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出現在山谷口,凝視着眼前的景象久久講不出話來。
在這高山草甸的盡頭,他們從沒有想到過會看到這樣壯觀的馬羣。夕陽餘暉下,草甸上或奔跑或駐足的是一大羣的馬匹。
原想着能找到一匹已足夠令人興奮,但是萬萬想不到在這高山深處,居然能發現這樣一個馬羣,野生的馬羣。
塔高卓跟瘋了一樣首先就衝了出去,緊隨其後的便是捕馬高手岐景龍,還有養馬的關紹,就連士飛光、班高格都按捺不住衝了出去,緊隨其後的是這次跟來的護衛們,還有淳于家兄妹。
原地留下的,就只剩下了呼赤炎跟瑞禕。
兩人還是依舊高坐在馬上,看着那羣人瘋了一樣靠近馬羣,大家開始至能遠遠圍觀。野生純血馬性烈如火,極難馴服,如果一開始就驚了它們,後頭就會更加的難爲。岐景龍跟塔高卓是這方面的好手,在人羣裡不停地在說着什麼,慢慢的人羣就散了開來。
呼赤炎低頭看着瑞禕,已經有些發暗的霞光落在她的面容上,讓她的深色蒙上一層淡淡的暗影。此時,面對這樣的景象,瑞禕似乎是被驚住了,一雙眼睛帶着歡喜帶着詫異凝視着遠方馬羣。
呼赤炎猜得沒錯,瑞禕的確是被驚到了,萬萬沒想到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會是這樣的一個巨大的馬羣。她粗略的數了一下,這羣馬少說也有兩三百匹,這個數量遠遠地超出了瑞禕的想象。
“在想什麼?”呼赤炎看着瑞禕問道,他的脣角夾着淡淡的笑容,極少會有笑意的眸子發出湛湛的柔和光芒。
“我在想……我撞了一個大運,跟做夢一樣。”瑞禕還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
“這不是夢,你是真的找到了。”呼赤炎翻身下馬,將瑞禕扶下來,指着遠處的那羣馬,“這羣馬雖然多,但是真正的純血馬其實連一半都不會有,但是就算是這樣,我們這一趟就已經成功了。”
瑞禕對於馬的認知還不是很精通,一眼看過去也分不出來野生馬跟普通馬有什麼區別,不過呼赤炎這樣講她還是很高興的說道:“我原想着能有三四匹就已經是走大運了,現在這樣多,此行無憾。”這一次她帶着人找到這麼一羣馬,等到她回到戎都,這將成爲她真真正正立住腳的根本。
女人一輩子都要依附家族,依附父兄,完全沒有自己的自由,曾經這樣的生活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現在來到了狄戎,看着女人也能靠自己的本事立足,她就不想再依附於任何人,她想做一個自由的人。
“看到這羣馬,忽然之間我覺得好像一下子就自由了。”瑞禕的聲音雖然淡淡的,但是細細聽去卻能聽得出這裡頭的開心愉悅。
呼赤炎聽到這話低頭看向她,“是,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輕視與你了,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任何東西。聽從自己的心,做你想做的事情。”
“呼赤炎,謝謝你,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了。”
“謝我就不用了,反正萬騎苑你經營好了,最後獲利的還是我,咱們各取所得十分公平。”
跟呼赤炎這個人講話最好的一點就是,你永遠不用擔心,會突然之間就揹負上你不想揹負的東西。明明他幫自己良多,最後卻硬要說成各取所需。
果然如同呼赤炎所料,這羣馬雖然不少,但是真正的純血馬不足一半,饒是這樣,也足以令人心跳加速,心情振奮了。因爲天色已黑,大家商議好今日不能驚動這些馬,所以只在一旁圍觀就好,不會動手捉馬。
剩下的事情就是瑞禕就不怎麼有比較專業的意見了,怎麼將這些馬帶回萬騎苑,這也是一件有些困難的事情。之前想着也許只帶回一匹去,結果現在……這麼多,瑞禕是真的沒辦法帶回去的。更何況還有件事情她也有些隱憂,只是看着大家都太高興了,她一時沒開口罷了。
尉大娘晚上準備飯的時候都是哼着小曲的,這小曲的調子十分有的婉轉悠長,聽着很是好聽。瑞禕抱着雙膝坐在草地上,旁邊的呼赤炎把外氅支在木架子上烘烤,下邊全都溼透了,沒法穿。這些人見到好馬眼睛全都轉不開了,就連淳于珊都不圍着瑞禕轉,她相中了一匹小紅馬,這馬不是純血馬,但是淳于恆會識馬就講這匹馬也是很不錯的。
講了一堆的好話,淳于珊的意思是能不能把這匹小紅馬額外的送給她,不算在送給淳于家的純血馬之內。
淳于珊一眼就看中這批小紅馬,瑞禕其實知道,看到它就讓她想到了赤羽,淳于珊一直忘不了赤羽,雖然那天葬馬的時候,她並沒有表現出多麼悲痛欲絕,可是她就知道赤羽對她是不一樣的。如果能有一匹馬,撫平她心底的傷痕,瑞禕還是樂意替她完成這個心願,於是很爽快的答應了,果然淳于珊還是給這匹馬起了名字叫做赤羽。
看着她開心的在草地上轉圈,瑞禕也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匹埋葬在沙漠裡的赤羽。
想起赤羽,瑞禕的神色也慢慢地安靜下來,很多時候並不是只有人才能人心上留下重重的痕跡。赤羽不是她的馬,卻算是因她喪了命,或許因爲這樣,瑞禕現在對馬也有了一種講不出來的情感。
晚飯很簡單,用過飯之後,大家席地而坐商量着明日馴馬的事情。當然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這些馬怎麼帶回萬騎苑。
不用誰說,任何人都知道,這些馬一旦帶回戎都,將會引起何等的風浪。
“我想只帶五匹馬三匹純血兩匹尋常馬回戎都。”瑞禕對着旁邊的呼赤炎說道,她的聲音不高不低,足以令在這裡的人都能聽得清楚明白。
這話一出,果然就讓大家一愣,目光齊齊的看向了瑞禕。這些衆多的眼神裡,最多的便是不解跟疑惑,不明白瑞禕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爲什麼?”呼赤炎看着她問道。
“懷璧其罪。”瑞禕道,她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擁有這麼多的馬平安無事。就算是呼赤炎安排再多的人在她身邊護着她,也不能保證她就真的能平安無事。況且,這百餘匹的純種馬,一旦跟挑選出來的上等馬交配之後產下的小馬,足以組成一支戰鬥力彪悍的騎兵。她聽淳于珊這個直心腸的姑娘無意中講過,現在呼赤炎雖然坐上了王位,但是並不是就那麼安穩,戎都裡還有人虎視眈眈將他拉下來踩在腳底下。
所以,爲逞一時威風,卻埋下嚴重後患,這樣的事情瑞禕纔不會去做。對她來講,這五匹馬已足以令她在戎都站住腳,這就夠了。
呼赤炎聞言就看向瑞禕,脣輕抿眉輕皺,“生下的馬你打算怎麼辦?”
“給你啊,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瑞禕渾不在意的說道,若不是呼赤炎一路護着她來到這裡,她一個人不要說找馬能不能保住命都不知道,做人不能太貪心。
這下子大家的眼神瞬間都變了,誰都沒想到瑞禕居然這樣的大方,她難道不知道這些馬的價值嗎?不,她當然知道,可是她卻不當一回事兒。雖然大家知道,此行若不是有他們汗王,瑞禕未必能成功。但是反過來說,若不是有瑞禕他們也不一定能找到這些馬,他們心裡想着頂多是一半一半,誰會知道瑞禕居然只要很少的一小部分,其餘的說給就給了。
這麼大方,也太闊綽了。這裡一匹野生純血馬都能價值萬金,拿出去賣,賺翻了。
淳于恆直到此刻,纔算是用一雙眼睛正正經經的打量着瑞禕,發現她確實不是在說謊,而且神情十分認真的時候,就連她都晃了一下。說實話裴瑞禕生的太美,第一眼見她的人都會被她的臉給吸引走了。有些女人也很美,但是美而無神很快的就能令人索然無味,但是瑞禕不一樣,她的美像是有靈魂的,不經意間就會收魂攝魄,他不會輕易看她的眼睛,彷彿那裡是卷着旋風的漩渦。
可是直到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句話的真正含義,大智若愚。
心裡輕輕嘆息一聲,淳于恆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幾次輾轉反覆,想起自己在淳于家的日子,步步驚心,小心翼翼,想要在那麼多的子孫裡出頭,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能走到今天在家族裡被人看重,也並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可是,今兒個瑞禕的一番舉動,讓他想起之前汗王問他去戎都的事情,苦笑一聲,他竟然還做不到一個女子的魄力。
第二日一早,瑞禕就聽到遠處有馬嘶鳴長吼,揉着眼睛坐起來,還能聽到陣陣叫好聲不絕於耳。連忙披上氅衣簡單的整理下自己的頭髮衣衫,站起身來,遠遠地就看到呼赤炎坐在一匹通體黝黑的馬背上,那馬狂奔暴躁似乎是很不耐煩的背上有人,想要把背上的人甩下去,他的焦躁連帶着周遭的馬羣都跟着不安起來。
馴馬!
瑞禕一下子明白了,書上曾經看到過,如果是無主的馬羣,必然會有一匹領頭的馬,想來這匹馬應該就是這羣馬的領頭馬。馴服了它,其餘的馬也就會不戰而勝了。
朝陽慢慢的從山背後爬上來,金色的陽光開始籠罩大地,雖然還有些清冷,可是看着金色的陽光中,呼赤炎伏在馬背上,緊抓繮繩,遠遠地看不清楚他面上的神情,但是瑞禕也能想象得到此時他必然是神色嚴肅,與之較勁的霸道模樣。
等到瑞禕收拾妥當,緩步走過去,人羣裡已經發出極大的歡呼聲,就看到呼赤炎高坐在馬背上意氣風發的樣子。
眨眼間呼赤炎就騎着那馬衝過人羣到了她的面前,瑞禕打量着這匹馬,只見它渾身上下黑如盜驪,無半根雜毛頭尾長一丈,蹄頸高八尺,方纔觀之嘶喊咆哮,有如騰空如海之狀,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好馬。
高頭大馬上的男人俊逸舒朗,脣角的笑容仰着淺淺的弧度,伸手彎腰,將瑞禕一下子拉上了馬背,如風一般在山谷裡奔馳起來,像是御風而行,宛若在飛一樣。
淳于珊瞧着馬背上的人影,神色一暗,雖然告訴自己那人不是自己的,然而愛慕了這麼多年,此時瞧着他擁着別個女子,還是有些堵堵的心塞。
班高格此時忽然走過來,看着淳于珊問道:“要不要比一比?”
淳于珊要是以前肯定就同意了,可這會兒沒什麼興致,就搖搖頭,“你自己去吧,我想歇會兒。”
說着就在草地上坐了下來,班高格卻沒離開陪着她坐下,順着她的眼神看向遠處的人,也只是看着卻一個字未說。
馴服烈馬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是呼赤炎馴服了這匹領頭馬,馬羣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岐景龍仰慕的看着呼赤炎,他們汗王真是不管做什麼都是最好的。
“這馬叫什麼?”瑞禕從馬背上下來後,真是一匹好馬,坐在馬背上特別的穩當,這馬通人性,好似知道怎麼讓她做的更舒服。只可惜這匹馬太高大了,若是小一號,瑞禕就想自己要了。
“既然是你發現的,不如你來給它起個名字?”呼赤炎看着瑞禕道。
瑞禕摸摸下巴,雖然不能騎,但是起個名字還是可以的,想了想,這才說道:“這馬通體黢黑,高大漂亮,叫做驪烏怎麼樣?”
“好。”
瑞禕聽着呼赤炎答應了,便圍着驪烏轉圈,不停地喊着它的名字,就好像這馬是她的一樣。呼赤炎就在一旁拉看着,默不作聲,爲了將驪烏馴服,天未亮他就起身與它過招,足足接近三個時辰纔將它馴服。好馬都性烈如火,不服管教,怎麼會輕易的就任人爲主。方纔他之所以第一時間將瑞禕帶上馬背,也是讓驪烏記住,瑞禕也是她的主人,當然這一點就不用告訴她了,免得她知道後又要躲着自己。
馬認主,尤其是難得一見的好馬,不是誰都能坐在它的背上的。
將驪烏馴服,並不是意味着就真的沒有事情了。呼赤炎帶着瑞禕到一邊休息,那邊岐景龍還在忙着帶人馴服其餘幾頭不怎麼聽話的烈性馬,還有的折騰。
瑞禕聽着馬鳴嘶吼,看着大家不時地驚喊交好,壓下要去看熱鬧的心思,對着呼赤炎問道:“你打算怎麼將這些馬帶走?這麼多的馬咱們人這樣少,一旦遇上打劫的,未必就能躲得過去。沙漠中馬賊橫行,人家仗着人多搶走了,你想追回來可就不容易了。”
聽着瑞禕這樣問,呼赤炎就道:“還沒打算走呢,你就開始想後頭的事兒了?”想到這裡其實頗有種心有靈犀的感覺,他們二人其實有一點相當的一致,那就是不管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都會走一步想十步,絕對不會輕易的讓自己限於危險之地。
只怕是昨兒個發現這樣多的馬,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就開始琢磨這件事情了。
瑞禕只是笑笑並未解釋什麼,接着說道:“馬多人少,不敢也不能上路,況且你也知道回程還有個榮家做攔路虎。”
來之前,不管是她還是呼赤炎都知道榮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來的路上必然安然無事,但是回程就危險多了。畢竟如果萬一他們手上真的能找到一匹野生純血馬,榮家趁火打劫還能再賺一筆,這樣的買賣就算是她做,也會敲定在回程的時候下手。
“你之前是怎麼打算的?”呼赤炎一直沒有問瑞禕想要怎麼樣對付榮家,現在出現這樣的意外,卻不得不問了。
“其實也沒有具體的計劃,但是我想榮家最根本的目的是要我的命,只要圍繞我自己設局,總能有機會坑他們一把。”她無錢無人無勢,有的只有是她自己這條命,知道榮家想要什麼,瑞禕原本是想着就用這幾十個人的隊伍在回程的時候,因地制宜設計引誘他們上當。因爲當時不能確定能不能找到純血馬,也不知道回程的時候具體走哪一條路,因此計劃無法提前佈置,只能見機行事。
“用你自己設局?”呼赤炎的神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若是我不問,是不是等你布好了局,你纔會知會我一聲?萬一你要是有危險怎麼辦?”以己身爲局,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一個不留神就會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
瑞禕看着呼赤炎怒容滿面佈滿寒霜,下意識的裹緊了大氅,這才說道:“這世上從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我什麼都沒有,你讓我那什麼佈局?讓我借用你的力量?我總不能什麼事情都靠着你,呼赤炎,我知道你不會在乎,可我在乎。我跟榮家的這筆爛賬,我想自己親手了結,這是屬於我的驕傲。”
“你現在還沒有那樣的本事你逞什麼強?命都沒了你還報什麼仇?”
話是這樣沒錯,瑞禕深吸一口氣看着他,有點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到底在氣什麼?榮家想要我的命是不假,可是如果你在身邊,他們也不敢真的下死手,我總有三分生機。再加上此行跟隨之人都是武藝高強之輩,我纔敢這樣的計劃。但是現在我們要分成兩隊人,一隊先走引開榮家,另一隊留下等候前來接應的人,形勢變化之下,我自然不會再按照之前的計劃行事。雖然我這個人不怕死,但是我還是很惜命的。”
呼赤炎氣什麼?其實他自己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在氣什麼,但是就覺得瑞禕計劃這麼多,但是卻沒有將他算在內,就好像他是一個外人一樣,這纔是讓不舒服的地方。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呼赤炎轉過頭也不看瑞禕生硬地問道。
聽着這腔調,瑞禕就很頭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彆扭鬧得也真是有點太幼稚了。
想了想還是說道:“其實很簡單,我們現在沒有足夠的力量吃掉榮家在狄戎的人,畢竟就這二十幾個人還要分成兩撥,輕重我還是分得清楚的。既然這樣我打算走捷徑直接回戎都,然後跟榮家正面相抗。榮家在戎都不是跟追風馬場關係密切嗎?那我就借力打力,讓追風馬場主動跟榮家撇清關係,沒有了成安王給榮家人撐腰,到時候自然便是我出氣的時候了。”
她又不是傻子,纔不會硬碰硬。
雖然瑞禕說的很隱晦,但是呼赤炎也聽出來了,她這樣做也有爲他謀利的打算,畢竟追風馬場是他的心頭大患,這人想要討自己開心,還要拐彎抹角,一點都不爽快!
雖然有些不太滿意瑞禕的含蓄,但是不得不說呼赤炎自己的腦補,還是讓他心塞的少了些,就道:“那也不用,榮家人自己送上門來哪有輕易放過的,這回你看我給你出氣,不許再跟我客氣分得那麼清楚。”
瑞禕:……
這麼強硬的呼赤炎,到底爲哪般啊?
題外話:
今天要出門,先把更新發上來,大家看的愉快!瑞禕狄戎爭霸路就開啓了,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