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殊寵
眸子透過那銀紗窗，宮燈巍巍，似乎掩蓋了這宮闈的孤寂與落寞.
天階夜色涼如水，我立在窗前，打了個寒噤，媵兒忙替我搭了件披風.
“美人……”
我揮了揮手，將披風緊了緊，命她退下，金碧輝煌，紅牆綠瓦，不過是那索命的囚牢.
縱是生得模樣嬌俏，也逃不過共侍一夫，呵，自是孤芳自賞的命.我想怨，可，既是宿命，怨得了何人？
淺淺嘆息一聲，我闔上眸，雙手合十.
“我只願——常伴他身……”
帝.卷壹
金屋藏嬌，不過年少輕狂。
霧靄沉沉，楚天之闊。
不過都是囚籠裡的人兒，開口霧靄沉沉，閉口卻不知楚天幾何。
是汀蘭。
靉靆如仙境，紛紛擾擾亂了眼。
年關已過喜氣仍存，金紅交輝，是她心裡的怨絮。
金屋不過一日的執子之手，百日的恨。
“這金屋住的可還習慣?”
我全然無視她的叨擾，遣退那些婢子。
接連幾日點寢江氏，必然是涼了她的心。不過時間紛擾，盛情難長。是那江氏才貌出衆也好，是我七情六慾也罷，總歸舊愛難敵新歡。
琨珷雖美，卻是似玉之石。盛寵再美，終究是場美夢。
陸氏.卷貳
我總以爲那日“金屋藏嬌”的細儂軟語是他真心吐露，可江氏那處夜夜笙歌卻令我傷透了心.
即便如此，我依舊念着他，想着他，自古女子多癡情，自古無情帝王家.
“妾恭迎陛下，陛下萬福。”
我迎上他那半點不肯吐露心聲的眸子，生生將那股怨氣嚥下.
怨也好，恨也罷，他是九霄之上世人尊崇的帝王，而我，不過是落水三千之中的一瓢，他，肯來看看我，不也是我陸氏的福份？
月光斜斜入了窗內，映照在我的臉上，饒是有些撲朔迷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說是這金屋，便是那一抷黃土所築院牆，亦是陛下恩賜，妾不敢不習慣.”
他是帝子薄情，大號江山握在手，錢權集於一身，哪兒會花心思想着七情六慾？
“陛下連夜到此，不怕也寒了江氏的心？”
帝.卷貳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花酒一出香滿院，美眸暗送春波來。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妖顏禍國憑媚骨，一朝伴在君王側。
怎怪我無情，自古帝王皆如此，英雄難過美人關。
明眸皓齒醉眼迷離，削肩螓首俏蛾眉。芙蓉雨面柳如眉，粉黛含香入齒間。
踱步入室知暖意，雙袖清風坐案前。
“佳人回眸春風妒，君子怎過美人關。”
落音淡淡如扶柳，室壁堂皇送聲回。
陸氏.卷叄
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
長門盡日無梳洗，哪兒有珍珠慰寂寥？君心難測，紅塵初妝，山河無疆，碾碎夢魘無常，命格無雙.自是怪我陸氏癡情了，天若有情天亦老，滄桑的正道卻在何處？
好一句‘君子怎過美人關’，才子佳人應常在，薄命紅顏難自珍，我長嘆一聲，捋了捋額間亂髮.
“我原以爲金屋藏嬌，椒房之寵是我一個人的殊寵。”
世事沉浮，只嘆我這如花美眷，抵不了他帝王本性，更是抵不了他這萬里山河。
萬場快樂千場醉，世上閒人地上仙.悲如何，喜如何，鏡花水月，不過一場空.
帝.卷叄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昨夜西風凋碧樹，登雀樓，霧靄沉沉。江山如畫，美人傾城。縱有千種風情，一抹朱牆斷四方，斷了牆外春色，斷了牆內執念。
“年華似水，佳期如夢，斷念絕塵非我願。”
我略頓，眸間氤氳增幾分，呷笑淺淺癡子情。
深宮鎖夢夢斷腸，紅塵是非皆妄想。佳麗三千龍椅上，不過區區獄中郎。
“鴛鴦杜鵑啼白頭，一生一世執子手。”
十指相扣的手，若是凡夫，便一生執手浪跡天涯。奈何，帝王困於龍椅，其苦難爲世人知。
“奈何朱牆鎖千秋，百年之夢斷腸中。”
脣間三分癡笑，仰頭清冽入口。
三段入腸中，七段化愁緒。翩翩恣肆殘陽裡，剎那散入雲霄間。
九五至尊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不過苦楚入肚中，威武入朝堂。
陸氏.卷肆
殘花若夢，花落滿天，舞亂心傷，幽幽離殤.
我這眉間硃砂，及不了血染深宮的畫，清風輕撫琴絃醉，瑟瑟涼意寒人心.一句佳期如夢，一句執子之手，不過那漁火農家可得的安逸.
我倚了南窗，只用明媚的眸子看着他.
“陛下可願妾一世佳期中度過？”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金屋藏嬌之言句句誅心，帝王薄倖，我不是不知.
我曾想如那平凡人與他之子于歸，臨了，卻不過是癡妄.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人人皆言我錯付了相思，卻不知，我惜你如命.
秋去春來，誰憐麴院風荷，韶華白首，不過是那浮生一闕。我轉身取了一件大氅，親自與他披上.
“陛下，更深露重，歇了吧.”
帝.卷肆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得淺憐者，無需天下。而遲域，已是江山在懷。”
我開口淡淡，出言淺淺。
不過是我情慾所控。
酒香清冽，氤氳了半個水榭。
“你且歇息吧”
我踱步兒出，魂魄鎖在了金殿內。無魂之軀亦向那秋水居。
是我給的金玉堂煌，恩寵權貴。現如今，便全部奪去。
摯字本意爲執手，無關金銀。或許，是我將情字寫得簡單，一筆一劃皆空洞。
陸氏.卷伍
何事西風悲畫扇，故人徒惹淒涼.
憑他一字一句敷衍，卻也叫人無可奈何。我望着他那遠遠的背影，竟也覺得有些落寞.
不知過了多久，纔回過神，我緩緩屈下身去，朝着那早已不見的背影施禮.
“陛下好走。”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我擡頭望了那一輪彎月，暗自悲傷，秋水居，竟那麼好麼？
菱花鏡前，我重新簪了珠花，鏡中人眉間媚色猶存，青衣淺衫亦是清麗脫俗.
可，這樣的好顏色，這九重鳳闕怕是不乏這般姿色吧.
“我陸氏，當真不如她麼？”
帝.卷伍
空樓重鎖，風流羈，卻無悔。每夢醒醉往昔，既別墨留情不遺。
我將目光沉沉落在那鳳閣龍樓連霄漢的故地。我還記得當初，碧紗糊窗，丹錦鋪地，緩歌曼舞凝絲竹。而我正是無憂的少年，吟“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圓”的詞句。如今，多少次我注視着徐徐而下的落日，似乎看到自己的一生也這樣沉沒。
情字難償，如何償?紅塵問斷無人答，燈火闌珊，一身落拓。誓言的真與假，一念便傾塌。
草木清華，芬翔百里。書中臨摹琿春盎司，截然全數熄滅如煙縷。
情字紛繁，佛渡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