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傑拿定主意,毫不猶豫地抓起一隻活蜈蚣,塞入嘴裡,幾下嚼碎,嚥了下去——
賢傑耍了一點小聰明,在用手指捏起蜈蚣時,已運內力於指尖,將蜈蚣震死,卻不弄傷表皮,且動作極快,以至衆人皆未覺察,以爲蜈蚣是在進入他嘴裡後才被咬死的——如若不然,真的被那畜生在舌頭上咬上一口,那可就完了……
賢傑一連吃了十幾只,吃得那大漢以及徐向等人皆目瞪口呆。
蜈蚣和蛇酒撤下去了,總算沒有再出什麼新名堂。
徐向的臉色更加舒緩,但口氣卻依舊嚴厲:“我夷州並無冒犯大唐之處,楊元帥爲什麼帶兵犯境?”
賢傑不卑不亢道:“率士之濱莫非王土,夷州本是大唐的地界,你聚衆興兵、割據一方,不向朝廷納貢,還勾結鬼方外寇,抗拒天兵,是何道理?”
“夷州是夷州人的夷州,我們臺人治臺,何需外人插手?”
“將軍此話差矣,夷州是中國人的夷州!你們要臺人治臺也可以,但一定要服從中央的領導,而絕不允許搞夷獨!誰要搞夷獨、搞分裂,誰就是中華民族的罪人,人人得而誅之!”
徐向冷笑一聲:“楊賢傑,別以爲你說得冠冕堂皇、天花亂墜就能服人!我問你,你既號稱是奉了王命來打鬼方,爲何卻到我阿里山中來?你們明明就是來搶地盤的!你們犯我疆土、奪我城池、擄我百姓,叫我等如何肯服?”
“你這話應該對鬼方蠻夷去說!究竟是誰犯我中華疆土、奪我城池、擄我百姓?你不做調查,任意指責王師,簡直是香臭不分!”
“楊賢傑,聽你這番講話,倒也慷慨激昂,有點忠臣的味道。只是,我聽說閣下也曾扯旗造反,立誓要推翻唐朝,爲何現在又做了朝廷的鷹犬呢?”
“不錯,在下不滿朝政腐敗,確實造過反——但楊某以天下爲念,放棄個人私怨,現今不反了!某不反絕非是要做朝廷鷹犬!某隻求爲民請命、報效家國,爲我中華盡一份綿薄之力!”
“刷!”徐向忽然抽出一把雪亮的鋼刀,架到了楊賢傑脖子上:“楊元帥口口聲聲自稱是爲了報效國家,那麼我今天就把你殺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願意爲了大唐而死!如果是真的,那麼我就相信你,可以讓你的人領回你的屍體,並從此歸順朝廷,否則的話,那就只有戰場上見了!”
楊賢傑面不改色心不跳道:“你要殺就殺個痛快!如果我的死能夠換來天下歸心、從此河山一統、人民不再受外寇侵擾,我就算死,也無所憾,請吧!”說着仰起了脖子,儘量將頸間的肌膚拉直,以利下刀——
同時身軀也站得筆直,如一杆挺立於天地間的標槍,從容不迫,巍然屹立、穩如泰山!
“好!”徐向眼中兇光陡現,手一揮,刀片懸起,直往賢傑頸間落下……
天色快要黑下來了。
雲嬌、周柱、孔軍師等人等得心焦,只好暫時安營紮寨,準備過夜。
軍中早已斷了糧食,於是大家聚在一起商議着到哪裡去弄一些吃的來。
軍師便派龍彪率第二營扼住谷後的險要,防止鬼方軍乘黑夜來偷襲;周柱的第一營依舊放在谷前同臺軍對峙。
其餘的人自夫長以下都到山坳裡去挖草根樹皮,或汲些泉水,或打些野味,採些野果。
顏如雪找到賢寶,對她說:“你聽,山上有老虎叫呢,咱們去把它打了,讓大夥吃一頓老虎肉,怎麼樣?”
賢寶欣然同意。
於是她們兩個膽大包天,一個親兵也不帶,便縱馬沿着東南的山坳馳去。
賢寶依舊帶着她的雙刀,還帶了一副弓箭;如雪卻嫌她的銅錘笨重,只帶了一把寶劍,一副弓箭,還有一把獵叉。
賢寶道:“姐姐(她也不叫如雪嫂嫂,只叫姐姐),我看那周大哥好象對你很關心呀。”
如雪臉一紅道:“哪有的事?”
“沒有?那上次比武你爲什麼不用‘凌空飛錘’勝他?還有我們去刺殺陳三仁的那個晚上,他爲什麼始終跟在你身邊,形影不離?”
如雪道:“好妹妹,你別想歪了……”她在馬屁股上狠抽一鞭,往前疾馳而去。
賢寶連忙緊緊跟上,微笑道:“沒有就好……我還真怕你跟了周大哥,我就做不成你厲害的‘小姑子’了呢。”
“這小蹄子,打嘴!”如雪躁得臉頰緋紅,一手勒住馬繮,一手橫過馬頭,去撕賢寶的嘴。
賢寶笑道:“好姐姐,饒了我吧——說句真心話,我還真的希望你跟了周大哥,‘逝者如斯夫’,你也不必爲二哥強守着……”
如雪眼圈一紅,聲音也有些梗塞:“好妹妹,你放心,我既嫁給了你二哥,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賢寶本意在逗趣,沒想到勾起了如雪的傷悼,只得轉移了話題。
老虎的叫聲越來越近了。
如雪道:“你從左邊山坡上去,我從右邊山腳繞過去,活捉它!”
賢寶道:“好。”
兩人分了路,各自向虎叫的方向包抄過去。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愈來愈濃的夜色籠罩下,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但練武的人目光自非常人能比。
如雪下了馬,把馬拴在一棵樹上,攀着樹枝草根往山坡上爬去。
她爬到山脊上,行了不多遠,終於看到了一隻大老虎。
“吼——”那老虎衝她猛吼了一聲,山林都彷彿震顫不止……
“嗖!”如雪從容不迫地拈弓搭箭,一鬆弦,那箭正中老虎咽喉!
老虎掙扎了幾下不動了。
如雪又走了二三十步,纔看清老虎竟是被一根粗藤倒掛在樹上!
如雪不知道,這老虎原是上了獵人的獵套——她心中詫異,想把老虎解下來。
沒想到她剛一靠近樹邊,“劃噓!”隨着一聲尖銳的嘯聲,地上忽然彈起一根粗藤,一下子纏住瞭如雪的腿,接着一棵粗樹杆猛地繃直——如雪頓時被倒掛了起來,上不沾天、下不沾地,手中的武器也摔出老遠……
賢寶本來也是朝着老虎的方向去的,但老虎被如雪射死後,因爲沒有了老虎的叫聲,卻使賢寶迷失了方向!
她轉悠了半夜,找不到如雪,只好回到了營地。
場地中央燒起了一堆通紅的火,一羣土人正圍着火堆跳着一種很奇怪的舞。
火堆的旁邊擺着那隻死虎,而另一邊的柱子上則綁着如雪。火光映照下,她顯得是那樣憔悴,頭髮也披散着,臉上也尤有血污……
一個酋長模樣的人從屋裡走了出來。一個土人向他報告道:“酋長,這個唐朝的探子怎麼辦?”
“按老規矩,殺了祭神!”
“還要不要報告一下徐酋長?”
“不必了,這種小事不用去打擾他!”
“可是,這個探子是個女的!”
“女的?”那酋長一楞,連忙走到了如雪跟前,仔細審視着如雪。
看着看着,他的瞳孔逐漸放大,嘴角也流出了涎水……
他忽然用漢語說道:“嗯,不錯,好漂亮!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如雪瞪了他一眼,罵道:“蠻鬼,放開我!”
“不,我不是蠻鬼,我也是唐朝人。只是唐朝對不起咱們,我張天水這纔跟着徐元帥來到夷州做了部落酋長。姑娘,我看你長得花容月貌,殺了實在可惜。嫁給我吧,我不但可以保你活命,還可以讓你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做夢!”如雪怒視着他道。
“不要這麼兇嘛,我就喜歡你這種倔性子!”張天水一副色迷迷的樣子,伸手來摸如雪的臉蛋。
“畜生!”如雪一口血水啐在張天水臉上,同時擡腳朝張天水下部踢去,直踢得張天水殺豬般地嚎叫!
“臭娘們,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要用高山部落最殘酷的刑罰處死你!”張天水大怒,拿過一把竹刀子,一面令士卒用粗藤再次將如雪綁緊,直到她的手腳都不能動……
然後他便用那把竹刀子在如雪的喉嚨上殘酷地來回鋸着——竹刀一點一點地割進了如雪白嫩的肌膚,血也一點一點地流出來……如雪想喊,想呼救,想掙扎,然而皆是徒勞,到後來她乾脆放棄了這一切念頭,心裡似有一個聲音在呼喚:“賢安,你等着,我就來陪你了……”隨着刀越割越深、血越流越多,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張天水的本意是要把如雪的首級的割下來,然而竹刀殺人的效率可想而知,結果割了半夜也只割斷了血管和氣管,還剩下頸椎相連着……
可憐一代女中豪傑,一位令敵寇喪膽的巾幗英雄,一位勇武過人的神力女將,竟然就這樣悲慘而離奇地死去!
卻說徐向揮刀直向賢傑頸間划來,然而在貼住賢傑肌膚的時候他卻又停住了。
他抽刀回鞘,長嘆一聲道:“想不到你真的不怕死……你這樣忠於朝廷,到底圖個啥?”
楊賢傑正色道:“你錯了,我並非忠於朝廷,而是忠於中華,忠於自己血液裡流的炎黃之髓——人可以不崇高,但不可以忘本,忘記自己的祖宗!你可以說我是沽名釣譽,但只要能夠河山一統,家國不再破裂,我能爲國盡一份心力,雖死也無憾!”
“那你到底想和我們談什麼?”
“還是那句話,只求借道,並無他意!”
“你們真的不是來打我們的?”
“你我同爲炎黃一脈,爲何要同室相煎?我們到夷州來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打鬼方、倭寇,光復國土!但是現在敵人的勢力強大,我軍目前處在困難時期,不得不進山暫避一時,待恢復了元氣再去與敵寇決一死戰!”
徐向沉吟了半響,才說道:“好吧,既如此,你們借道就借道吧——但有一點,你們只能從我們規定的地方走,不得亂走小路,也不得借過路而襲擊我軍;如果你們敢輕舉妄動,這阿里山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
賢傑道:“好,咱們一言爲定!不過,我軍行動時,你們敢襲擊我們,我們也絕不會放過你們!”
當下徐向讓人寫了文約,賢傑、徐向按了手印,各執一份。
賢傑正待起身回營,徐向忽然叫道:“楊元帥請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