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禕心裡一陣陣的發冷,她覺得自己好像有了錯覺,但是那一眼無意中的掃過,卻又那樣的真實。
她駐足立在那裡,眼睛凝視着那片林子。山雖不是很高,但是卻是樹林茂密,翠澀域流。風水過,樹葉搖曳,也許是她真的看錯了。
瑞禕背過身去繼續踱步,走了兩步卻還是又倒了回來。她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心,如果那林子裡真的有別人呢?
上回那漢王帶着人潛入到這裡,恰好遇上週沉毅這纔沒能得逞。萬一要是這次自己沒有看花眼,那夥人又來了,可是周沉毅不在,他們想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就會得逞了?
瑞禕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但是能然周沉毅去阻止的事情,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自己該怎麼辦?
要不要過去看看?
可是她一個弱女子有些怕,可是不過去,心裡又實在是過不了這個坎。
縱然這個國家沒有給她太多的安全感,可是那也是她的國家,她有危險的時候,而自己現在恰好發現那麼一丁點的不對之處,讓她漠視而過,她也真的做不到。
再度折過身,瑞禕提氣慢慢走過去,她就遠遠的看一眼,也許是她花眼了呢?
“將軍,怎麼辦?”密林中有個聲音輕輕地問道,手裡的弓箭已然上弦,如果那個女人真的走過來,他不介意送她一程。
可惜了,這麼美的美人。
班高格僅僅凝視着遠處正在慢慢靠近的瑞禕,他記得這張臉,長街之上馬車簾後的輕輕一瞥,小山頂上的驚鴻一現,他還知道周沉毅救過這個女人。
“飛光,如果可以,活捉。”班高格沉聲說道,如果要是周沉毅知道他繞了個圈還是把他那日護着的人給捉住了,想來神情一定很精彩,這纔是大燕人講的緣分啊。
“活捉?”士飛光驚訝的說道,“爲什麼,將軍。咱們要是活捉了,一路上帶這個女人多麻煩啊。屬下聽說這些大燕的女人嬌貴着呢,不好養活。哭哭啼啼嬌嬌弱弱的,一路上還不得煩死人。”
“滾你的,叫你做你就做,墨跡什麼?”班高格怒道,“你小子知道什麼,那周沉毅護着的人,若是落到咱們手裡,想想就有趣。”
士飛光瞬間一驚,透過密密實實的樹葉間的縫隙又往外看,邊看邊說道:“難怪,這女人長得這樣美,那周沉毅能動心不足爲怪。不過,將軍,你捉了她不會是想給你當老婆吧?”
“滾滾滾,老子哪有那豔福,上頭還有咱們汗王呢。”班高格呸了一聲,要是汗王瞧不上眼,賞給他就好了。“汗王,怎麼還沒回來?”方纔汗王不曉得做什麼去了,一眨眼人就沒影了。
士飛光轉頭對着身後的一人說道:“去,去看看。”
後頭那人應了一聲,轉身就往林子深處跑去。
密密實實的林子裡,穿着大燕服裝的狄戎人足有百十個,全都隱於樹後枝蔓間。班高格看着已經走到了林子邊緣的瑞禕,心裡嘖嘖兩聲,這樣的女人他們狄戎可真沒有,這臉白的跟馬奶一樣。難怪上回他們汗王看了一眼就追上山去了,嘖嘖,回頭捉了送給汗王,又立了大功一件,還能噁心噁心周沉毅,一舉兩得啊。
“將軍。”先前去查看的士兵跑了回來,喘着氣壓低聲音對着班高格說道:“汗王屬下沒找到,不過汗王身邊親衛也不在,想來是隨着汗王一起呢。”
班高格皺了皺眉頭,轉頭對着士飛光說道:“你帶着人按照原定計劃從旁邊繞上去,儘量別打草驚蛇,完事兒咱們就走,沒必要驚動大燕朝廷。”
“是。”士飛光看了一眼林子外頭一眼,“那她怎麼辦?”
班高格嘆口氣,“汗王可能發現了什麼先行一步了,咱們必須得跟上,沒時間管她了。有緣分,總能還碰上的,汗王的安全最要緊,撤!”
瑞禕心驚膽戰一步步的走進來,後背上全是密密實實的汗珠,站在林子外頭,擡頭往裡張望,只見密林中一片清寂,哪裡有什麼鬼影子。看來果然是她太緊張可能看花眼了,鬆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有些腿軟。又走兩步靠着一棵樹坐了下來,林子外頭湖光山色,畫舫美人,歡聲笑語,一派盛世太平的景象。林子裡頭光線晦暗,雜草荊棘叢生,樹木密密麻麻,而她恰好坐在這光明與黑暗之間的線上。
往裡看心驚膽戰渾身發麻,往外看陽光普照令人愉悅。
“姑娘,姑娘。”凌霄的呼喊聲遠遠傳來,瑞禕就招招手,讓她過來。
凌霄趕了過來,抹着汗說道:“嚇死奴婢了,一擡頭就看不到您了,還以爲您去哪裡了呢。”
“累了過來歇歇腳,這邊涼快些。”瑞禕道。
凌霄就扶着瑞禕往回走,邊走邊說道:“茶已經泡好了,榮姑娘那邊的丫頭送你過來兩碟點心,奴婢把府裡帶來的也回了兩碟。”
瑞禕點點頭,合該這樣。
吃了烤魚,遊了湖,又喝了茶,嚐了點心,一晃就該回去的時辰了。瑞禕站在湖邊,招手讓瑞蘭上岸,再待下去天都要黑了。
畫舫上的人顯然玩的正高興,一時間也不肯走,瑞蘭一個人也不能游水回來,只能隔着一片水光跟瑞禕打手勢,讓她再等會兒。
瑞禕心裡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雖然方纔在林子裡什麼都沒看到,但是那種……那種從心裡翻滾着的驚懼,總讓她渾身毛毛的,好像下一刻就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
強壓着心裡的焦躁,在岸上等着,瑞禕不時的就往身後的林子看一眼,便很是後悔今兒個就不該出來。
就算出來也不該來這裡,她當時就應該拒絕的。
“姑娘,您別生氣,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這裡風景也美,多玩一會兒也是有的。要不奴婢還陪着您釣魚吧?”凌霄自然看出自家姑娘的不悅來,就笑着寬慰她,又讓木荷去拿魚竿魚餌。
“不用……”瑞禕這一句不用了還未說話,忽然之間便覺得腳下的大地劇烈的晃動起來,一時猝不及防,便被這晃動給甩到了地上。對面的凌霄還有去拿東西的木荷都倒在了地上。緊跟着莫愁湖裡傳來一陣陣的驚叫聲,只見畫舫正拼命地往岸邊劃,可是原本平靜的水面忽然之間就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如同巨獸的大口,將湖面上的所有東西都要吞噬進去。
這樣的變故,來得太突然。被摔倒在地上的瑞禕,想要站起身來,但是大地晃動的厲害,瞬間便是便出現了無數的裂痕,塵土飛揚起來,視線都被模糊了。
瑞禕這輩子都沒遇上這樣的事情,凌霄連滾帶爬的到了瑞禕身邊,大喊着,“姑娘,好像地動了,怎麼辦?怎麼辦?奴婢不想死……”
地動?瑞禕臉一下子白了,拉着凌霄的手大聲喊道:“別怕,咱們往草地上跑。”
她們在的地方距離湖邊太近了,湖水不停地搖晃,打溼了她們的衣衫。浪花再大一點,就能把人捲進去,她們必須要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湖中的情形到底如何了,瑞禕顧不上,漫天飛舞的黃塵只能聽到湖面上傳來的驚懼、驚恐的呼救聲。她連自己都救不了,怎麼去救別人?
主僕二人剛站起跑了兩步,又一波巨大的地動傳來,瑞禕眼看着腳下不遠的地方裂開一條巨大的縫隙。她猛地一把把凌霄拽了過來,慢一步,凌霄就要掉下去了。
凌霄嚇得都哭了,連滾帶爬的站起來,拉着瑞禕就往山上跑。
瑞禕拽住凌霄,“不能去,那裡更危險。”
“那……去哪裡?”
瑞禕也不知道去哪裡,只能跟凌霄兩個手拉着手撿着地面好的地方不停地跑,鞋子也跑沒了,凌霄就把自己的鞋子給瑞禕穿上,自己只穿着襪子繼續跑。山上的密林一片一片的傾倒,瑞禕知道那裡肯定也是發生了地洞,林子塌下去了。便拽着凌霄往另一個方向跑,平整的草地很快就變成了丘陵一般高低不平,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瑞禕腳下似乎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人一個倒栽蔥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咕嚕咕嚕的如同滾子一樣不停地往前滾落。
身體不停的撞擊在碎石上,疼的都要沒有知覺了,天旋地轉,當真有一刻三秋的感覺。
等到身體停下來的時候,過度的眩暈讓瑞禕趴在那裡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好似有無數個小人在跟她說話,眼前就像是有個大黑洞要將她吸進去,吞噬。
那一刻,忽然想,也許這樣死了,也挺好。
一了百了。
莫愁湖邊雖然是大片的草地,但是因爲旁邊就是小青山的山脈,所以這裡的地勢十分的複雜。瑞禕不敢往山上走,可是沒想到平地也能摔個滾不停來。腦子雖然迷迷糊糊的,但是瑞禕心裡也清楚幾分,她方纔踩到的地方肯定不是平地。但是隻顧着跑了,看到沒裂痕的地兒就走,許是走着走着就到了路盡頭。
山脈湖邊的路盡頭,瑞禕的暈眩好了幾分之後,她慢慢地睜開眼睛。
她掉到坑裡了。
這個坑目測足有一丈多高,寬有五尺餘,瑞禕望天而嘆,這個坑她是爬不出去的,實在是太高了。而且她發現這個坑肯定不是新坑,之間四周的土壁已有暗光,顯然是這個坑有些時間了。
她想不明白,自己一路滾下來也不知道滾了多遠,怎麼最後還跌進了這樣的一個大坑裡。若不是坑底有軟土,只怕這高度摔下來,她得頭破血流,小命奄奄一息了。就算現在,她也覺得渾身痠疼的厲害,肯定有不少的傷處,擼起袖子一看,半截手臂上全是擦傷帶着血花。
人這一倒黴起來,簡直就是無法阻擋。
這土坑她一時爬不出去,又摔得天旋地轉的,這會兒精疲力盡正好歇腳養神。爲了轉移對身上傷口的專注力,瑞禕便去想這樣突如其來的地動。現在已經感覺不到大地在搖晃的感覺了,但是方纔就好像真的會立時天翻地覆般的恐懼。
沒有聽欽天監發佈有地動的預警,好端端的怎麼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京都重地,若是連地動欽天監都不能預警,要他們還有什麼用?
可是就是沒有消息。
那地動是怎麼來的?
瑞禕想不明白,也弄不清楚,現在擔心的是莫愁湖上的那些閨秀,不知道有沒有人落水,不知道畫舫有沒有安然無恙的回到岸邊。
風聲細細,夾着塵土與芳草的氣息,若不是方纔的驚險逃命,還以爲是在夢中呢。
仰頭再往外頭看去,能入目的只有土坑的土壁,只能望天上看,但是出現在她視線的是略顯歪斜的林木,顯然這些樹木也受到地動的影響。重新又坐了回去,瑞禕試圖大喊呼叫凌霄,可是喊了幾十聲嗓子都啞了,也沒聽到一句迴音。
除了等待,不像話本中的高人會功夫能飛檐走壁,也不是力氣大能徒手攀爬的人般,爬出這個土坑,她一個養在深閨嬌滴滴的大姑娘,這個時候除了等待有人來救她,就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一柱香、兩柱香、三柱香的時辰都過去了,除了風聲,瑞禕聽不到任何的人的聲音。她心裡憑着這個判斷,那就是她滾落的地方,很可能距離原來的地方有些遠。可是她跟凌霄撞開的地方應該不遠纔是,爲什麼凌霄沒來找她呢?
凌霄沒來,那就肯定是出事兒了,瑞禕心裡頓時便擔心起來。還有木荷,還有瑞蘭,還有榮菁等人,都不曉得怎麼樣了。
時間慢慢的過去,瑞禕又疼又累又困又乏,靠着土壁,春天到底有幾分陰寒,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取暖,疲累驚懼之中慢慢的睡了過去。
睡夢之中也並不踏實,瑞禕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聲音從地底冒出來,整個人一下子被驚醒了。睜開眼睛一看,正當頭的太陽已經西移不少,再過不久天就該黑了,這下子瑞禕又着急起來。扶着土壁慢慢的站起身,正想着揚聲呼救,忽然那種夢中的聲音再次清晰的從地底冒了出來。
她滿滿地垂下頭,看着自己腳下的地方,沒錯,沒有幻覺,的確是有聲音從下頭傳來。
瑞禕嚇壞了,這輩子都沒遇上這樣的事情,難道見鬼了?
這坑底總共只有五尺大小的地方,她縮在一角,看着土壁上因爲震動,有黃土不停地灑落下來,再次證實了她的判斷,這坑底下的確有……人或者鬼!
瑞禕怕極了,緊緊的貼着土壁,眼睛看着坑底另一面,那上頭的軟土還有方纔她摔下來的痕跡。忽然她的眼睛一頓,不對,她整個人從上頭摔下來,按理說落在軟土上的印記深度應該是差不多的。可是現在她看到的明顯一般略深,一半略淺一些。
她雖然不是什麼厲害的人,但是此時這種情形,也知道事情不對勁。
瑞禕鼓起勇氣爬過去,先用手按了按印記較深的軟土,然後又用手去按按印記略淺一些的印記,然後她就在淺的地方按到了硬實的地面。她雙手去扒土,很快的就在一掌餘厚的軟土下扒到了一塊木板。
瑞禕看着那木板好半響,又蹲下身子,把這木板上頭其餘的軟土全給扒開,露出了一塊四方的木板,木板中央有個凹槽,裡頭是鐵環。她伸手將那鐵環從凹槽中拉出來,心裡猶豫半響,反正這坑她也爬不出去,倒不如看看這下頭有什麼,也許是條路呢?
瑞禕深吸一口氣,正用力去拽那板子的時候,忽然那板子一下子被頂了起來。
不過是一剎那的功夫,那木板下頭露出一顆腦袋來,首先對上的便是那腦袋上的一雙藍色的眼睛。
此時那雙眼睛也帶着震驚之色,大約是也沒想到這坑底深處,忽然之間多了一個人。
“汗王,您怎麼不走了,後頭兄弟等着呢,咱們得趕緊離開這裡,不然大燕的軍隊到了可討不了好。”
說話間,那洞口又露出一顆腦袋。
班高格目瞠口呆的看着洞底滿臉灰塵渾身狼狽的瑞禕,忽然就笑了,轉頭就對呼赤炎說道:“汗王,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你看看,這就叫緣分。哎呀,沒想到啊,居然會在這裡遇上了,嘖嘖,巧,太巧了。”
“閉嘴!”
瑞禕面色發白的往後退,一直到後背撞上了土壁,退無可退,看着滿臉笑容的男人,心裡狐疑不已,這話什麼意思?好像他見過自己好幾次一樣。不過這聲音……還有那眼睛……
原來自己之前看到的真的不是幻影,不是。
呼赤炎從洞裡跳了出來,黑髮藍眸,高大壯碩的身體一出來,便將這坑底給填滿了大半。瞬間那蒙面而來的威勢與氣息,讓瑞禕只能仰望眼前這個男人。從未見過這樣壯碩的男人,他的威勢太盛,以至於人連他的五官都不敢去細看。
班高格想要跟着跳出來,卻被呼赤炎一腳踢了回去,眨眼間那木板又把口子給堵上了。
被堵回洞裡的班高格,看着頭頂上的瞬間暗下來的天空,對着身後的士飛光說道:“見色忘友,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將軍,汗王是不會做錯的。”
“你小子想捱揍是不是?”
“屬下沒有違反軍規,您不能隨意責罰屬下。”
班高格:……
這年頭當長官的也是越來越難混了。
“你小子,你以爲我揍你還需要動用軍法?不相信老子的拳頭是吧?要不練練?”
士飛光:……
後頭的士兵陣陣悶笑聲傳來,士飛光越發覺得丟人,回頭吼了一句,“笑什麼笑,回頭我練你們,不相信老子的拳頭是吧?”
班高格在士飛光頭上拍了一巴掌,“出息。”
士飛光摸摸頭頂,沒有說話,兩隻耳朵卻聽着上面的動靜。
班高格看他一眼,低聲說道:“你說汗王會不會把人帶走?”
“不會。”士飛光道。
“這麼肯定?”班高格驚訝的問道。
“汗王不是不分輕重的人,這個時候帶個女人多麻煩,又不是咱們狄戎的女人能騎會跑的的。”
“我倒覺得未必。”
士飛光就看着呼赤炎道:“將軍,以己度人可不好。”
班高格冷笑兩聲,看着士飛光說道:“呵呵,我看你是很想讓我跟你過過招了,老子好久沒練你,這嘴巴都不知道把門的跑哪去了吧?居然還學會嘲諷人了,長本事啊。”
“屬下跟您學的。”
“屁話!”
班高格看着後頭一羣悶笑的人,挨個的指着說道:“都彆着急,回頭咱們一個一個的來。小兔崽子們,還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