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明月,清風,屋頂。
本該是逍遙灑脫、恣意紅塵的,無奈我滿肚子苦水倒不出來,美酒也化成了黃連……
狠,真狠,就那樣飄然而去,留下一個驚豔的背影,勾走了所有人的目光,澈漣的目光,竹邪的目光,璃浪的目光……
黑黝黝的蒼穹,懸着一輪冰黃明亮的清月,我仰坐在屋頂,平靜得近乎迷惘的面容,彷彿是一朵午夜盛開的雪白曇花,淡淡地散發着一層柔和神秘的清輝,單手支撐,一腿平伸,一腿曲起,閒適自由,仰頭,酒壺瀟灑地高舉,傾下的酒水銀光飛濺,卻涓滴不落,盡入我口,烏黑的長髮雪白的衣袂飛舞翻騰,整個人仿若即將凌空而去——
分明謫仙落凡塵!
身後伸來一雙美麗冰靜的手,攬向我的腰——並不是我閃避的動作不夠快,我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即便我飲酒過量也絕對不會造成反應遲鈍,甚至身體的本能反應比平時更加敏銳!
可是這雙手,就那麼輕易地從我的後腰處出現,一滴酒落下的功夫,封住了我能夠閃避的所有退路,讓我退無可退,無需再退——
我停下閃避的動作,聳聳肩,很逃避很消極地,攬上了又如何?反正我又不會掉一塊肉!
太在乎別人的舉止,不是我無憂應該做的事。
一縷濃郁甘醇的酒香從我眼前懸着的一個小白瓷瓶裡透出來,我雙眼頓時閃出粉紅小心,伸手迅速一把搶過小瓶,就往嘴裡傾倒!
形象啊,這個時候,我還顧得上形象嗎?喝得太快,嗆得我連連咳嗽,我腰上的一隻手慢慢移到背上,不緊不慢地輕拍着幫我順氣。
“沒有人和你搶,這些,本就是帶來給你的。”
好氣又好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縈繞他周身的氣息,很熟悉,和我那天耍賴呆在某人背上時聞到的清淡香味一模一樣,可是也很陌生,陌生得就像鳳女的那張耀眼明媚、俊秀絕倫的面龐。
是啊,我認識的是那個端謹內斂、任我調戲的璃浪,可不是身邊這個禍國殃民的禍水琉璃,老天就喜歡跟我開玩笑麼?
我理也不理身邊人,一瓶佳釀灌水似的,再加上身邊空空的三個酒罈,我眼前的月亮似乎都已經分成了兩瓣。
也許,不是酒醉人,是人心求醉吧?
那晚,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我,揪着絕色傾國的璃浪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事後悔得腸子都青慘慘的昏話,以至在未來的歲月裡無數次淪爲竹邪的笑柄。
也許,我真的要學會成長了,收斂我不馴的皮毛,柔化我太過犀利不容摻沙的心——我難道還不能接受,我已經脫離了爹孃兄姐的羽翼保護的事實?
我應該要獨當一面了,儘管,胸口那金燦燦的東西捂得我的心沉甸甸地痛,要不是***鳳女突兀出現,我起碼還可以逍遙幾年啊……
***,我爲什麼一定要自找罪受,作繭自縛,他們這麼做,不就是要將我好好地保護起來?
側臉,月光下的璃浪,朦朧了那種驚才絕豔的美貌帶給人的震撼,可是依舊絲絲地牽扯得人難以呼吸,美得讓人無法呼吸,靈氣和魅惑糾纏如孿生姐妹,從未有過如此和諧的交融,綻放出天下無雙的風華——我迅速拉開我們的距離,伸出手,一巴掌把他的臉推得老遠!
移開巴掌,下面是璃浪苦笑的絕美面龐,我沒有責怪他,他很高興,可是我此刻一視同仁地對待他如同對待其他無數江湖好友例如蕭麟的態度,讓他感到微微窒悶——璃浪在我的心裡,那僅僅冒出一點芽的‘特殊’,已經被壓得絲毫不剩。
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我有趣,覺得應該和我糾纏一下,人生軌跡小小地交錯一下,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穫,退一萬步說,即使我們做不成朋友了,那麼收服我這樣的一個明顯頗有名望聲勢的武林高手,應該也不算吃虧啊!
很多年後,璃浪微笑着親口告訴我,那時候,我已經被世事磨得沒有了少年任俠的氣性,可是聽到他這番分明是沒有觸電的話,還是忍不住追打了他好久。
但是,那晚皎潔的明月下,一身飄飄黑衣的某人,一臉壯烈成仁的表情陪我喝酒,喝不到一罈,眼神開始迷醉,開始動手動腳扯我的衣服也扯他字跡的衣服,開始媚笑得仿若萬年狐妖,讓我差點從屋頂一頭栽了下去,讓我明白了他的一個被我利用譏笑終生的大大秘密——
而那留在我心尖顫動滾燙的感覺,久久不去,也許,是刻在心上了吧,想褪也褪不掉了。
“璃浪,你摸着良心說,那個鳳女如何?”我半醉半醒,忍不住咬咬銀牙,語帶點點威脅。
“……有龍鳳之姿。”某人那時候是多麼小心翼翼的回答啊,可惜還是觸怒了我。
拎起酒罈,幹!
你敢不喝我就灌,敢不喝我天天晚上摸到你房裡把你浸到酒缸裡,你不想讓人知道你堂堂琉璃公子竟然被無憂仙子用了強吧——
“那與我相比如何?”
不甘不休,不折不撓估計就是形容我的,那磨牙的聲音是出自我的口中嗎?我,我嫉妒了嗎?不,我只是擔心了,沒心沒肺了活了這麼久,終於不得不睜開醉意朦朧的眼,看了看我的責任……
責任,多麼沉重,多麼無措,我爲什麼要一頭往裡面扎,我明明可以選擇漠視,選擇繼續被他們保護——
“哇,你還我璃浪的,還我那個一見如故的璃浪,嗚嗚……”
一頭扎進某人的懷裡,孩子一般嚎啕大哭,由此可見我的酒品真的讓人無地自容,可是那時候我只想哭,我話多,我狂傲,我尋隙挑釁,我調戲花樣美男,醉酒後我什麼都幹過,就是沒有這麼狼狽的哭過——不對,似乎好像也哭過一次,可是,也許是那時候心太酸了,而我又太驕傲,都忘了爲什麼而哭……
由於我的頭顱一直埋在某人懷裡,所以沒有看到某人滿臉黑線——
他只是想進一步認識認識我,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像我這樣身爲女子性格卻特別的也有很多,人說我風姿絕世,鳳眼無邪,當仙子一樣崇拜,他從前並不以爲然,可是,見到我的那一刻起,無端地,我那似笑非笑似睜非睜的流光鳳眼,就那麼莫名地吸引了他,無關無邪,無關風姿,只那一雙流光溢彩黑如寶石的鳳眼,閒散靈動顧盼神飛盡收世間萬物的鳳眼,徹底吸引了他。
男和女之間的相互吸引,是不需要理由的,一個簡單的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甚至是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可是,第一眼的心動容易,第二眼的喜歡也不難,最終讓心動或喜歡成爲一種真誠純粹的執念,卻是世間最難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