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品酒交談之間,言語卻是含而不露,但即便如此,雙方也都是心領神會深知其意。
葉宇其中意思十分的明朗,就是警示吳挺這位老將軍,在他葉宇的面前最好做一個糊塗人,因爲聰明人向來是讓人討厭的。
這也正是他葉宇爲何一直受朝廷排擠的原因,因爲太精明瞭反而不合羣!
如今的葉宇能深刻體會曹操殺楊修的那種感受,這是聰明人的一種怪癖。他葉宇是個俗人,免不了同等相斥的怪毛病。
當時他修書通知吳挺配合這次行動,確實沒有讓吳挺率軍參與後續爭戰,因爲他要以此次血腥的的戰略實況,徹底震懾川蜀的吳氏一族。
吳氏在川蜀歷經三世爲將帥,西面嚴防吐蕃諸部,南面震懾大理王朝,尤其是北面,抵禦西夏時不時的襲擾滋事。
也正是這種敏感的地理局勢,才造就了吳氏這個名門軍事望族。
朝廷歷來不是不想動吳氏一脈,究其原因是根本動不了。因爲樹大根深牽一髮而動全身,況且也沒有人能夠替代吳氏在川蜀的影響力。
也正是趨於這種顧及,葉宇纔會規劃自己的嫡系三萬大軍,獨立圍剿西夏二十萬兵馬。
葉宇此舉是要讓吳挺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有能力控制他吳氏這頭猛虎!
行軍講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做事也講究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葉宇等了這麼久就是不想再沉默下去。
葉宇心裡很清楚,要想徹底解決如今的戰局,僅憑他這三萬鐵騎很難完成破局之效。
因爲戰爭總是要死人的,即便是他重金打造的精銳鐵騎,將來蕩平羣雄之後,也定然會消耗殆盡,到那時他還有什麼資本可言?
人心不古難以揣測,縱使吳挺與他已經暗中達成了默契。但是誰也不能保證這種口頭的承諾,能夠經歷多少的誘惑與貪婪!
如今老皇帝是承認了他的身份,封了親王,也賜了趙忬這個名字,但親王終究只是親王,當朝的太子仍舊是趙愷。
所以葉宇如今要做的就是,利用這場戰爭的契機,使得自己的軍政勢力迅速壯大,如此一來應對將來的一切變數,都會遊刃有餘進退有度。
而這個基本的出發點,就在了吳挺的身上!
決定獨立以三萬精銳應對西夏兵團,並且用上新式武器手榴彈,是對吳挺的一種震懾,其實也是一種無形的試探。
葉宇要看看自己的作戰計劃,吳挺會以什麼的姿態去應對。
而如今的這個結果,其實讓葉宇並不滿意,所以才借題發揮說了方纔那一段話。
此時與葉宇對坐的吳挺,臉上雖然掛着微笑,但是心中卻是翻江倒海有些不安。吳挺沒有想到葉宇竟然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的意圖!
當初他接到葉宇的命令之後,其中雖有些許擔憂,但更多是暗合了他的心思。
這種心思即便在胞弟面前,他也是沒有直接的表露。
他是想看看這支重金打造,歷經近五年精煉的軍隊究竟戰力如何,同時也希望藉此順水推舟,讓這支軍隊在這場戰爭中損失殆盡。
他需要這場戰役的勝利,但他更希望這川蜀之地得到穩固。說的再直接一點就是不希望外方勢力,摻入猶如鐵板的吳氏軍團之中。
當初吳挺藉着賀喜之名,要向葉宇言明要吞併這支軍隊的意圖,與其說是看中了葉宇耗費巨資的打造,倒不如更深層次的說,是不想在川蜀之地,出現他吳挺不能掌控的軍隊!
畢竟雄厚的財力,對於有天府之國美譽的川蜀而言,吳家也不缺這些財物。
但是吳挺這個心思極爲隱晦,因爲這等同於擁兵自重,於是只能以貪婪的假象去表明心跡。
對此吳挺的心裡很是矛盾,這對於一向自恃忠君愛國的他而言,其實已經是對朝廷的不忠誠。
因爲在葉宇之前,朝廷曾不止一處派得力軍官入川蜀任職,欲要分化吳氏在川蜀的軍事實力,但是最終卻是被硬生生的給擋了回去!
明知如此有違忠君之道,但是卻依舊自私的實施着,這是他吳挺感到極爲可悲的地方,因爲他作爲吳氏第三代領銜人物,不能不顧及家族的利益。
吳挺時常以唐朝名臣長孫無忌,作爲聊以慰藉的心靈良藥。因爲長孫無忌在忠於大唐的同時,卻因爲關隴世族的原因,走上了一代權臣的不歸之路。
……
葉宇見吳挺的話語漸少,就知道自己的話讓對方有了憂慮,於是放下酒杯鄭重地看着吳挺。
“老將軍承載的太多,但凡事當有輕重之分,國與家之間總要做出一個選擇,否則將來兩相顧盼負累,難免會落下不好的結局……”
“末將知錯了!”
“你沒有錯,一個家族的代表,看似個風光無限的駕車車手,駕馭着背後世族的這輛馬車。可是到了最後不是人駕馭馬車,而是馬車鉗制了車手……”
葉宇搖了搖頭,似在感嘆:“此中的諸多無奈,實在難於外人道哉。所以,老將軍應體諒朝廷這些年的不義之舉,畢竟一個吳家與整個大宋來說,當今的陛下這位家主也不好當吶!”
吳挺聞言頓時神情鄭重起來,急忙霍然起身向葉宇施禮:“王爺放心……”
“噯,不必如此,老將軍能夠深明大義,本王心中已是欣慰不已,至於什麼忠信之言就不必了,本王是個看實際效果的人,希望老將軍莫要讓本王失望纔是!”
葉宇的話是句句入心,既是替朝廷安撫,也是爲自己做打算。而且在打動的同時,也在無形的逼迫着吳挺。
吳挺雖是個武將,但是宦海沉浮幾十年,這其中的弦外之音他自然是瞬間洞悉。
隨即鄭重地單膝跪地,向葉宇拱手施了君臣之禮:“末將吳挺代表吳氏一族,在此向王爺表誓,從今往後爲王爺馬首是瞻,但凡王爺有所差遣,川蜀三十萬將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老將軍言重了,快快請起!”聽到了自己最爲期盼的話,葉宇此刻的心中也是欣喜萬分。
但早已喜怒不形於色的他,自然懂得剋制自己,輕扶起吳挺,然後深意地說:“老將軍的話忠心可嘉,但是有句話卻是說錯了,你忠於不是本王一人,而是當今的朝廷……”
“呃……對對對,末將酒後失言,還望王爺恕罪纔是!”
“無妨無妨,這纔是性情中人,來,你我二人入席再同飲幾杯!”
“王爺請!”
雖說吳挺口中揚言川蜀三十萬將士,實則能夠調遣的最多不過十萬之衆,因爲兵力再多也要駐守邊防,無論西、南、北那一方,都要派兵佈防鎮守。
不過對於十萬大軍,葉宇己經知足了……
二人隨後入席,又閒聊了不少,但卻是很少談論當下的戰事,一則是葉宇沒有主動提出話題,吳挺身爲屬將不便多問,其次便是如今初步戰況已成定局,倒也無甚可以憂慮的。
“老爺,陸參議求見!”
吳挺此刻正在招待葉宇這位王爺,豈會去接見他人,於是便道:“老夫今日不見任何人……”
“噯,老將軍不必如此,這位陸參議前來求見將軍,定然有要事相商豈能因私費公,不如將陸參議引至此處,我等三人共飲商議如何?”
王爺開了口,吳挺也自然不好拒絕,於是便示意府上管家,將前往求見的陸參議引至客廳。
不到片刻的功夫,由吳府管家領着一個半百老人走了進來。
這位男子留着三縷鬍鬚顯得極爲穩重,一身官服着裝在身素雅潔淨,由此可見此人平日裡定是一個十分講究的人。
此人見葉宇與吳挺二人位列席上,神情莊重地正欲要上前見禮,不料葉宇卻率先開了口:“你就是陸游、陸務觀?”
“呃,下官正是陸游,在此見過忠王殿下!”
此人正是年過半百的陸游,位居成都府路安撫司參議。他此次前來是向吳挺回報後勤軍務,同時也是想借此機會拜會葉宇這位貴人。
陸游進來之時已經想好了一套措辭,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忠王竟然知道自己。這一意想不到的情況,讓陸游此刻是既激動又驚喜!
“早聞放翁才華橫溢詩文冠絕,本王也是崇慕已久啊,來,請入席!”
葉宇短短兩句話,讓陸游是受寵若驚,急忙謙遜道:“王爺過譽了,下官承受不起,下官雖薄有些許才名,但卻不及王爺之萬一……”
“噯,放翁此言差矣,本王對於你的那首《釵頭鳳》,一直是推崇不已!”
葉宇說着,便饒有興趣地念道:“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一首詞念罷,年過半百的陸游臉色有些微紅,因爲這首詞是感嘆自己與表妹唐婉不能結合的憂思。如今在這種場合念出這闕詞,實在是有些不合時宜。
“此乃下官當年的信筆拙作,讓王爺見笑了……”
陸游此刻雖然覺得有些尷尬,但是對於自己的詩詞能被葉宇熟知,心中也是萬份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