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唐寧感到有絲絲的涼意,不覺擁緊身上的錦被。“郡主可是要起來梳洗?”竹兒端着銅盆進來時便看到唐寧一人抱膝獨坐在牀上,眼睛裡空洞茫然。竹兒的心神剎那間驚住。那女子就是靜靜呆在那裡也是世間最爲美妙的一幅畫作,只是,畫中滿是寂靜蕭索的意味,讓人覺得那女子下一刻便好似飛昇而去。
唐寧微微點點頭,端坐在梳妝鏡前任憑竹兒爲自己裝扮。聞着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獨特清新之味,淺淡開口:“外面可是下雨了?”竹兒一愣,隨即輕點頷首。
梳洗過後,唐寧推開天青色的紗窗,一股涼意頓時直撲面頰而來。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天幕直降而下,將世間萬物清洗。唐寧伸出如玉素手,感受雨滴洗涮指尖的那股涼意。“寧姐姐,你這樣受涼了可怎麼是好?”菊兒進門便看到這麼一幕,不由小跑幾步到唐寧面前,將她的手拿進來,順便關上大敞而開的窗戶。
唐寧看着小丫頭紅紅的眼睛,問道:“怎麼回事,誰欺負我家菊兒了?我給你討個公道去。”
“寧姐姐,我家公子……”菊兒強捺住心中涌上來的酸澀,半晌開口道,“他敗了。”
看着小丫頭的樣子,唐寧心內不由暗自好笑。“寧姐姐,公子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如今被燕王爺逼得步步後退,他怎麼會受得了呢?”菊兒猶自向唐寧訴說。
“菊兒,你要相信你家公子,正因爲他是這世上少有傑出男兒,所以更能包羞忍辱,成就大事。勝敗本來就是兵家常事,這是每一個男兒上戰場前都必有的心理準備,他們可能一戰成名,光耀天下;還有可能功敗垂成,馬革裹屍。”唐寧幽幽道來,心內卻在不斷思忖。看樣子,對於李景隆來說,就連他身邊的親近之人,都不是很清楚他的打算。這樣的心思縝密,這樣的城府之深,還好不是敵人。
儘管朝廷方面換了主帥,但還是扭轉不了兵
敗如山倒的命運。一時之間,燕軍士氣如虹,短短時日之內便打到東昌城下,但是朱棣怎麼也沒有料到,他會在這裡遭遇自己人生中的低谷。
“王爺,你看!”當兵臨城下的時候,張玉伸手一指城門上高高懸掛的聖祖牌位。朱棣見狀,手緊緊握住馬上的繮繩,咬牙道:“這就是皇上對於先皇的孝心,如今正是烽煙四起之時,竟敢擅自將聖祖牌位懸於城門之上。若是因此損傷一星半點兒,怎會對得起先皇對他的一番心血?如此作爲,還談以‘仁孝治天下’也不怕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此時在城門上的統帥是鐵鉉,一位身材魁梧的北方漢子,“燕王殿下此言差矣。下官是要先皇睜眼看看是誰人不孝,罔顧先皇遺命,企圖顛覆他辛苦創下的大明江山。當今聖上仁孝,曾一度叮囑下官戰場之上勿要傷害燕王,他不願意自己的叔叔死於自己手上。”
“鐵大人說這話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勿傷叔父?那周、齊、代、泯四王又有什麼大罪竟被削藩奪權,貶爲庶人。還有湘王,被皇上逼得活活燒死在自己王宮之中。我們可是先皇的血脈,皇上卻聽信奸人之言要將太祖皇帝的兒子一個個趕盡殺絕。更何況,先皇臨終前曾親筆寫於本王一封書信,如今本王此舉絲毫沒有忤逆先皇之意。若是先皇再世,本王今日所爲說不定正是先皇樂見的。”一番慷慨陳辭過後,朱棣揮手命張玉拿出朱元璋生前託陳紹交給自己的書信,亮於兩軍陣前。張玉大聲念道:
“棣兒吾子:
今朕常感身體不適,疑是大限將至。然則江山重任,一刻不敢棄也,特此密信告汝。汝爲藩王之長,少時便據北平,殺伐果斷戰功赫赫。攘外安內,舍汝其誰?皇孫允炆,尚需閱歷,他日若即皇帝位,有失德之處,汝爲叔父,切要矯正,以保我大明江山永存後世!切記切記。”
鐵鉉雖然隔得遠,但是看朱棣篤定的神情,心內不斷
搖擺。但是看城上軍士均有動搖之心,不由心中警鈴大作。“衆將士不要相信,這只不過是燕賊的詭計罷了。若是先皇早有書信爲何不早拿將出來?”
接着鐵鉉拔劍而出,指對蒼天,“衆將士聽我號令,誓死保衛東昌,給我射。”頓時,箭如雨下,從城下滾滾射來。朱棣此時礙於城門上的朱元璋牌位無法下令攻城,立在馬上恨恨看着城牆上的鐵鉉,用馬鞭對着他:“鐵鉉,你必會爲今日所爲付出代價!”王爺小心,此時張玉見有箭矢朝向朱棣射來,不由飛身撲上。“哧”利刃刺破皮肉的聲音令張玉不由悶哼一聲。這是鐵鉉埋伏在城外的一支伏兵見城門上的動靜,頓時一擁而上。前有從城門滾滾而下的居室以及利箭,後有伏兵,一時之間,朱棣被堵在中間進退不得。但是饒是如此,仍是下令“任何人不得朝城門放箭,若傷太祖牌位,立斬不赦。”原先準備好的攻城工具此刻發揮不出一點用場,反而成了累贅。
日薄西山,朱棣才得以殺出重圍。“王爺,”朱能清點完人數後面上帶有一絲沮喪以及傷心,“此次一戰,我軍損失……十之七八,還有……張玉、陳文、譚淵……戰死!”朱棣呆呆立在那裡,良久沒有反應,剩下的人也是一副沮喪的樣子。朱能不由爲失去戰友而心傷,想當初他們燕雲十八騎馳騁漠北的時候誰人見了他們不是心驚膽戰,三魂去了七魄。如今,他們三個卻喪命在這場戰術並不怎麼高明的征戰中,這世上,再也湊不齊燕雲十八騎了,它已經成爲一個過去的故事。不過張玉、陳文、譚淵,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爲你們報仇的。
“朱能,先下令返回北平吧。”就如今的情況,再也無法南征下去了。朱棣此刻心內有憤怒,又傷心,有失落,還有對於北平的眷戀。他此刻急迫的想看見朱瞻基那張笑臉,好像只有那樣自己的心纔會安靜下來。
朱能點點頭,就下去準備退兵的事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