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豔遇
次日晨,天未亮,方若兮便起身趕往了穹窿山,過山腳下時,果見許多官兵,約有上百人,在山下嚴陣以待,似在等待號令。
方若兮先於暗處把馬拴好,後趁着天未明施輕功攀爬上了山。
未至半山腰便看見了山賊的第一道寨門,她隱藏好自己,尋了個好位置等着官兵攻打山寨,直到天已微亮,忽聽山下一陣號角聲傳來,方若兮來了精神,躲於巨石後,頭帶雜草,只露出一雙眼睛閃爍不停。注意到山賊寨門上隱約的箭頭,緊張地等待着。
這山寨據險而立,易守難攻,如今山下官兵又擺明了告訴山賊,我要來攻打你們了,你們趕快做好準備吧,是以,官兵已失了先機,如果此番再明目張膽攻上山來,恐怕是有來無回啊,方若兮看着寨門上及附近崖壁隱約晃動的箭頭暗歎道。剛這麼想就聽見山下官兵一路呼喊着衝上山來,好像就怕山賊不知道他們來了似的,方若兮心下一陣遺憾,看來宋家無人也。
可就在這時,山寨內響起了混亂的廝殺聲,方若兮暗暗奇怪,難道山賊在這麼關鍵的時候竟然內訌了?真不團結,顯然是烏合之衆。方若兮正胡思亂想着,官兵衝上山來,並開始用木樁撞擊寨門,而原本寨門及四周崖壁上隱約露出的箭頭均已不見了,半響後,寨門被官兵撞開,方若兮當先一眼便看到寨門處有一人橫刀而立,背影肅殺,四周死屍數具,均是攔腰斬斷,死狀悽慘,有些斷掉的上半身仍在他腳邊抽搐着,血流滿地,而那人一身白袍竟滴血未沾,單看背影,方若兮便覺此人是個非凡人物,只除了有點殘忍。
他始終背對着寨門,就在方若兮瞪大了雙眼早已準備好承接他轉身霎那的驚豔時,卻見那人猛地揮刀指向前方,一聲大喝:“殺!一個不留。”
官兵們聞聲羣情激昂,一陣砍殺,剩餘的山賊也立刻被斬殺殆盡,隨即衝向了山寨的第二道關卡。
這時,躲在巨石後面的方若兮也隨後悄悄地跟了上去。
第二道關卡,地勢更爲險要,山賊遠見官兵而來,借地勢居高臨下亂箭齊發,那位公子衝在最前面,當下,只一揚手臂,身後所有官兵立刻止住來勢,這時,亂箭已近,他突然提氣騰空躍起,揮刀砍落迎面而來的數只箭,腳踏兩側崖壁,飛身而走,瞬間衝進了山賊的巢穴,方若兮見他輕功使的漂亮,心下不禁大讚。
半響後,第二道關卡也被官兵衝破,山賊退敗,早已亂了方寸,而官兵一路勢如破竹,直衝進山賊巢穴。
裡面一片混戰,四周山崖陡峭毫無遮蔽之物,方若兮只能遠遠窺視無法再接近了,便覺無趣,而今眼見勝敗已定,已沒什麼可看的了,心裡雖想着看一看那白袍公子模樣,但終不至於爲了看一個男人長什麼樣子而輕易讓自己涉險,所以當下沒有遲疑便偷偷離開了穹窿山。
回去的路上,途徑太湖,她臨岸遠眺,只見蒼茫遠山,太湖之水一碧萬頃,煙波浩渺,湖上點點魚帆,沉浮於波濤間,她剛看完一場血腥的廝殺,再看如此恬靜美景,只覺心境沉澱,雜念頓消,不禁感嘆道:“還是活着好啊。”
因早上起得過早,她沒吃什麼東西,現下只覺飢腸轆轆,便先回了藏書鎮,尋了些東西吃下,填飽了肚子,她正閒散地逛着,就在這時,街口有官府衙門的人敲着銅鑼四下高喊:“穹窿山賊被滅,穹窿山賊被滅了,……”
路上百姓一聽,均面露喜色,額手稱慶。
有路人高興讚道:“穹窿山賊終於被滅了,這真是百姓之福啊。”
又有百姓讚道:“這宋公子真是厲害,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衆人齊聲稱是。
宋公子?方若兮聞言心下暗忖:難道說,今晨帶兵攻打山賊的果然是那位宋家的公子,宋子星?今日一見,此人功夫果然了得,難怪爹爹時常提起此人。
宋子星是江南有名的美男子,今日沒能窺得廬山真面目,實是一件憾事。
這小鎮住着頗爲舒服,方若兮打算在此再住一晚,明日方走。
夜晚,月牙兒高掛,星星佈滿天空,方若兮因下午睡了許久,晚上便有些睡不着了,爬到了房頂上躺着看星星,只覺清風拂面,遠遠地看到了太湖的波光粼粼,不禁起了戲水之念。
踏着月色,她來到了太湖岸邊,此地水浪平緩,四下樹木林立,空寂無人,方若兮仰望滿天星辰,只覺心情大好,忽想起兒時與姐姐一同從高處跳水踏月影的童趣,便想再試上一試。
她解開了衣衫,脫掉鞋子,放在岸邊,只着小衣,輕輕一踏,用輕功躍上了岸邊一棵高樹上,看準月牙在水中的那個彎彎倒影,猛地跳了下去。
可她剛一入水,便覺腳下似踏到一物,而後聽到水下傳來一陣咕嘟聲,她不禁奇怪,剛想潛下去看看,就覺似有水草纏住了腳,怎麼也甩不脫,心下一急,不禁踢了又踢,踹了又踹,可就在這時,水下有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小腿,她大驚失色,想都沒想就是一陣猛踢、猛甩、猛踹。然後快速地遊離了那裡,回頭一看,便見一雙手突然從水中伸了出來,緊接着又露出半個頭來,大咳了幾聲,忽又沉了下去,方若兮看清了,那是一個人,她突然明白過來,方纔自己踩踏的竟然是一個人,這個想法一在腦中成形,不禁令她大驚失色,這時,只見那人的雙手緩緩地沉入水中,明顯已經溺水了,她忙遊了過去,把這人拖上了岸。
上了岸,她手忙腳亂地先穿上了衣服,再看着躺在地上肚子鼓脹,嘴角冒水的男子,有些不知所措,先探了那人脈息,暗出了口氣,這人還沒死。
她環顧四周,方纔發現不遠處的一棵歪脖子樹上掛着幾件衣物,不用多想,定是這個男子的,難怪她來時沒看到衣物,否則她也不會這麼冒然下水了,而且當時她也沒有想到水下會有人,唉,這時說什麼都已經遲了,當務之急是把這人救活。
她想用手去按他的胸口,可見他是個男子,而且上半身□□,不禁猶豫着收回了手,換成了腳,可眼看腳就要踩上那人的胸口之時,她又收了回去,看着歪脖子樹上的衣服,突然急中生智!
她用男子的腰帶捆住了他的雙腳,倒掛在樹上,看着他身體在樹下搖搖晃晃,嘴角滴答滴答地落水,不禁暗道:“這樣子,吃進去的水應該會吐出來了吧。”
她又等了好一會兒,那人還是沒有醒,不禁心裡突然害怕起來,如果他死了就麻煩了,她懷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逃之夭夭。
本已返回了客棧,可又覺心裡實在不安,方若兮又折返了回去。
可她還尚未奔至事發地,就聽一人在林中大吼道:“小賊!你竟敢這般羞辱於我!”而後只聽咔嚓一聲,似樹幹斷裂之聲,緊接着便聽到砰地的重物倒地聲。
方若兮一驚,忙躍上附近的樹去,藉着月光,向聲音來源看去,只見,那顆歪脖子樹已倒在地上,剛剛被他倒掛在樹上的男子此刻已穿戴整齊,看背影,一時竟覺得有點眼熟,微一細想,忽然想到一人:今晨攻打山寨的那個官兵將領!
此時,月下,那人背部緊繃,似正隱忍着怒氣,手中抓着一張紙,已被揉成了一團,卻沒有扔掉,不知他想到了什麼,竟把那一團紙揣入了懷中。方若兮心下納罕,突然想起一事,忙向自己懷裡摸了摸,而後不禁渾身直冒冷汗,糟糕了,公子翌畫的那幅掐她脖子的畫,丟了。
那晚,宋子星懷着與方若兮同樣的心境,潛於太湖水中,閉氣看着月牙兒在水中虛幻的倒影,許久之後,正打算一躍衝出水面之時,就見一物突然從天而降,一腳正踩在他的臉上,恰好把本要躍出水面的他踩了下去。
當時事發突然,他嗆了幾口水進去,在水下呼吸開始不順,本想浮出水面,卻不料,頭頂那人對他是又踢又踹,他想反抗,那人卻踢得更加厲害,直踢得他頭暈目眩,眼睛發花,不禁嗆了更多的水進去,待他終於有機會浮出水面,卻已有些力不從心了,暗道自己今日恐怕凶多吉少,可仍掙扎着浮了上去,試圖贏得一線生機。
他終究昏迷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待醒來之時,卻見自己雙腳被縛倒掛在樹上。他平生第一次輪落到這種悽慘的地步,心裡是又怒又恨,卻又無處發泄,眼見四下無人,那踩他的小賊定然已經逃了,便先解下了腳上的束縛,躍下樹來,先運功歇息了一會兒,身體雖然仍有不適,卻已無大礙,便拾起岸邊衣服穿戴起來,這時,卻發現衣服下面壓了一張白紙,心下好奇,便拾起來看。
藉着月色,他大略看清了畫中情景:畫中有兩個男人,其中一人正掐着另一人的脖子,那人正在做垂死掙扎狀,不及細想,便以爲是方纔那人故意留下來羞辱他的。心中怒火狂燒,再也忍不下這口惡氣,一掌劈向了一旁的樹幹,樹幹應聲而倒。
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找出今晚的小賊。
方若兮一直躲於樹後未曾現身,她本想蒙面把那幅畫搶回來,但宋子星的武功只在她之上不在她之下,此外,看樣子宋子星似已對她恨之入骨,她不敢冒然出去送死,所以只有悄無聲息地躲着,直到宋子星離開太湖,她才暗出一口氣,回了客棧。
這夜,她輾轉反側,怎樣都無法入睡,一個隱憂壓在心裡越發凝重,那幅畫落入宋子星之手,雖說並無大礙,但那幅畫中有公子翌還有她花無多裝扮時的樣子,此番落入他人之手,如果被毀了倒也沒什麼,可被人當作罪證保留着,心裡越想越不痛快,還有一點她不願承認的,其實,她特別喜歡那幅畫,說不清爲什麼就是喜歡,她很想拿回來,可如今想要拿回那幅畫似已沒那麼簡單,她必須好好想想,要怎樣才能拿回那幅畫呢?
方若兮首先便想到了偷!
第二日,方若兮打聽到宋子星軍隊駐紮之地,並獲悉他明日就要領兵返回杭州城,所以要偷,只有趁今晚。
今晚,烏雲蔽月很適合偷竊,方若兮藝高人膽大,隻身一人,身着江湖人必備的一套衣服——夜行衣,毫無聲息地潛入了宋子星的軍營。避過巡視的哨兵,四下尋找宋子星的軍帳,她本以爲將軍之帳應不同於其他,至少帳外會有一兩個守衛,可一進來才發現自己錯了,所有的軍帳都是一個樣子,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方若兮無奈,看着眼前數十個一摸一樣的軍帳,哀嘆自己如果一個一個的去找恐怕找到天明也找不到,無奈之下,正想着尋個落單的兵丁挾持恐嚇一下,可就在這時,恰見一人身披斗篷由一個士兵帶着向一個軍帳走去,方若兮發現唯獨這個軍帳內隱約似有燭火閃爍,便偷偷跟了過去。
那人進入了帳篷,不久之後,士兵離開了。
方若兮暗喜,偷偷地靠近了軍帳,附耳上去靜聽起來。
習武之人本就比常人要耳聰目明,她附在帳外,能清晰地聽見裡面的聲音。
帳內,有一男子道:“叔父,請喝茶。”
又聽一老者道:“放着吧,今夜叔父深夜來訪是有一事與你細說,子星,你爹叫你明日可不用返回杭州城,直接去金陵方家向方家的二女兒方若兮提親。”
帳外的方若兮一聽這話,耳朵直直地豎了起來,完全地貼到了帳子上,只聽裡面宋子星迴道:“叔父,爹這是何意?”
裡面老者笑了笑,方道:“子星,你父自有用意。”
“侄兒不明,爲何爹與叔父會讓侄兒娶一個被人退婚,已被逐出家門的女人,還請叔父賜教。”
老者笑道:“子星,你知方家無男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方若薇已許配給天下首富洛陽李家大公子,秋天一到就要嫁過去了,二女兒方若兮本與蜀中唐門四公子唐夜指腹爲婚,本要等到姐姐方若薇出嫁後也隨後出嫁,卻不料,那二女兒方若兮以不願嫁唐夜爲由離家出走,這件事,方家本嚴密封鎖了消息,可是,你知道是誰泄漏給唐家的嗎?”
帳內沉默半響,宋子星方道:“莫不是叔父你?”
“子星厲害,的確是叔父我。”老者大笑。
帳外方若兮一聽這個,不禁暗道:老頭,幹得好,多謝了!
老者又道:“我把這個消息透漏給了唐家,唐家人都極爲自負,尤其是唐夜,我料定唐夜知道方若兮不願意嫁給他,肯定會對她棄如敝屣,我沒有料錯,唐門果然退婚。賢侄,如今皇上眼看就要不行了,太子年幼,又非正宮劉皇后所生,劉家如今權傾朝野早有反念,我們也應該爲自己提前打算打算。方家雖是商賈出身,但其兵器鋪和牧場遍佈天下,一旦天下大亂,方家可爲我們大量提供優良的兵器和戰馬,我們不先下手,恐怕,必會有人先下手。不說這個,方若薇所嫁之洛陽李家,可是天下首富,如果方正陽答應與我們宋家聯姻,子星,以金陵方家、洛陽李家、再加上我們宋家的實力,不管今後天下發生什麼鉅變,都盡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帳外方若兮聽後心中大震,暗道:沒想到,原來自己這麼有用啊,看來,以後要對自己更加好一點了。不過,想利用我?可沒那麼容易!
這時,屋內宋子星忽道:“叔父,子星認爲,此時不應去金陵提親。”
“爲何?”老者問道。
帳外方若兮聞言,暗道:算你小子是個明白人,你要是敢去提親,我一定要你看不到金陵的太陽,在路上我就把你……。
這時,就聽宋子星迴道:“方正陽已逐了二女兒出去,我又以何由向其提親呢?此其一,再有,聽叔父說,似有很多人想娶這方家二女,但偏偏方正陽卻在這時把女兒逐出了家門,不管不問,此事似乎頗有蹊蹺,叔父也說,方家可大量提供兵器和戰馬,當年聖祖皇帝也正是藉助了方家的支持方能一統天下,方家一直以來雖無人在朝爲官,但地位特殊,不是輕易可以拉攏的。叔父,子星認爲,如今皇上雖病體纏身,但畢竟沒有薨逝,此事尚不宜操之過急,過早暴露自己,我們還需觀望一二,謀定而後動。”
“哈哈……”老者聽完這席話,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帳外的方若兮聞聲不明所以,就聽老者道:“好!好!來此之前我與你爹商議過,也正是這個意思,叔父剛剛只想問問你的想法,子星思慮甚周,叔父甚感欣慰,唉,可嘆叔父之子俱不成才,宋家將來交與你手上,我和你爹都放心了!”
“謝叔父信任。”宋子星恭敬回道。
老者又道:“子星,今夜叔父來此其實是爲了另外一件事,這也是叔父急忙從京城趕回來的主因。”
宋子星正色道:“叔父請講。”
帳內,老者附耳與宋子星說了些話。
帳外,方若兮努力去聽,也只隱約聽見‘宋家’‘朝廷’等幾個模糊的字句。
半響後,忽聞老者咦了一聲,問道:“子星,這幅畫你從何得來?”
畫?帳外方若兮一聽,這纔想到,對呀,自己是來偷畫的,怎麼成偷聽的了?
就在這時,身後忽有人大喊:“什麼人?”
哎呀,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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