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高格是真的想不明白,愁得白頭髮都要生出來了,哎,女人心啊
上了樓,淳于珊就看着瑞禕問道:“做什麼”
瑞禕一把將她拉過去,就道:“坐下。”
淳于珊嘟着嘴坐下了,這時班高格纔上來了。瑞禕又吩咐松煙玉墨送茶點過來,這兩天瑞禕都在畫圖紙,忙到深夜是常事兒,廚房裡都是整夜備着熱乎的點心,很快的就送了上來,兩人又都退了下去守在下頭。
瑞禕不好直接問兩人的事情,就把點心推到淳于珊那邊,笑着說道:“都是你愛吃的,陪着我忙到現在,受累了。”
淳于珊就低頭吃了起來,也不搭理班高格。
班高格那個尷尬啊,瑞禕就假裝沒看到,“班將軍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班高格就點點頭,“馬場的事情我才聽說,汗王讓我過來問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知道朝中那些老頑固,個個都不是省心的,汗王實在是脫不開身,本來是想親自過來一趟的。”
瑞禕心裡鬆口氣,虧得呼赤炎沒來,不然這會兒尷尬的就變成她了。立時就把這幾天的事情講了講,最後說道:“不是多大的事兒,只不過趕到一塊罷了。上次審訊的事情還要多虧了你,我這裡還欠你一份人情呢。”
班高格的眉頭卻擰到一起,聽着瑞禕的話道:“那算什麼,分內的事情,畢竟這馬場名義上還有我一半呢。”
瑞禕也笑了,“倒也是。”
“我去東南邊看了,你說要建房子,可是怎麼有畫成一塊一塊的,看得人眼花繚亂的沒個頭緒。”
“我們大燕世家貴族都是專門的弄堂安置僕人的,有底蘊的家族,做起事情來都要往後考慮幾十年甚至於百餘年。這個馬場想來是要一直開下去的,我就想着做事情還是要有根基的好,不能只弄個面上光,裡頭亂成一團草,以後還不是被人說嘴恥笑。房子建起來自然是有大有小,而且一溜的成排,將來按照給馬場的貢獻安排房舍。這些房子不是送給他們的,而是讓他們住,能住大房子的自然都是有本事的,這樣一來大家也能有個勁頭有個期盼。”瑞禕說着就拿過自己畫的圖紙,邊指着邊說道。
班高格看着瑞禕畫的圖紙,頓時露出幾分驚豔來,笑着說道:“你這哪是圖紙,就跟畫畫一樣了。這樣看着圖上,難不成以後你在院子裡還要栽花種樹不成”
“既然是給人家一家子住的地方,有老人有孩子,想的要周到些。老有所養,子有所教,這樣才能讓人安心在馬場做事兒不是。”瑞禕輕聲說道,大燕的家生子一代比一代多,只能往外攆的份兒。可是在狄戎呢恰恰相反,這裡根本就沒有家生子,所以想要吸引別人甘心爲你賣一輩子的命,你就得付出更多,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在狄戎這麼久了,瑞禕也慢慢地習慣了這裡的習慣。就比如在大燕,哪個家生子敢背叛主子的,一家子的命都要搭進去,誰也不敢這樣做。可是在狄戎籤的是活契而且是自己獨身一個兒,無牽無掛沒有憂慮,自然是沒什麼可怕的。人呢,一旦沒有羈絆,想要做出背叛的事情也是很容易的,因爲沒有使命感,沒有歸屬感,也自然沒有忠誠之心。
這些東西都是要慢慢的去培養的,需要時間的積澱,所以不能着急。有句話就講,房子好不好要看地基勞不牢,她現在乾的就是打地基的事情。又瑣碎又麻煩又辛苦,但是還是要一點點的磨。
瑞禕把自己的想法給班高格細細的講了一遍,班高格沉默了好半響,這才說道:“難怪,我們一直覺得大燕的世家已經米蘭到了根子裡去,卻還能屹立不倒,其實跟你講的這些也很有些道理。”
“一個家族要想長長久久,如何約束家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奴大欺主的事情也不少見,說到底還是要做主子的右手腕鎮得住,不然做奴才的掌了權自然也是不甘久居人下,這些都是很尋常的。”瑞禕見慣了世家裡頭的齷齪事兒,順安侯府若不是大夫人把持的緊,就是二夫人那樣的,不出十年侯府就要被吃空了。
“你怎麼懂你那麼多”班高格就嘆息,她們狄戎的姑娘真是對這些一竅不通啊,就看一遍只顧着吃東西的淳于珊就明白了。狄戎的大族,不是單指着女人掌控內宅,更多的是依靠男人的威勢震着家僕,所以在狄戎女人的地位沒有那麼受約束,也跟男人太強大有很大的關係,因爲男人強大了,很多事情不需要女人費心周全,這也是狄戎跟大燕不同之地。
“我們從小就學這個。”瑞禕淡淡的說道。
班高格忽然啞口無言,囧了半響才道:“還真是挺辛苦的。”
“寧可多辛苦些,也不願將來嫁到婆家被人看笑話的好。手足姐妹不是一個,同樣是嫁人,有人過的紅紅火火,有人過的日暮西山,可不是要鬱悶死。”瑞禕難得說個笑話,其實大燕的女子比什麼出嫁前比出身,嫡出的看不上庶出的,做官的瞧不上平頭百姓,世家勳貴看不上十年寒窗。出嫁之後比丈夫,官職越高,本是越大,就越有優越感。再過上十年八年,大家比的就是孩子,誰家的孩子有出息,誰就能面上有光自帶榮耀。
女人活着,可不就是爲了這個
所以瑞禕那種時候纔會同意靠近周沉毅,一開始只是想靠近,慢慢的就有了些不同,可是最後還是被捨棄。現在再度想起,許是那晚上哭過的緣故,這會兒再也不會覺得賭心難過了。
原來,想通也只需要痛哭一場。
“你們大燕女子活的可真是太累,太無趣了。”班高格聽着就覺得寒毛直豎。
“沒有那些辛苦跟無趣,你現在也不會聽到看到我所畫所做的一切,所有的付出跟辛苦都是有收穫的。既然這樣的話,辛苦一些又有什麼”瑞禕已經習慣了,所以其實真的沒覺得辛苦。
班高格連忙揭過這個話題,就道:“那現在你的意思就是等到賽馬會後,就會開始動工了”
瑞禕點點頭,“海市蜃樓也只能憑空想象,現在能讓大家親眼看到,纔會明白我們不是隨口說說。雖然一開始響應的人不會多,但是我想只需要等房子建起來,有人的家人搬進來,這邊紅紅火火的過起一家團聚的日子,後頭的人自然就會知道怎麼取捨了。”
“那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班高格覺得瑞禕太能幹,顯得他太挫了,真是莫名的有些悲哀。
“我需要大量的工人,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房子蓋起來,所以這事兒就麻煩班將軍了。”瑞禕也不客氣就把還沒有完成的事情說了出來。
“那行,這事兒你別管了,交給我就是。”班高格其實對這一塊也不太懂,不過他可以去工部問問那些老傢伙啊,他們專門幹這個的,肯定能幫上忙。
瑞禕道了謝,只覺得腰痠背疼,整個後背都繃成一條線,太累了。
班高格看事情問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辭,瑞禕就讓他住在馬場裡,班高格搖搖頭,“我得趕回去,明早還有大事兒,早上再從馬場走就晚了。”
“這麼晚了你還要離開”瑞禕愣了愣。
“嗯,沒辦法最近朝裡事情多。”班高格就站起身來,看着瑞禕又說道:“我收到一封信是給你的,給你帶過來了。”
瑞禕這回更是震驚不已,“給我的信”
班高格點點頭,拿出信來遞給瑞禕,“今兒下午才收到,正好也聽說了馬場的事情,就一起走一趟了。這信我已開始是交給汗王的,但是汗王碰都沒碰就讓我給你送來。”
瑞禕接過信去,信封上沒有字,只有一個順安侯府的徽記。看着這徽記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微帶着幾分哽咽就道:“這是我家裡的信,我家裡的信,你看上頭還有我家的徽記。”
瑞禕真是又哭又笑,再也沒想到居然還能收到家書,這可比轉了多少銀子都令人開心的事情,“謝謝你,謝謝。”
班高格撓撓頭,本來想說以後不要讓大燕那邊來信了,可是看着瑞禕高興的樣子這話又說不出口。這樣書信往來,就怕以後會被人拿來做文章,畢竟大燕跟狄戎算不上友好鄰邦。
瑞禕握着家書,低着頭眼淚都落下來了。班高格一把拉起還在吃驚的淳于珊就往下走,淳于珊自然不依,班高格就道:“人家要看家書,你摻和什麼,有你在還能好好看嗎”
淳于珊雖然認爲班高格說的有些道理,但是還是用力甩開他的手,昂着頭自己下樓了。看着她的背影,班高格重重嘆口氣,這狗脾氣,也不是誰養出來的。
瑞禕打開信,看字跡就知道是裴大哥的手筆,抹着眼淚笑。一字一字把信看完,瑞禕的心不由得又沉重起來,信寫的不長,開頭就表達了對瑞禕的關切詢問,對於她離開大燕的事情表示自責痛心。九姨娘爲這事兒足足病了三個月,大夫人也心情抑鬱數月不開懷,新哥兒沒哭只是越發的用功讀書,裴大哥還是在六部熬資歷,只是最近日子不好過,尤其是榮嶺死後在六部越發過得艱難。
但是裴大哥也說了,她被迫離開大燕,他們已經知道跟榮家有些關係。只是眼下順安侯府無法撼動榮家,只能避其鋒芒,韜光養晦。信中還提到了,他在六部多受排擠多虧祝彥章幾次周旋,曾不願入仕的他,現在也已經進入六部,成爲齊王信重的左膀右臂。信的末尾提到了瑞禕寫的退婚書,祝夫人特意上門表達了謝意,只是祝彥章現在絕口不提婚事,祝夫人憂慮不已。
雖然祝彥章對婚事很是抗拒,但是裴大哥話裡的意思就是,祝相跟祝夫人是不會坐視不管的,現在已經有看好的人家,婚事定下來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瑞禕坐在燈下,一封信被她翻來覆去的看了足足十幾遍,閉眼都能背出來了還捨不得放下。大哥說,讓她在狄戎好好地,許是以爲她跟了呼赤炎,而且狄戎這邊也沒有呼赤炎立後的消息,侯府裡頭都以爲她被呼赤炎收了爲妾。裴大哥話裡沒挑明,只是講他現在很愧疚沒有辦法給瑞禕任何的幫助,言語之中請她暫時忍耐以圖將來。
瑞禕又哭又笑,還以爲家裡頭已經放棄她了,可萬萬沒有想到,原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家裡人還在牽掛着她,爲她擔憂。所有受過的苦,遭過的罪,經受的委屈,在這一刻是真真切切的煙消雲散了。
縱然沒有了一切,她還有他們的牽念,這就足夠了。
興奮過後,瑞禕這才思量起信裡其他的信息,許是怕這信落不到她的手裡。關於大燕朝政的事情裴大哥並沒多提,但是隻是講了他的個人遭遇,瑞禕也能明白幾分。早就知道榮嶺的死一定會給家裡帶來危險,只是沒想到祝彥章居然會在中間周旋。還有提到周沉毅的事情,祝彥章既然能到他身邊開始明目張膽的做事情,可見周沉毅現在在大燕比之前一定是好得多。
思來想去,瑞禕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才能讓榮家不敢對順安侯府再下手。這次深切的體會到了天高皇帝遠的無奈,以及有心無力的悲哀。
所有的思緒都在沸騰過後歸於平靜,瑞禕這纔想到之前班高格講的話,這信是直接送到他手裡的,難道裴大哥就能保證班高格會帶給自己而且,裴大哥是用什麼辦法把信送出來的
還有,呼赤炎並未接信看信,而是讓班高格直接給她送來,這樣的信重,也讓瑞禕很有壓力。
班高格做事很快,第二天下午就帶着工人來了,足有一百多口子,瑞禕連忙謝了他,又讓大掌櫃帶着工人安置。那邊班高格也不能多呆,只對着瑞禕說道:“後日賽馬會,我們要先去會場,你是跟我們一起走,還是跟馬場的人一起去”
班高格自然是希望瑞禕跟他們一起走的,他們汗王巴不得呢。這兩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汗王心事重重的,一張臉更黑了,上朝的時候那張黑臉,就連尋常愛挑事的大臣都不敢遞讓人不開心的摺子。
瑞禕還在猶豫的時候,班高格又說道:“你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你要知道你現在身份不一般,作爲以後萬騎苑的領頭人,你得有威勢才成震懾人。”
瑞禕明白班高格的意思,就是讓她藉着呼赤炎這塊大旗逞威風。可她真不想因此給呼赤炎惹來麻煩,最後還是搖搖頭,“算了,我跟馬場的人一起去。一個人有沒有本事立足,最終看的還是我只記得本事。”
班高格聞言一滯,只得壓低聲音問道:“大姑娘,你是不是跟汗王吵架了”
“沒有。”瑞禕回答的有些虧心。
“那我們汗王這幾日都悶悶不樂的是爲什麼我跟你說,他這個人基本上都是面無表情的,但是最近一隻黑着臉,你要知道作爲下屬我也是壓力很大。”
瑞禕抿脣不語。
班高格輕咳一聲再接再厲的說道:“大姑娘,你就看在我辛辛苦苦爲你當牛做馬跑腿的份上,好歹讓咱們鬆口氣,別這麼折騰了成不成”
“我沒折騰什麼。”她就是不想委屈呼赤炎,人家待她好她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她自己還沒想明白,冒然鬆口了,這纔是做了錯事兒。
“既然沒這趟,那就跟我們一起走吧。那麼就這麼說定了,我還要趕着回去覆命,後天一早我來接你啊。”
班高格撂下話人就跑了,瑞禕看着他的背影,無語凝噎,有這麼強趕着人上架的嗎
瑞禕哭笑不得,那邊班高格還裝作開心的給呼赤炎稟報,“大姑娘說了,跟汗王您一起走。”
呼赤炎放下手中的筆,擡頭看着班高格,挑眉,問,“真的”
“那當然,屬下拍胸口跟您保證,我已經說好了後日一早我先去馬場接她,然後在一起去賽馬會。汗王,您看屬下這樣安排的妥不妥當”
呼赤炎復又低下頭,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迴應。
班高格摸摸鼻子,然後又說道:“汗王,您說大姑娘想不想給家人寫封信回去我那天看她那這家書喜極而泣,就想着她一定很想寫封回信。”
呼赤炎擡頭看着班高格,不語。
班高格吞口口水,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您都能把家書從大燕讓人專門帶回來,其實送封信回去也是可以的。您給大姑娘說了,她一定很感激,說不定就以身相許了。”
聽到最後一句,呼赤炎的面色詭異的有些不自然,瞪了班高格一眼,這才說道:“真的”
“應該吧。”班高格摸不透瑞禕的心思,她跟尋常女人不一樣,但是他想女人再不一樣都是容易心軟的人,這樣做還是沒錯的。指着他們汗王這根木頭,哪天才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啊。
哎,愁死他了。
呼赤炎沒有再搭理班高格,這幾天他都在想一個問題,瑞禕說能過好沒有愛情的婚姻,可是有愛情的婚姻不是應該過得更好嗎
他一直沒能想明白這個問題,到底是兩人哪裡想得不對了,怎麼命名說的話拆開來都能聽得懂,可是合在一起就迷糊了呢
不過對於班高格這次自作主張的安排,他默默表示還是很滿意的。
到了後日一早,班高格看着他們汗王絕塵而去的背影,抽了抽嘴角表示,其實他應該能預料到的。
大姑娘哪裡需要他去接,他們汗王就夠了。
瑞禕在馬場牽着驪烏看到呼赤炎的時候,還真是吃了一驚。她呆在那裡沒反應過來,驪烏跟馳電卻親熱的頭挨着頭磨蹭,瑞禕看着兩匹馬一時無語。
“你怎麼親自過來了,不是班將軍說他過來的嗎”瑞禕有些不自在的說道。
“他很忙。”呼赤炎道。
瑞禕囧,一國之主應該更忙的吧只是不曉得怎麼樣,忽然覺得這樣的呼赤炎蠻有意思的。面色一緩,方纔的尷尬就少了很多,看着呼赤炎說道:“那就有勞國主了。”
“我覺得你叫我的名字比較好聽。”
瑞禕正翻身上馬,聞言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爲什麼忽然覺得臉有點熱熱的。好像之前她是經常叫他名字的,很多事情不想就算了,細細一想,原來她是真的沒少直呼其名。
“信的事情,謝謝你。”瑞禕跟他並騎而行笑着道謝。
“舉手之勞。”
瑞禕沒明白,“什麼舉手之勞”
她這麼一問呼赤炎沒說話,瑞禕這麼聰慧的人一想就明白了,直直的看着他,“這信是你特意給我帶來的家書”
從狄戎到大燕,關山重重,更不要說到了燕都要不被人察覺給順安侯府送信,讓他們家人寫信,還要再平安的帶回來。這一路上的兇險,想想都令人心顫。
題外話:
明天開始某香要去參加作協活動,來回四天,我儘量不斷更,愛你們?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