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幾日,璃浪需要養傷,不便出門,我趁機以守護的名義擠佔了青衣的地鋪(實則還是放不下盤踞心頭第一位的美色啊……),夜裡大大方方地窩在他們的房中,天將明估摸店小二要送來麪湯時再回自己房中,徹底無視自己的少女身份,青衣的羞憤交集,璃浪的深沉莫測。
江湖兒女本來就不拘小節,我裝着看不見他們異常的眼神就是了,嘻嘻。
白天雖然無須如此緊迫,但殺手的殺着畢竟防不勝防,好在璃浪性靜,鎮日窩在房內作畫養傷,風雅從容,令人安心。
反倒是我,行走江湖六年,從未悠閒無事地待在固定某處超過十日,若非已經平息風波的雲鳳樓的桃花酒源源不斷地供給,以我的性子,只怕早就飛出瀾國四處逍遙了。
大清早,我就向璃浪借用了能幹的小青衣,幫我去做一件事,璃浪自然沒有二話,好在有我守在璃浪身爆青衣也放心地按我的吩咐準備去了。
陪着璃浪畫了半天畫,眼看一幅畫落下了最後一筆,我終於從一連串哈欠包圍的昏昏欲睡的狀態中勉強抽出一點精神來,笑眯眯地開口。
“璃浪的腿傷已痊癒,能否陪我去一個地方?”
我一副睡眼朦朧、胸無城府的乖巧模樣趴在璃浪面前的桌上,透過惺忪的視犀欣賞一副霧裡看花更加賞心悅目的美男圖,鳳眼眯起,一道變幻多姿的彩芒從我迷離的眼底劃過。
在那些殺手沒死心前,我絕不能離開璃浪半步,既然救人,自要救到底,我無憂可不是半途而廢的人。
“無憂想去哪裡?”
他慢悠悠放下筆,一幅惟妙惟肖、神韻俱佳的水墨青蓮圖躍然紙上,水淨蓮清,相得益彰,只是筆法簡犀遒勁,婷婷出水的青蓮,在他筆下,既無秀美柔和的君子之態,又無佛法中普渡衆生的高士悲憫之情,卻多了幾分俯視衆生之英雄深邃。
淨水暗涌潛流,淡蓮將放豔姿。
“龍潛鳳採,原來璃浪也是胸懷壯志之士,外表倒沒有看出。”我的視線已經被畫兒吸引過去,專注地瞅着畫,端詳了半晌,隨口道。
久久地,沒人應我,我擡頭,卻看到璃浪怔怔地盯着我,那靈韻溢彩的眸子彷彿青山蒙上一層薄霧,讓人明明看得清澈見底卻根本捉摸不透。
“怎麼?我說錯了?我向來喜歡胡言亂語,說錯什麼你直接罵我好了,幹嘛憋着不說話?”
“無憂才氣過人,是璃浪失禮了。”
不是吧?憋了半天就是要誇我一句,我會不好意思的。
“哪裡是什麼才氣過人,只是小時候被哥哥逼着學了一點,實難登大雅之堂,讓璃浪見笑了。”
我似笑非笑地揮了揮手,琴棋書畫,嘖,最是磨人心智,如今我好不容易逃開這一切,怎麼還會自投羅網?
“既然畫完了,咱們一起出去走走吧,我可是悶壞了。”
說着,就向外去,伸手抓住他的手,觸到他手的剎那,只覺他的手很大,完全能夠包容我的手,而且很暖,很有力,不像我想象中的柔韌,可是——卻猛地一抖。
我不明所以,回頭看向他。
他盯着我們交握的手,一方如粉色蓮瓣般嬌嫩,一方如徹骨寒冰般完美,苦笑,說得十分含蓄,“無憂,我認得路。”
哦,我恍然大悟,挑眉望着璃浪平靜得過分的表情,倒也不急着收回手——從小圍繞在我身邊的都是男子,而且都當我是妹妹,所以我從未刻意去想過男女大防,就算平時牽手也屬正常。
只不過,在這個時代,年輕少女主動去牽一個成年男子的手,只怕脫俗如璃浪,也很難打心底接受我的駭俗之舉吧?
我慢慢放開他的手,脣邊浮起一絲微笑。
“呵呵,無憂粗枝大葉慣了,希望沒有嚇到璃浪。”也不待璃浪回答,我瀟灑地甩甩袍袖,輕快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爲什麼,見到璃浪,彷彿見到了很久不見的親人,沒有將他當作外人,下意識地便牽起他的手,心底不由自主地浮現默言的警告——
璃浪算是天地間一等一的人物了吧,神韻,風華,氣質,談吐,無一不凌雲脫俗,世難企及,這樣的他,我該在出手相助之後,轉身離開纔是。
也許,我應該乖乖地待在父兄爲我打造的夢幻天地裡,不會受傷,只有歡笑。
良久,背後突然傳來一聲低語,低地彷彿連他自己都聽不見,“沒關係,你的手很。”
我的心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