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投機半句多,大概說的就是我和這位鳳女,她丟下一句莫明其妙的話就拍拍屁股走人,害得我在後面想了好半天,才猜到這鳳女到底哪根神經搭錯了。
其實,在這縝密的計劃裡,面面俱到,唯獨我,大概只是他們順手牽來的玩物,知道我的人,決不敢輕易動綁架我的心思,不知道我的人,如果是女人,是鳳女,也許,只是動了一點嫉妒的心思……
再沒有人說話,我也陷入了沉思,馬車又寂然行了大半個時辰,車外人聲寂寥,顯然已經到了赤川邊。
這裡曾經是一個繁華的碼頭,人煙密集,商貿交易盛行,亦即將形成一個小型港口城市,卻因爲赤國和越國的一次不大不小的摩擦水戰毀於一旦,碼頭上的熟悉航線的老一輩船工死傷殆盡,船隻毀滅無數,赤國幾家最大的船塢損失慘重,這裡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盛況。
如果要抄近路離開赤國,最好的路徑便是在此處坐船而行,太平盛世時這裡一天中往返人數不下數千,如今亂世荒蕪,人煙稀少,碼頭荒廢許久,盜匪橫行,只剩下一條大船,偶爾有人貪近路趕時間才從這裡付雙倍船資離開赤國。
我是應該在這裡逃離他們,還是應該順水推舟跟着鳳女就當遊覽天下?
鳳竹邪那小子,難道到現在都沒有發現我不是自願離開,而是被人綁走的嗎?
沒有給我時間細想,我們一行很快到了赤川渡口,將近午時,陽光微有熱度,只見渡口處搭着一個葦蓆長棚,專供渡川的人暫時休息,棚裡已經或站或坐了八九個人,沒有多餘的歇腳地,我們將馬車停在樹蔭下。
以我現在的手軟腳軟程度,當然不可能直接使輕功從車上飛下來,只能身形笨拙地效仿烏龜慢吞吞爬下車,長出一口氣——在車裡憋了半天,終於可以下車好好呼吸一口清新空氣。
身後,慢慢地繞着一道探尋關切的目光,我微微側頭,那長棚內的人多是行路商販打扮,風塵僕僕,滿面焦急地等待着渡船,還有三兩個背對着我,看不清楚面龐,可是,給我的感覺卻很熟悉——
那英俊傲慢的青年趕到我面前,用一種施捨般的眼神斜睥着我,讓我服了一枚烏黑的藥丸,是惑盅的壓制藥物,每月服用一次,卻不能徹底解除惑盅。
鳳女早已在兩名美貌丫鬟的扶持下下了馬車,遙遙地站在渡口邊,面上依舊覆着雪白麪紗,衣袂翻飛,青絲飄搖,別有一番飄飄欲仙的絕美風姿,看癡了一行年輕的護衛,尤其是那傲慢的年輕人,眼中簡直射出了狂熱的光芒。
我抱胸倚着馬車,舉起酒壺,半壺酒頃刻下肚,鳳眼微闔,脣角微勾,是醉態亦是醒態。
心底默默數着數,一,二,三……
長棚內劍光暴起,青虹如電,數道身影直射向站在水邊的鳳女,鳳女站在水邊,退無可退,眼看便要受傷甚至喪命——
這邊侍衛猛然間措手不及,卻也訓練有素,一聲吶喊,立時跟着傲慢年輕人急奔上前,身化爲光,揚起十幾道塵土,迅捷不亞於那數道身影,一串“叮叮叮——”急響,堪堪擋住那殺氣十足的劍式!
這一擋一愣之間,也不過眨眼功夫,殺手那邊人數雖少功夫卻在侍衛之上,而這邊侍衛人數衆多,形成包圍圈,也讓殺手抽不出手去刺殺鳳女,兩邊人馬旗鼓相當,霎時刀光劍影,鮮血飛濺,俱陷入了一場苦戰!
沒有人注意到我。
一片混亂中,我直起身,掛好酒壺,遙遙地望着筆立不動、傲若寒梅的鳳女,微微一笑。
那傲慢年輕人身手在所有殺手之上,然而他並沒有衝進廝殺中,而是護在鳳女面前,仗劍劃出一團盾形劍光,一邊焦急地要鳳女趕快離開。
兩名丫鬟也不待鳳女開口,伸手一邊一個扶住鳳女的胳膊,輕飄飄地就把她帶到了馬車邊,面不紅氣不喘,我微微眯眼,這一手輕功,只怕能夠躋身江湖一流高手行列,區區兩名丫鬟,就能有這樣的功夫,那鳳女本身的功夫到底有多深?!
鳳女甫一回到岸邊,血戰處亦抽出幾道血跡斑斑的侍衛身影,將鳳女東西南北方團團護住,生怕再有殺手偷襲,而那邊少了幾個人手,勝敗立現。
我看着鳳女,她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的劣勢,而是筆直地走向我,露在面紗外的桃花眼冰寒劍利,“不知這可是仙子的大手筆?”
我鳳眼半眯,很爽快地反駁,“非也,無憂一向獨來獨往,並無手下,我看應是小姐的仇家纔對!”
“也許吧,”鳳女淡漠地道,“但是他們也幫不了你,若你現在走,我自然沒法攔你,但一個月後,惑盅突然發作,你我若不在一起,時間倉促,我也救不了你。”
我聳肩,滿不在乎地笑,“若跟着你,豈不是連一個月的活命時間都沒了?”
就衝這羣殺手來看,鳳女在江湖上也並不是人人敬畏嘛,還有很多人想要她的命,跟着她,難保後面沒有一次次防不勝防的刺殺,我跟着她,會不會得不償失?
鳳女聲調提高了一拍,透出絲絲傲然,“你可以賭一賭!”
“既然要賭,”我綻開大大的笑臉,鳳眼閃閃,“我自然要賭個大的!”
話音未落,我十指連動,一片銀光從我的手掌中激射而出,瞬間籠罩了鳳女的周身大穴!
好一個鳳女,果然不出我所料,不慌不忙,右手一揚,袖中飛出一束白絹,卷向頭頂上的樹椏,她趁勢飛高,瞬間輕輕落在細如拇指的樹梢上,倉促中面紗飄落,一張明豔萬端而冷傲高貴的面龐就這樣高高地俯視着我,眸中閃着怒火。
我哈哈大笑,伸手一劃一壓,銀光瞬間全部落地,地上一片亮晶晶,酒香撲鼻,卻是我適才用酒凝成的碎冰。
“凝水爲冰?”鳳女頓時驚疑不定。
轉瞬間,渡口處殺戮已停,滿地鮮血屍體,那傲慢年輕人一身鮮血獨自歸來,其餘侍衛和殺手已魂歸地府。
整個渡口處一片空曠,原本還有人聲,此刻只剩下寥寥數人。
“凝水爲冰,沒有一甲子的渾厚玄門正宗內力,根本無法做到——你小小年紀,是怎麼做到的?而且你服了軟骨散,根本不可能動用內力……”傲慢年輕人盯着我,眼中滿是震驚!
“看來你玩得很開心。”
身後,傳來一道低沉悅耳的嗓音,冷漠中透着靈氣,平淡中散發出絢麗,驀然如煙花在我的胸口爆開,砰,砰,砰,我的心跳剋制不住地加快——
緩緩回頭,觸目是一張平淡如白水的面龐,可是那雙靈動如琉璃水晶明澈深幽的眸子,卻含着淡淡的如流水般溫柔的笑意,他負手而立,玄衣服貼,風華絕代。
他的身邊,垂手立着一個可愛乖巧的青衣小童,靈動的大眼睛,調皮地衝我眨巴眨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