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河套也就是今天的烏樑素海以東的河套平原,黃河在從寧夏平原北上轉彎時在這裡分爲兩股,一南一北向東流去,兩股黃河流淌千里後又合二爲一,繼續向東奔流,這兩股黃河就像一個繩套,河套平原之名也由此而來。
東河套是榆林郡,中河套便是五原郡,西河套則是靈武郡,這是黃河對西北地區的最大貢獻,滔滔的黃河水滋養着這片遼闊的土地,肥沃的土地,豐富的灌溉水源和充足的陽光,使這一帶在兩漢時期便成了著名的灌溉農業區,但隨着兩晉南北朝的大混亂時期到來,生機勃勃的河套地區從此荒蕪,逐漸成了遊牧民族的放牧之地。
數十年前,北周和隋文帝楊堅也曾陸續遷移部分關中及關內的民衆前往河套地區墾殖,並在這裡建立了豐州總管府,駐軍兩萬保護河套地區的民衆,經過三十餘年的人口繁衍和土地開墾,五原郡的人口已漸漸增至十餘萬人,其中一半是士兵的家屬,他們形成了軍戶。
張文遜是隋軍在河套地區的最後一任豐州總管,統帥着五原和榆林兩郡,當天子楊廣死在江都的消息傳來後,爲了保護五原郡和榆林郡十幾萬民衆的生命安全,張長遜投降了突厥,被突厥封爲割利特勒。
但就是唐朝建立後不久,張長遜又秘密歸降了李淵,被李淵封爲五原郡太守,但張長遜唯恐突厥可汗震怒,引大軍襲擊河套,因此他並沒有改旗易幟,城頭上依然插着突厥的白狼頭大旗。
這次處羅可汗率領大軍南征,張長遜也在密切關注着戰局的進展,但他怎麼想不到,隋軍在剿滅了馬邑郡的突厥大軍後,李靖率五萬大軍開始西征,一舉攻佔了定襄郡和榆林郡,張長遜開始恐慌起來,向突厥求援似乎不現實,突厥大軍被困在婁煩郡,似乎還指望別人救援他。
向唐朝求援同樣也不現實,唐朝軍隊剛剛被宋金剛擊敗,況且如果唐軍軍隊能北上河套,爲什麼不能先滅了樑師都呢?
張長遜發現自己舉目無援後,他也只能自救了,他命令兒子張武率五千軍死守郡治九原縣,他自己則率一萬五千軍進駐永豐鎮。
永豐鎮是九原縣的東大門,也是渡黃河最便利之處,這一段的黃河水最爲平緩,而且河牀不寬,用皮筏子就能輕易渡過黃河,所以永豐鎮也是著名的黃河渡口,小鎮由此而興旺。
當張長遜得知隋軍還在黃河南岸之時,他心中便燃起了一線希望,他已得到情報,隋軍並沒有攜帶榆林縣的船隻,斥候也沒有發現隋軍攜帶皮筏子的跡象。
要知道黃河南岸並沒有樹木,隋軍根本無從伐木造船,或許他們真能將隋軍拒在黃河以南。
或許剛剛入夏的緣故,黃河南岸也是沙漠邊緣,毒日當空,天炎熱得彷彿將一切都烤乾了,但到了夜裡氣溫又變得很涼,這使得隋軍行軍速度很緩慢,晝伏夜行,一天只走四五十里,天剛亮,隋軍就駐地休息,天黑盡了才拔營行軍,足足走了十天才進入五原郡,但距離郡治九原縣至少還有三百里。
雖然李靖像旅行一樣走得悠悠哉哉,但他手下的將領們卻有點着急了,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抵達九原縣?但隋軍等級森嚴,下屬絕不能質疑主將的決策,無奈之下,衆人只得推舉曹嗣寧代表他們去和主將談一談。
虎賁郎將曹嗣寧是所有將領中資格最老的一個,早在張鉉參加第三次東征高句麗戰役時,曹嗣寧便是張鉉手下的校尉了,他也一步步積功升爲虎賁郎將,但因爲本身能力限制,使他最終無法像裴行儼那樣成爲獨當一方的將軍,但就是這樣,他也是虎賁郎將中爵位最高者之一,被封爲朱陽縣公。
中午時分,驕陽似火,五萬隋軍士兵駐紮一片山崖之下,陡峭筆直的山崖遮住了火一般的烈日,給巖壁下的隋軍士兵帶來一點點陰涼,剛剛吃了午飯的士兵們用竹笠遮住臉龐,躺在山崖下睡覺,而山崖上卻有百餘名騎兵斥候巡哨,警惕地監視着四周的情況,防止被敵軍偷襲。
李靖的行軍帳也在山崖之下,曹嗣寧快步來到大帳前,對帳外親兵道:“我有要事和主將商議,請替我稟報!”
親兵進帳了,片刻出來道:“將軍請進吧!”
曹嗣寧走進大帳,只見李靖負手站在地圖前沉思,他躬身行禮道:“參見主將!”
“曹將軍有什麼重要之事?”李靖笑問道。
“卑職有一個渡河的建議,希望將軍能採納。”
“你說說看!”
“我們沒有帶皮筏子,也沒有渡船,又帶了無數輜重,渡黃河將是一個大問題,如果當時能把榆林縣的船隻帶上......”
不等他說完,李靖便果斷地打斷了他的話,“我明白曹將軍的意思,但現在說這些話也沒有意義了,請曹將軍直接說好的建議吧!”
曹嗣寧當然不能說是衆將質疑主將的行軍策略,特地推舉他來反對,那是北隋軍絕對不允許之事,他只能委婉勸說,以渡河爲藉口比較好。
“卑職聽說永豐鎮是河套一帶最大的渡口,那裡必然有衆多渡船,卑職願意率一支騎兵疾速趕到渡口,奪取渡船。”
李靖笑了笑道:“曹將軍想法很好,不過稍微晚了一點,張長遜幾天前已經率大軍進駐永豐鎮,所有的渡船都在河北岸,黃河岸邊沒有一艘渡船。”
曹嗣寧愣住了,他心中大急,結結巴巴道:“我們走了數百里,沿途看不見一顆樹木,向西走也不會有樹木,又沒有攜帶皮筏子,那我們....我們怎麼渡過黃河?”
面對曹嗣寧質問的語氣,李靖並不生氣,笑着解釋道:“將軍何必着急,要着急也是我這個主將之事,可我並不着急,胸有成竹,這說明了什麼,難道曹將軍還看不出來了嗎?”
李靖的一番話讓曹嗣倒有點疑惑起來,想想也對,如果渡不了黃河,作爲主將的李靖不急得跳腳纔怪,他卻十分從容,難道他已經暗中有安排了嗎?
“主將莫非另有安排嗎?”
李靖捋須微微一笑,“把話說透了就沒意思了,就這兩天答案就會揭曉,不過曹將軍倒提醒我了,我給曹將軍三千騎兵,就像剛纔曹將軍的建議,立刻趕赴永豐鎮奪取渡船。”
“可主將說,渡船全部到河北岸了。”
“裝裝樣子也不錯嘛!”
曹嗣寧若有所悟,便點了點頭道:“卑職遵令!”
當天晚上夜幕初降,曹嗣寧便率領三千騎兵向西疾奔而去,李靖依舊不急,直到天黑盡後才命令士兵起身出發,大軍不緊不慢地繼續向西進發。
天剛亮,張長遜便在數百親衛的簇擁下來到黃河碼頭前巡視,張長遜年約五十餘歲,關中扶風郡雍縣人,世家出身,他長得身材魁梧,臉如紫銅,使一把七十斤重的虎牙刀,武藝十分高強。
他雖然坐鎮河套多年,但他野心不大,沒有像樑師都、劉武周那樣自立爲帝的想法,雖然始畢可汗有心封他爲河套王,但他堅決不肯接受,只願做一地都督。
或許是在河套多年的緣故,他對這片十分摯愛,對民衆也十分厚待,從不徵收一文稅賦,軍紀嚴厲,不準士兵擾民,因此他深得河套民衆的愛戴,不過他是關中人,又和獨孤家族有很深的關係,他出任豐州總管,就是獨孤順的推薦,獨孤家族就是他的後臺,所以當李淵建立唐朝後,他便理所當然地投降了唐朝。
就在張長遜眺望對岸之時,一名斥候騎兵從遠處飛奔而來,奔到張長遜面前抱拳稟報道:“啓稟大將軍,對岸斥候剛剛發來鷹信,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隋軍騎兵正對這邊疾奔而來。”
張長遜捋須冷冷一笑,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大軍故意磨磨蹭蹭行軍,卻派騎兵疾速趕來,不就是想搶奪渡船嗎?想法倒是不錯,可惜隋軍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