利。
張鉉的眼中露出了一絲譏諷的冷笑,他的目光依然注視着另外的上千只木筏,它們在河面上快速划動,沒有隋軍的攔截,這些木筏子全部停靠上小島,連同島上的唐軍士兵,足足有三千人之多,張鉉見時機已成熟,下令道:“射出火箭!”
一支火箭嗖!的射上夜空,穿透了灰霧,在夜空中格外刺眼。
富水南岸,李孝恭見自己的軍隊按計劃佔領了勾月島,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奪取勾月島,也就是意味着他們勝利了一半,對岸有十幾里長的地帶都有利於登陸,就算隋軍弓弩手再強大,也難以阻攔他們靈活登陸,他立刻回頭命道:“擂鼓,向對岸進攻!”
巨大的戰鼓聲在岸邊轟隆隆響起,這是催促島上唐軍繼續進攻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