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夙楓聳聳肩,什麼都沒說,將死神放了回去,沒有放在心上,但是無意中看到娜塔莉眼中隱藏着的深深的恐懼,他實在不明白,她的恐懼究竟從何而來。娜塔莉第二次洗好了牌,楊夙楓隨便抽了一張,翻開一看,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怪異了,還是一張死神。
這一次,不但娜塔莉的神情有了很大的變化,就是蘇綾鱈和裁冰綃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她們目不轉睛的盯着娜塔莉的動作,希望能夠從其中體會到什麼隱秘的信息。楊夙楓惟有再次聳聳肩,然後將死神放了回去,淡淡地說道:“再來一次吧,如果還是死神,那麼我認了。”
娜塔莉這次洗牌的動作變得好慢好沉重。當她把洗好的塔羅牌放到楊夙楓面前的時候,其他四個女人都情不自禁的圍了過來,即使是蘇綾鱈也不例外。楊夙楓也感覺到了那種難堪的氣氛,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冷氣,突然用力一揮手,從塔羅牌中拔出了一張。
“啊!”四個女人齊齊發出驚訝和恐懼的尖叫。
楊夙楓感覺不好,但是還是鎮定自若的睜開了眼睛。
第三張塔羅牌還是死神。
一瞬間,他覺得渾身都冰冷起來了,寒風掠過,居然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蘇綾鱈和裁冰綃等人的神情都非常奇怪,好像個個人都小心翼翼的屏住了呼吸,生怕有絲毫的聲音引起楊夙楓的注意。她們的眼光中流露着恐懼,流露着不可置信。然而,事實就在眼前,她們不得不相信。
楊夙楓自己也沒有想到居然會連續三張抽到死神。雖然他並不確切的知道在塔羅牌中,死神究竟代表什麼,但毫無疑問的,這顯然是不好的兆頭。他努力的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竭力用平靜的聲音問道:“在塔羅牌中,死神代表什麼?”
娜塔莉猶豫片刻,才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死神披着鎧甲,在黑夜時來到人們面前,許多人和事物都難逃一劫。幸虧日光一出,皇帝出來,請死神離去,人們才能拋卻已經失去生命力的一切,重新展開生活。”
裁冰綃有點急切的說道:“他不是問你死神的含義,而是問你它的出現代表着什麼預兆?”
娜塔莉說道:“塔羅牌死神的正位解釋是:事件的結束,激烈變化,殘局,與過去告別,絕交或敗北,慣用的想法或技倆不合時宜,暫時別離。通俗地說,就是一個死去的人。”
蘇綾鱈情不自禁的盯着楊夙楓,生怕他有絲毫令人不安的動作,但是楊夙楓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眉毛跳動了幾下。可是蘇綾鱈還是誇張的尖叫起來:“一個死去的人?難道是一個亡魂?”
裁冰綃鎮定的看着楊夙楓,半信半疑的說道:“娜塔莉,不可能是這樣解釋的,楊將軍怎麼可能是一個亡魂?天底下哪有不害怕陽光的亡魂?”
蘇綾鱈冷冷的說道:“也許他真的是一個亡魂,要不然怎麼會連續三張抽到死神?”
楊夙楓沒有說話。
最後,連娜塔莉也覺得不太可能,她猶豫了一下,遲疑的說道:“死神的倒轉解釋是:新的開始,重新再來,掙脫窘境,煥然一新,改變想法,重生。也許,楊將軍要重新開始一段人生歷程。”
裁冰綃拍手說道:“對了,應該是這樣解釋的。”她滿懷期盼的看着楊夙楓,期待的說道:“楊將軍,你說是不是這樣呢?”
楊夙楓微微苦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裁冰綃也點了點頭,放下心來。然而,惟有楊夙楓自己清楚,前面一種解釋更適合自己,因爲自己現在的確是一個亡魂,一個從另外一個世界轉過來的亡魂。只是,這種怪誕的事情就算自己親口說出來,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馬蹄聲忽然急促的響起,迎着夕陽下沉的方向,真正的救兵終於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裡。這一次,到來的是芳川道總督唐諮。楊夙楓沒有有關唐諮的資料,但是蘇綾鱈和裁冰綃等人卻知道的很清楚。裁冰綃悄悄的告訴楊夙楓,唐諮乃是唐川帝國衆多地方總督中名聲比較好的一個,爲人清廉耿直,兩袖清風,愛民如子,深孚衆望,是唐川帝國朝廷準備重用的人才之一。
唐諮顯得很年輕,甚至比剛剛被殺死的寶應府總督還年輕。他是一個身材枯瘦的人,臉色孤苦,好像營養嚴重不足的樣子。除了他的深陷的眼眶時不時地散發出令人難以察覺的光芒之外,楊夙楓甚至覺得他有點像行屍走肉一般,不過從外表來看,還是很敦厚老實的,只不過,有時候似乎又覺得他有點迂腐了。楊夙楓不經意的看到他身上的官服居然在不起眼的地方有幾個補丁,以他這一級的官員,應該十分注意形象纔是。但是無論如何,他的出現和表現都贏得了楊夙楓的好感。
唐諮是不喜誇誇其談之人。他默默地在不幸遇難的裁延奇陸軍少將的遺體前深深地三鞠躬,雖然沒有多餘的語言,但是能明顯的看出,那是真心實意的。對於捕手的胡作非爲,他從心底裡表示了憤慨。而對於裁家遺孀的關照,雖然話不多,但是句句到肉,使得蘇綾鱈情不自禁的又傷心欲絕的痛哭起來,連素來沉靜的裁冰綃眼睛裡也深含淚光。
最後,唐諮對楊夙楓深深地表示了歉意,對於屬下穆舜英的爲非作歹顯得痛心疾首,不但沒有追究楊夙楓的殺人責任,甚至還主動的請求楊夙楓原諒他,不要將這件事情鬧大。他避開衆人,單獨對楊夙楓吞吞吐吐的說道:“楊將軍,雖然,這是難以啓齒的事情,可是,這件事情一旦曝光,將會嚴重的影響到芳川道的聲譽,也會……影響到我……的前程……實在是不好意思,還請楊將軍高擡貴手,讓我單獨處理這件事情。”
唐諮說話的時候帶着一種很難爲情的窘迫,好像說得非常艱難,但是在楊夙楓看來,這番話反而讓他相信,這位唐諮總督的確是一個坦白真誠的人,起碼不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至於他關心自己的前途,則是再正當不過的了,如果他表現得對自己大義凜然地樣子,反而讓自己覺得不舒服。因此,他想也不想就說道:“總督大人,你肯原諒我的罪過,那是再好不過了,我只是想盡快回去美尼斯,別的,我都不想理了。”
唐諮頓時放下心來,喘了一口氣,緊張的抹着冷汗說道:“既然如此,我立刻安排人馬車輛,儘快將將軍送出芳川道。”
楊夙楓說道:“有勞了。”
唐諮有些感慨地說道:“美尼斯的局勢混亂不堪,在那裡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但是楊將軍和裁將軍毅然前赴後繼的趕往那裡,實在是令人敬佩。穆舜英心中居然一點大局觀念都沒有,實在是令人憤慨,要不是仗着他是皇親國戚,我非把他送到朝廷上審議不可。”
楊夙楓說道:“不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節外生枝。”
唐諮的聲音低沉下來,懇切的說道:“楊將軍,不瞞你說,我對你此行前往美尼斯,的確不太看好。可惜我只是地方官員,無法干預朝廷的決策。你需要什麼幫忙嗎?如果有,也讓我略盡綿薄之力。雖然朝廷已經決定放棄美尼斯,但是隻要還有一絲絲的希望,我們都不可以放棄,你說是不是?我們芳川道沒有什麼特別的產物,只有龐大的奴隸市場。如果將軍有需要,不妨在這裡大家購買一部分身強體壯的奴隸,到達美尼斯以後,即用你的領主身份解除他們的奴隸身份,讓他們變成自由民,那麼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加入軍隊了。雖然,這可能會招致部分人的非議,但是沒有一支可靠的軍隊在手,收復美尼斯從河說起?”
對於唐諮的推心置腹,楊夙楓頗爲感動,緩緩地說道:“對於收復美尼斯,我暫時還沒有詳細的計劃。有時間的話我會到奴隸市場去看一看。至於奴隸加入軍隊,那我還需要考慮一下。”
唐諮想了想又說道:“那麼糧食呢?美尼斯地區的糧食產量素來不足,現在戰亂頻繁,生產力肯定會大幅度下降,糧食減產應該很嚴重。楊將軍到時候可能會遇到糧食困難,如果楊將軍有需要,儘管寫信給我,我會想辦法提供楊將軍糧食。數量也許不多,但總好過沒有。”
楊夙楓點點頭說道:“謝謝總督大人的關心。”
唐諮苦笑着搖搖頭:“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朝廷怎麼想的,怎麼會捨得放棄美尼斯地區呢?”
楊夙楓無言。
唐諮於是沒有多說,兩個人好像都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當下,唐諮下令屬下人員妥善處理了現場,埋葬了遇難者的屍體,然後將裁延奇的屍體裝入早已準備好的棺材,下令連夜向寶應府進發。唐諮早就準備了足夠的馬車,連夜趕路,他們在後半夜超越了哥舒寒率領的軍奴隊伍。到達寶應府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凌晨時分。
唐諮雖然神情孤苦,但是卻不是死板之人。他包下了寶應府的好運來客棧,將所有人都安排在裡面,並請來醫生給蘇綾鱈等年輕女子治療感冒,照顧的妥妥帖帖的。臨走的時候,還鄭重的吩咐衆人白天要休息好,晚上他會親自來接他們過去晚宴,爲他們接風洗塵。
楊夙楓艱苦慣了,倒是覺得不怎麼樣,但是對蘇綾鱈等女人來說,有乾淨的熱水洗澡,有精緻美味的食物,那是最欣喜不過的事情了,即使是裁冰綃也毫不掩飾的表露出自己的喜悅。經過生死攸關的搏鬥之後,她們也已經是身心疲憊,她們迫不及待的沖洗了身上的泥水和灰塵,換上乾淨的衣服,吃過提前的早餐,然後就早早的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