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話已經站了起來,來到衛芙蓉的近前,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微微鞠躬,“請郡主賜琵琶一用。”
青碧色的玉石琵琶被轉移到了弦月手中,芙蓉郡主聲音冷冷,“玉石打磨而成的精品,仔細莫摔了。”
弦月不予迴應,她徑自走到場中,這個時候便聽見衛颯慵懶的聲音懶洋洋的說道,“公主只管去彈,頂多是一把琴,就是碎成了渣滓,本王也自有辦法讓它們恢復原狀。”弦月回頭看了看自己未來的夫婿一眼,眼中滿是感激之意。
“那麼,弦月獻醜了。”她說完,雙手舉起琵琶過頭頂,食指撥絃,“錚”的一聲低鳴,哀怨中帶着一點金戈相撞的味道,“鶴立花邊玉,鶯啼樹梢弦。喜沙鷗也解相留戀。一個衝開錦川,一個啼殘翠煙,一個飛上青天,詩句欲成時,滿地雲繚亂。”清脆的嗓音入耳纏綿,清涼涼的沁人心脾,歌喉婉轉之中,弦月的身軀已經舞動起來,手揮琵琶如送飛鴻。腰身流轉似同流雲。粉紅色的紗裙襬出重疊交替的光暈,碧綠色的琵琶此時已經不再是一隻普通的樂器,彷彿是仙子手中持有的仙器,彈奏時流瀉.出一地的靈氣。
忽而,她將手臂一舉過肩,琵琶也被反被在身後,輕舒歌喉,繼續唱道,“一江焰火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檐,枝荷叢一段秋光淡。看沙鷗舞再三,卷香風十里珠簾。畫船兒天邊至,酒旗兒風外颭,愛殺江南!”隨着她唱到後來,琵琶在她的手中已經翻轉了不知幾周,她邊唱邊跳,琵琶在她的身畔留下一道又一道淡綠色的光暈,流光溢彩,珠光寶氣,將這個異族的少女襯托得美麗無儔。
一曲歌畢,弦月靜靜的停立在場中,彷彿剛剛人們見到一切都是幻覺,這個粉衫的女子似乎從沒有離開過她腳下的那塊方磚,根本就沒有移動過一般。
太精彩了!在座的人們終於回過神來,齊齊鼓掌叫好,弦月似乎有些害羞,低垂着頭看不見表情,那樣一場精美絕倫的舞蹈,那樣讓人神魂顛倒的舞姿,怎麼能夠不讓所有的人爲她所折服?衛芙蓉一張臉已經變作豬肝色,雙手在身側握成拳頭,心裡暗暗氣憤自己做什麼好端端的給人家平添了出名出彩的機會!
“弦月公主跳得真好!哪天得閒,也教教小妹纔好。”衛紫嫣恨人不死似的,在旁邊添油加醋的說道。她這麼一說衆人又開始紛紛應和,不錯,這位遠道而來的弦月公主可是即將要成爲三殿下妃子的人物,自然輕慢不得,縱然她的故鄉並不那麼富庶強大,但是礙於三殿下的面子,他們也要對這個女子表現出尊敬來。
“公主才藝雙全,殿下之幸。”
“臣等恭喜殿下。”
“臣等恭喜殿下。”
一時間,殿上的所有大臣全部起身相賀,恭喜之詞溢於言表,衛颯不勝欣喜一般,嘴角帶着笑意,緩緩起身,來到弦月身邊,長臂一揮,將伊人擁在懷裡,絲毫不在意衆人詫異的目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上位的衛英,“兒臣謝父王賜婚。”
從衛英指了這門婚的時候到現在,他還沒有好好的謝過他的父王安排了一門這麼好的婚事給他。
眼眶不自覺的酸澀了下,若溪的身子微微搖晃了下,身後的小宮女認得她,便扶了一把,“若溪姐姐,你沒事兒吧?”
“沒。”若溪搖了搖頭,回頭謝了人家,再回過頭來的時候,隊伍便開始移動起來,若溪咬着牙,一聲不吭的走在隊伍中間,不妨被一個人拉了一把,勉強托住手裡的盤子,擡頭看,居然是綠兒。
這個時候綠兒不該在前廳裡忙活麼?怎麼就到了這裡?
“綠兒?怎麼是你?”若溪愣怔了下,回頭瞧,綠兒一臉嚴霜一如既往,接過她手裡的盤子,傳給另外一個空閒的侍女,“你過來,把這個送上去。”
小侍女一見是她,趕緊加快腳步端上盤子重新站到隊伍裡。
若溪一下子沒了工作,反而輕鬆了許多,朝她笑笑,“你怎麼在這裡?”
“哼。我不在這兒的話,你就打算這樣慘白着臉進去麼?”若溪一愣,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苦笑,“很難看麼?”
“你以爲自己是天仙?”綠兒一臉鄙夷,但看到她此刻面頰上一絲血色也無,忍不住再嘲諷她,反而一起嘆了口氣,“你又何必?”
“我?是啊,世間事,要想的開。”若溪反而自己給自己開脫了一句,說完徑自苦笑起來,“可惜,我偏就是個想不開的人。”
若是能夠想開,若是能偶大徹大悟,她也不會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上!在愛與恨之間的糾葛,一顆心儼然要被分成若干,每一片都是充斥着悲哀的碎片,偏偏冷徹。
“那麼你呢?又能想開麼?”末了,若溪這樣反問她一句。果然看見綠兒平靜的臉孔上涌起不安的搖晃,眼神似乎有意識的避開她的,“我……我有什麼好想不開的。”
說謊。若溪微微笑了下,和她一起步行到一處偏僻處,站定,看着她的雙眼,直接揭穿,“說謊。”
綠兒有些惱怒,立刻反駁道,“我沒有。”
“也對,你不是想不開,而是放不開。”若溪攏了攏自己被夜風吹散的頭髮,頭上挽起的兩團髮髻上的一朵小花不知何時已經丟了,只剩一邊還有一朵孤零零的在若溪的頭上開着。
綠兒一愣,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沒錯,她的確是放不開,因爲在殿下的身邊時間太久,而已經混亂了自己的感情不知道這種想要一直守候下去的心情是不是可以叫做喜歡和愛。也不知道自己如果一旦說破了對殿下的這重感情,殿下會不會嘲笑她的不知深淺,會不會連現在的每日相見都做不到?
“反正他都是要成親的人了,你我在這裡糾結個什麼勁兒呢?”若溪灑脫的笑了下,手拍在她的肩膀上,“你看,他要娶的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我們扯平了,以後你也不用一見到我就那麼苦大仇深的繃着臉了不是麼?”
綠兒別過頭去,冷哼了一聲,“沒怎麼,我就是看不慣你。”
“好,那你以後就不要看我好了。”若溪無奈的聳聳肩,怎麼這個比自己大了快十歲的女人這麼有童心?說話還像小孩子一樣的鬧彆扭呢?
“我也不是神仙下凡,生的也醜陋,你不看我自然心情就會愉快起來。”若溪轉身欲走,忽而停下腳步,扭頭看她,“那既然你這麼不喜歡我的話,就不要再派那些小宮女暗中監視我了,你看如何?”
綠兒渾身一震,大驚,看她,滿眼的不可置信,“你怎麼知道?”說完,纔想起自己這麼做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綠兒,你本來是個善良的人,別因爲別人的花言巧語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若溪有些哀涼的看着她,慢悠悠的說,“上次我被來福打傷的那次,你叫凝香送來的饅頭裡是摻了藥的吧?”
綠兒的神色更是震驚,向後退了兩步,“你……都知道了?”
若溪無奈的笑了下,“我上次到廚房去,偶然聽紅嫂說起那隻她養了十幾年的大黃狗好好的就得了怪病,一天天的活生生的病死了,算算時間和上次餵給它饅頭吃的日子差不多,還要我再說得更明白麼?”若溪一口氣說完,有點言盡於此的意思。
綠兒臉色數遍,扭過頭,不再看她,若溪也就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隱瞞,但是你沒有證據,也不能將我怎樣。”
“我本來也沒想把你怎樣。”若溪苦笑連連,她若是想報復她,早就出手,也不會等到現在。“只是覺得你本性應該不是個壞人,眼瞧着你被人當做棋子利用,覺得可惜了。再說……”她頓了頓,鄭重其事的說道,“再說你好歹也在衛颯身邊呆了這麼多年,若是真鑄成大錯,想想看,衛颯的顏面又要往哪裡放?你不想自己,也多少爲他想想吧。”
“其實,我自己也沒什麼資格說這話了。”若溪搖了搖頭,明確的表態,“我以後會安安穩穩的做自己的差事,然後……恭祝殿下與弦月公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話說到最後,連若溪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聲音有點打顫,是不是越說越心虛,是不是有那麼點的……言不由衷……
綠兒詫異的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奇怪,她怎麼說的比自己還要明白!仔細想想,她好像說得是對的。但是你真的能從對感情的淪陷中走出來,超然物外麼?綠兒一臉深思。
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若溪累了一天,回去以後也不寬衣解帶直接往牀上一倒,仰面朝天的躺着,胳膊,大腿,腰,沒有一處不酸澀疼痛。好好的,弄個餞別宴就把大家搞得上躥下跳的,真不安寧。
迷迷糊糊的就要進入夢想,若溪在朦朧中似乎聽見有人在叫她。
“小溪兒?小溪兒醒醒。”
她翻了身,不理他,耳朵裡忽然癢癢的,好像有小蟲子舔她,若溪不耐的擡手一巴掌拍了過去,“死臭蟲!離姑奶奶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