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心上人,我帶她來錫勒做什麼?老師對我有傳教之恩,我也想聽聽老師的祝福呢!”
火把下,璃浪的臉隱藏在陰影中,露出半邊筆挺的鼻線,優美的脣線,深邃的眼眸藏得很深,只露出幾點比寶石星辰更加璀璨的光芒。
我不由得想起了幼年時在書裡讀到的一句形容——“瑟兮僩兮,赫兮喧兮。”
‘心上人’?他終於還是說出口了,而且還是當着錫勒官員子民的面,堂堂正正地宣佈出口,這能算是我們之間關鍵的突破麼?
“王爺哥哥,你怎麼能,怎麼能愛上天日女子?她們又柔弱又虛僞,她們會騙你的!”
璃浪輕飄地一笑,難掩那自負和高傲,“我納龍璃可也不是隻長了一張臉!憂兒亦非那般庸脂俗粉可比!”
紅綢在我身後,很不顧場合地悶笑了一聲,茉格是沒有反應過來,可是她鬼靈精一個,當然聽出了璃浪的潛臺詞。
茉格還欲說話,由貴捋了一把鬍鬚,幽幽地接過了話茬。
“茉格自是一般庸脂俗粉,不懂人情事故,萬不能與王爺的心上人相比,王爺乃草原上一等一的英雄,自然不會和她斤斤計較。”
此話一出,璃浪當然不好再說什麼,而茉格也聽出來了,細白嬌美的臉漲得通紅,怒火熊熊燃起,再也不顧一切,當場抽出了腰間烏鞭,向我疾掃而來,目標正是我的面龐——大概在她眼裡瘦瘦弱弱的我並沒有什麼優點,實在要挑出能讓璃浪着迷的地方,也就這一張清麗脫俗的臉了。
鞭梢的烏芒一閃,還沒有觸到我的面龐,紅綢伸手一撥,鞭尾立刻向反方向捲去,直奔茉格。我淡淡地微笑,手中的酒肉一刻也沒有停。
茉格雖然被紅綢輕而易舉地化解了一招,身手倒還不凡,鞭尾離她兩尺的時候減弱了速度,利落地纏上她自己的腰。
“想不到,鳳小姐的手下竟也有這等高手,想來鳳小姐的身手必定比傳聞中還要厲害三分了!”由貴精明地微笑。
“若在這種歡樂的場合表演身手,豈不大煞風景?”
我是看出來了,這父女倆沒能讓我文鬥出醜,就打算武鬥了,可是跟天日武林五大奇人之一的我武鬥,不是找死嗎?難道他們知道我武功被封了?還是典型的初生牛犢不畏虎?
“酒已半酣,我等亦聽了天籟之音,若鳳小姐願意,那就是增興之舉,豈能大煞風景?”由貴笑道。
“好吧,在扭捏下去,丞相就真的要說我虛僞了!”
我矜持一笑,眼光故作不經意地掃過由貴父女,果然從茉格的眼中看到了幾許興奮——她太年輕,還沒能練出深沉難測的功夫,然而她的表現也明白地告訴了我,由貴父女知道了我武功被封的秘密。
璃浪給了我一個瞭然而疑惑的眼色,我便知道,他也懷疑上了由貴父女,畢竟我武功被封的事,在這裡,除了他,就只有我自己和我的屬下知道了,由貴是從哪裡知道的?
“可是打打殺殺的確不雅,今日我和茉格小姐鬥個新鮮的吧?茉格小姐,可曾聽過論武一說?”
“什麼論武?”茉格懷疑地望着我。
我鳳眼半眯,輕笑。
“就是我們不明刀明槍地打,而是以口代述,將我們雙方的招式說明清楚,互相剋制,這樣既達到了比鬥戲耍的目的,亦不至於傷了和氣——打個比方,我出一招‘萬里閒愁’,直取你的面門,拳中又藏掌,當拳招到你面門一尺處,掌式卻已經到了你的胸口,這一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專以手法快捷勝出,你怎麼解?”
“當然是先擋你的掌式再以鐵板橋避開拳頭!”茉格不假思索地說。
我輕輕舉起右手食指,在嘴邊搖了搖,笑得越發開心。
“可是我若沒有點明掌比拳快,你會想到先化解掌式嗎?而在兩人真正比試時,只消其中一方稍微猶豫一瞬,就會受傷甚至喪命!如此一來,茉格小姐,可還要比?”
茉格開始猶豫,望望我,又望望她老爹,我故意不去注意看戲看到現在的納龍庭和不知什麼表情的由貴。
不過,今天這晚宴一出,我也覺出味道來了,由貴的權勢只怕比我想象中還要大得多,他已經公然在納龍庭面前搶了好幾次的話,似乎沒怎麼把納龍庭和璃浪放在眼裡,納龍庭卻笑容自然至極,這中間也太古怪了吧?
“鳳小姐手下留情,若真的動刀動槍,小女的性命已經交代了——茉格,還不謝謝鳳小姐?”
茉格面色忽青忽白,氣呼呼地瞪着我,半晌,一跺腳,扭頭跑了。
由貴老眉一斂,就欲呵責,我笑笑向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突然斂起笑容,嚴肅莊重,由貴一愣。
飲完,我伸手摔了酒盞,語調一沉,鏗然有力。
“錫勒人最重勇士英雄,就算是敵方的勇士英雄也從不吝於讚美,當年的確是睿王夫婦令錫勒俯首稱臣的,然誰也不能否認,睿王和睿王妃乃一代英雄巾幗,神仙眷侶;而且,丞相大人也應該清楚,正因爲睿王夫婦,錫勒纔沒有落得滅國的命運,錫勒人恩怨分明,若一再地記仇不計恩,簡直有辱錫勒的名聲;況且,睿王妃和明主是好朋友也是不爭的事實,兩國曆史,從來不曾避諱,其實兩國交兵,都是各爲其主,私誼自然要放在一邊,丞相智慧大度,應該能夠理解纔對。若以這個誰也無法改變的原因挑動錫勒人對我的仇視,我不知道丞相是否考慮過後果?”
“我來錫勒,意味着什麼?丞相乃運籌帷幄之中的一代英傑,自不用我妄自揣摩,鳳女的傳聞,藏寶圖的失蹤,鳳谷的聲威,甚至我天日皇族的身份,都是既困擾又有利的東西,到底哪一樣,能讓丞相對我如此心有芥蒂?”
“最後,先不說我和璃浪相處是否會產生什麼不利於錫勒的後果,便是站在一個客觀的角度來說,一個不能兼容幷蓄的國家,即使擁有了天下也會很快失去,制度的森嚴僵硬會導致思想的不能變通,思想的不能變通就會讓人民失去進取的精神,國家便會變成一潭逐漸變臭的死水,試問,這樣一潭死水,它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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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目遠望,天邊地平線上的星辰格外明亮,墨藍的天空輕盈如整塊琉璃,觸之即碎。
我環抱雙膝,坐在巨型砂礫石後面,心頭一片空明寧靜,璃浪倚在我身旁,面上似笑非笑,散開的烏髮飛揚瀟灑,狐皮帽正墊在我的屁股底下。
宴會結束後,璃浪帶我來到這裡,草原的碧綠已經混合了一處一處斑駁的枯黃,然而在這樣的深秋夜裡,天空顯得格外高遠格外深邃。
宴會本身雖然沒有什麼,卻傳達了很多需要我注意的訊息,由貴的態度,納龍庭的眼神,茉格的挑釁,到底意味着什麼呢?
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還是像夢一樣,我來到了錫勒,心動的過程,其實並不容易,一剎那的震懾,一瞬間的凝望,一點一點地蠶食思想,直到我的眼裡住進了他,從眼底走向心底,需要一個過程,可這個過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卻是那麼模糊……
一點一點地積累的感情,其實並不亞於那所謂的一見鍾情,甚至比一見鍾情更加深刻,讓我無法思考很多問題。
很多事情可以輕易地發生,但卻沒法徹底地解決,問題當中牽扯了不清的感情,會不會讓問題更加撲朔迷離?
璃浪的手伸過來,輕輕地環住我的肩,他溫軟的脣,在我的面頰上停了一下,彷彿蝶戀花般的觸碰,那瞬間的酥麻,卻迅速傳到了我們心底。
這一刻的安祥溫馨,竟彷彿要天長地久。
“你爲什麼要那麼說?”我輕聲打破沉默。
“想說就說唄。”
璃浪的聲音有幾分輕快,笑容從我說了那麼一大段話後就一直沒有消失過,好像我說的也不是肉麻的情話啊,頂多算是堅定地表達了一下我的立場而已,值得高興得像白癡似的?
我白了他一眼。
璃浪對我的白眼絲毫不以爲杵,漾起迷人的微笑,靈眸幽邃深情,右手在我面前一張,竟然攥着一小壇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美酒,透明的琉璃罈子,裡面寶石紅的酒液誘人地晃動着,一股濃郁的果香混合着酒香絲絲溢出,我吞了吞口水,悲哀地發現,肚裡的酒蟲被引醒了。
二話不說,伸手欲奪,璃浪卻快速地舉高,不讓我碰到罈子,斜眼睇着我。
“這裡又沒有酒杯,咱兩人怎麼喝?”
我眨眨眼,笑容越發甜蜜討好。
“你是釀酒行家,這一點子美酒,對你而言肯定不算什麼,當然也不會和我搶了……”
這次,輪到璃浪翻白眼了。
“這酒可是三年才能釀這一小壇,這是第一罈,都讓你喝,也太貪心了吧?”
“那,”我爲難地皺眉,“你說怎麼辦吧?”
璃浪頓時笑得雪白的牙齒閃閃發光,“很簡單啊,你一口,我一口唄!”
我差點沒背過氣去,這傢伙,絕對是故意不帶酒杯的,‘你一口,我一口’,虧他臉皮夠厚說出這樣的話,這不成了……成了……間接接吻了……
璃浪笑眯眯地望着我,我咬着嘴脣,紅着雪容沉吟不定,不想明白地上這傢伙的當,可是我也是真的很難拒絕他手裡的酒。
“想清楚了沒有?”
“哼,喝就喝,誰怕誰啊?!”咬牙,劈手奪過酒罈,在璃浪嘲弄寵溺等等糾結在一起的複雜笑容中舉起酒罈就喝,生怕他後悔。
滿足地喝了一大口,又抿了一小口,這才眼巴巴不捨地將酒罈推給璃浪,可是酒罈還沒有推到他懷裡,我面前突然籠罩起一片陰影,櫻脣被溼熱的東西重重覆蓋,一股濃郁卻並不難聞的酒氣撲面而來——
我一呆,腦海中頓時轟然一聲,炸成紛亂的碎片,不由自主地瞠大鳳眼,璃浪絕豔的面龐充滿高漲的情慾,靈眸裡炙熱狂野的眼神讓我幾乎不能呼吸,張口欲讓他停止,卻讓一段溼熱靈巧的東西趁機滑入我的口腔攪動,這是,舌頭?
“閉上眼,哪有人接吻是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怎麼總是學不乖呢?”
璃浪因情慾的點綴而分外沙啞性感的嗓音在我耳邊含笑響起,那溼熱的呼吸落在我敏感精巧的耳垂上,立刻讓我全身起了一層小白疙瘩,我一抖,什麼都來不及想,忙不迭地閉上眼。
還未來得及嚥下的酒,順着璃浪靈巧狡猾的舌頭,過渡到了他的嘴中,而那惱人的小東西,還在我的口腔不停地攪動探尋,糾纏着我的舌不放,纏綿而情色,火熱的溫度終於從下腹處冉冉升起,漫過四肢百骸,我開始覺得全身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