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貴如油,南方雖然多雨,但在這個時間也是很難有大雨的天氣。
可是今夜陰暗的夜空中一聲悶雷震動天際,緊接着就是連番暴雨傾倒了整個京城。
刑部獨自隱蔽的大牢裡,葉宇坐在一旁的桌案旁自顧的飲茶品茗,看着牢門外的暴雨不斷,卻是自言自語道:“好一場及時雨……”
一旁坐立的秋宮美子望着眼前的葉宇,竟然不想打破這份寧靜。
“美子殿下親自來天牢探望,實在是讓葉某心存感激”葉宇輕輕地抿了一口香茗,隨即側臉衝着秋宮美子溫和一笑。
“葉大人在此受苦,不如……隨美子回日本,定會得到天皇重用……”
在臨安的這一兩個月裡,秋宮美子是勤奮的學習漢語,相較於初來大宋之時,已經熟練了許多。雖然依舊有些語句說的不甚通暢,但基本的一些交流還是可以應付的。
“跟美子殿下去日本?”葉宇顯然對秋宮美子說出這個建議,感到有些驚訝。
“對呀,我們日本可不會冤……枉葉大人這樣的好人,就算是……葉大人錯了,美子也會保……護您的安全……
葉宇饒有興致的笑了:“怎麼,美子殿下認爲葉某是殺人兇手?”
“不不不,不……是……”秋宮美子生怕葉宇誤會她的意思,於是急忙的揮動着青蔥玉手以作解釋。
“好了好了,美子殿下不必放在心上,葉某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葉宇隨即將茶盞放在了桌子上,臉色神情稍緩地秋宮美子,慌忙給葉宇倒了一盞茶水。
“美子殿下不必憂心,關於之前葉某承諾之事不會改變……”
葉宇環視牢房的周圍環境,隨即笑了笑:“過了今夜,我們就不會在這裡敘談了”
“葉大人的意思是……”
秋宮美子沒有弄明白葉宇的話中深意,手託香腮疑惑的望着葉宇。
她今日前來除了是探望之外,還有前來說服拉攏葉宇之意。即便是葉宇殺了高麗王子王裎,他日本要是想保住葉宇的性命也不是沒有可能。
秋宮美子甚至爲了能夠保全葉宇,已經做好了貢獻多處日本貿易港口的決定。
因爲她秋宮美子深知,一個葉宇所蘊含的能量是不可估量的,日本國內無論是經濟還是文化,都需要一個像葉宇這樣的人去掌舵。
就在秋宮美子疑惑之際,天牢外一陣嘈雜之聲打破了這份少有的寧靜。
只見刑部尚書嶽雷在前引路,慶王趙愷親自來到了天牢禁地。當慶王趙愷來到牢房外,當即就爽朗的笑了起來:“四弟,委屈你了”
“下官葉宇見過慶王殿下”
葉宇這番話是在表露尊卑之別,雖然慶王趙愷稱他一聲四弟很是正常,因爲作爲當今皇帝的於兒子,按照年齡也理應列爲第四。
但這不過是一種名義罷了,如今葉宇做出如此姿態,顯然是一副君臣有別的用意。
慶王趙愷自然看出了葉宇的用意,於是就順着這話接了過來:“葉大人,快快請起,若非由你計劃籌謀,也不會讓恭王的陰謀敗露”
“美子見過慶王殿下……”秋宮美子見慶王趙愷突然而至,慌忙學着漢人的禮數,施身行了一禮。
扶起葉宇的慶王,這才注意到秋宮美子,隨即平靜道:“原來內親王也在於此,免禮”
隨即便沒有再理會秋宮美子,而是將葉宇拉到了一邊,擠眉弄眼地問道:“葉大人,早就聽聞你風流倜儻,如今看來果然不虛……”
“殿下見笑了”
“噯,人不風流枉少年,何況是你這樣的名士,日本雖是東瀛蠻夷島國,但這個內親王秋宮美子也是不俗,要不,本王奏請父皇賜婚?”
看着慶王趙愷那一臉的邪笑,葉宇就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尤其是趙愷說到賜婚的時候,有意的提高聲調看向秋宮美子。
二人就在近處私語,聲音略大一些就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聽力極好的的秋宮美子自然聽得詳細,故而俏顏微紅的低下了頭。
不過這一刻她可將耳朵緊緊地專注着,因爲她要亟待知道葉宇是如何答覆。
“殿下誤會了,下官與美子殿下乃是私交,並沒有什麼兒女私情,再說下官與福王義女已有婚約……”
慶王趙愷卻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此言差矣,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常理,你何必拘泥於這些?”
“現今外面時局如何?陛下聖體可還安好?”葉宇一聽這個慶王說話越來越沒有譜,於是便主動地轉移話題搪塞過去。
見葉宇不願意在此事上過多言語,慶王欣慰的拍了拍葉宇的肩膀道:“大局已定,恭王、李道等人盡皆伏法,父皇雖然受了驚嚇,但情緒尚算穩定。”
“京中京畿防禦已有李老將軍接替,此刻宮中已經得以穩固,父皇命本王前來傳召你入宮覲見葉大人,隨我進宮面見父皇吧”
慶王趙愷最後幾句話的深意,葉宇是聽得十分明朗,但他卻擺了擺手道:“殿下,下官建議即刻前往高麗使臣館驛,將那個高麗使臣金甫當緝拿歸案”
“這是自然,本王已然通知大理寺前去緝拿,你還是隨我進宮覲見吧”
“殿下,這牢房多有陰溼,下官曾有腿部舊疾風寒,在這牢房裡逗留幾日,已然倍感身體難捱,故此請殿下回奏陛下……”
“什麼舊病復發?”
慶王趙愷聞聽此言頓時神色一驚,轉頭怒斥嶽雷:“嶽雷,你好大的膽子,明知道葉大人曾有舊疾在身,你卻如此慢待是何道理?”
“殿下……殿下此事……”
嶽雷驚嚇的當場戰戰兢兢不知說什麼好,他知道如今外面的局勢已經塵埃落地,恭王趙悍也已經是徹底倒臺,如今以慶王爲首朝中勢力已經暗自崛起。
所以在這個時候,嶽雷身爲偏向恭王趙悍的人,在這個時候可謂是兢兢自危。
“好了,快派人送葉大人即刻回府”
“是是是,下官這就去安排……”
嶽雷點頭稱是準備下去安排,卻被秋宮美子接過話道:“美子已有車駕在外,若是葉大人不嫌棄車小簡陋,可由美子親自送回府上……”
“呃……”
“這個……”
秋宮美子的話讓在場的幾人有些愕然,嶽雷聽聞此話是躊躇不已沒了主見,於是將目光投向慶王趙愷似有詢問之
慶王趙愷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了葉宇與秋宮美子,隨即深意地笑了笑:“由內親王親自相送,這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途中照料要比這裡的人細心許多”
“殿下,其實下官可以自己回去,就不勞煩……”
葉宇很想出言拒絕這件事,可慶王趙愷卻突然揮手打斷道:“此事就這麼定了,本王這就回宮奏請父皇,下旨太醫院,讓御醫前去府上替葉大人診治”
“殿下……”
“不必多言,改日在竹林雅軒,本王要好好答謝你這位兄弟”趙愷說着含笑以對,隨即轉身便離開了天牢。
看着遠遠離去的慶王趙愷,葉宇臉上露出了無奈之色。
一旁的秋宮美子輕聲道:“葉大人,請”
“呃呵呵,美子殿下先請”葉宇尷尬的做出了謙讓,示意秋宮美子先行。
葉宇本想通知府上的家人前來接送,卻沒想到這個日本的內親王如此熱忱。面對如此盛情葉宇自然不會謝絕,但是與之共坐一輛馬車似乎有些曖昧。
一路上磕磕絆絆,孤男寡女共處一車之內,這其中的肢體接觸卻是不足與外人道哉。
秋宮美子在途中雖然幾次欲與葉宇搭訕,但葉宇卻絲毫不爲之所動。
不過這位日本的內親王尚算矜持,這倒是讓葉宇的一些固有觀念有所改觀。因爲一直以來葉宇都認爲日本的女子,在倫理兩性的關係上很是隨意。
回到府上之後,葉宇當即下令,將書童阿寬以及府中個別家僕統統緝拿
這些人當中,最讓葉宇感到痛心的就是阿寬,從滁州就一直跟在葉宇的身邊,這些年若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其實當初李崇之死,在自己府上搜到兇器的時候,葉宇就已經有所察覺。
雖然事後的案情得到了偵破,但葉宇一致認爲這件事情定然還有隱患,因爲自己的府上雖不說銅錢鐵壁,但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就能隨意進出的,更不會輕易將兇器藏於自己的府上嫁禍。
所以這其中一定有內應,葉宇正是出於這種顧慮,纔會暗中讓龍門鏢行的佘侗誠暗中調查,結果就真的查出了貓膩
回到書房裡,百里風已經靜候在書房多時。
“百里兄,宮中之事已經完結?”葉宇先是給百里風來了一個熊抱,隨即坐在了一旁的茶桌前。
百里風笑了笑,回稟道:“宮廷內衛四大統領全部誅殺,其餘內衛全部繳械,宮中的時局已經安定。而皇宮禁衛軍,以及京畿重要軍職防禦都已經被李顯忠接替”
“這些事情我已經盡知,你應該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葉宇自顧的倒了一壺酒,一邊飲酒一邊自語說道。
“百里已經按照葉兄的吩咐,乘此混亂時機,在宮廷內衛之中安插了我們的人”
“可靠嗎?經得起審查嗎?”葉宇放下酒杯,擡眼靜靜地看了百里風一眼。
百里風鄭重道:“葉兄放心,這些人是我們火蓮教雪藏多年的人,經得起審查……”
“是你們的人?”葉宇聞聽此言雙眉微微一皺,繼而緊緊地盯着百里風。
“呃……”
百里風頓時意識到了自己的言語失誤,隨即神色尷尬地改口道:“百里知錯了”
“百里兄,你要記住,你是我葉宇的朋友,而不是什麼火蓮教的教衆”
“百里明白”面對葉宇投遞過來的凌厲目光,百里風感到了背後突然一陣冷汗。
二人之後又閒談了一會,最後百里風帶着疑惑問道:“葉兄,百里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問我爲什麼要幫助慶王?”
“正是”
葉宇搖了搖頭,隨後深意笑道:“凡是要講究個過渡,以後你會明白的”
當初葉宇與慶王從清流書院離開之後,就到了竹林雅軒敘談。期間二人談了很多,也就是那一次相談,纔在近期佈下一盤大棋
處於皇儲爭鬥的漩渦之中,慶王趙愷也不是一個毫無頭腦之人。
雖然他已經處理朝政有了皇儲的權利,但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他越發的覺得自己的三弟是完了一手以退爲進的手段。
宮中的禁衛軍在暗暗抽調,這本身就是一件極爲可疑的事情。
再則他進獻的藥丸是專治咳嗽哮喘的靈藥,可是自己的父皇服用多時,非但不見奇效反而越發的病重。
這就不由得他不去暗中追查,結果一番追查之下才得知這藥丸已經更換,而且添加一種強烈依賴感的藥物,這種藥丸服用久了就會加重病情的惡化。
這件事情讓慶王趙愷陷入了恐慌,因爲這件事情他根本解釋不清楚,這藥物是他親自進獻的,若是出了任何閃失與差錯,最終萬劫不復的是他。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他是一直猶豫不決,爲了父皇的人身安危他本該當即制止說明緣由。但若是如此的話,那這件事情就會讓他永遠的解釋不清。
身處一定的位置,若說沒有慾望那是不可能,所以他不想因爲這個藥丸之事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但是他也知道這件事情猶如泥潭,自己若不能做出相應措施只會越陷越深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趙愷自然知道這是三弟趙悍的伎倆,可是該如何破解這個珍瓏棋局,卻是一件極爲難辦的事情。
最後他找到了葉宇,因爲趙愷知道在這種事情上,也只有聽一聽葉宇的建議。
趙愷之所以選擇葉宇,而不去與張說、曾迪等人商議,最主要的原因在於,葉宇是個置身事外的無黨派之人,對於事情看的要比一般人透徹。
而葉宇當時也在爲元宵節行刺一事暗暗猶豫不決,當聽了慶王趙愷的一番講述之後,雖然不能說盡信,但也信了八九分。
因爲歷史上的慶王趙愷,就是因爲性情溫良,以至於江山皇位被恭王趙悍所奪得,這一點對於葉宇而言是再清楚不過的。
所以這件事情出自恭王趙悍之手,葉宇一點不覺得意外
況且因爲這些年對他的多番暗殺,之後林薇菡的慘死獄中,這一切的一切,葉宇都不能不計前嫌。
所以無論慶王趙愷的話有多少是真的,這些對於葉宇來說並不重要。
而選擇與慶王共進退的主要原因,是因爲他相信自己的情報
將百里風安插在宜州,以及在宜州的佈置的衆多耳目,定遠軍中也有不少滲透進去的內應,這些人彙總的情報充分顯示,李道這支定遠軍在剿匪的同時,也在做着不爲人知的暗中調動。
而這個調動的方向,恰恰就是京城臨安。
其他的異樣調動葉宇可以視而不見,但是李道的軍隊暗中涌入並且接替京畿重地,這其中的玄機其實就不言而喻了。
不爲別的,就因爲李道是恭王趙悍的岳父
於是葉宇就在竹林雅軒,與慶王聊起了元宵節刺客一事,當初慶王得知自己府上有刺客行蹤之時,也是驚愕的不知所以。
因爲趙愷沒有想到自己王府,早已成了三弟隱藏兇手的秘密據點。
事後二人就在竹林雅軒設計了一連串的計劃,其中也推導了恭王之後的一系列手段與步驟。
所以之後的慶王府搜查刺客、以及大理寺趙愷遇刺身亡,都不過是二人事先暗中籌謀好的事情,而大理寺中遇害的,不過是趙愷的替身罷了。
替身慶王的身死,讓恭王趙悍的步伐就更加的急速,沒有多久就以袁鵬的口供,將太尉張說,以及曾迪等一於慶王黨的成員統統下獄。
爲了應對當下瞬息萬變的時局,葉宇直接將宜州的百里風暗中調了回來。因爲一個人的精力始終有限,有百里風從旁協助,他葉宇心中也踏實不少。
恭王趙悍的種種手段,其實都在葉宇的計劃之中,但唯一沒有讓葉宇預料到的是自己也身陷囹圄。
當初他本以爲這皇位之爭,恭王趙悍應該不會將他如何的,不曾想在崇華殿中也給他擺了一道。
不過面對這種突發的事件,事後葉宇也不是沒有做出相應的措施。
先是在孝宗趙有牢房探望的時候,將手中寫好的紙條塞入趙有的手中,將事情的簡略過程敘述,讓孝宗趙有的心中有了一個準備。
若非如此,當夜宮中政變的時候,百里風與孤狼等人也不可能悄無聲息的進入皇宮。
其次就是連夜命令百里風,利用會試之期進行大肆的宣傳此事,鼓動幾州的寒門士子聯名上書。
因爲葉宇心裡清楚,恭王趙悍最爲擅長的就是暗殺,以他如今的身份趙悍雖然不敢明殺,但暗中也難保不會狠下殺機。
所以爲了防止這種意外發生,只有以寒門士子的聯名上書進行施壓。
因爲據他在恭王府中安排的內應的消息,恭王趙悍會選在會試之時奪位登基。
這是一個極好的時間,因爲登基之後就是一榜進士出爐的好日子,而且會以一種普天同慶的形式掩蓋一些東西。
那麼恭王趙悍選在這個時候奪位登基,主要是想博個好彩頭,那就勢必會顧忌學子們的情緒。
有了這幫寒門士子的聯名上書,爲了安撫京城學子的情緒,那麼趙悍定然不會殺了葉宇,至少在近期之內不能殺
因爲皇位的更替本就出現諸多涌動的暗流,這種不穩的因素少一股就是一份安穩
京城大量學子不能亂,葉宇暫時不能死
葉宇就是抓住了這一個關鍵點,才使得恭王趙悍投鼠忌器。
而就是那幾日,李顯忠已經暗中進入了京城分化軍事,而慶王也悄悄地潛入了皇宮策反禁衛軍,這一系列的事情都在暗中緊鑼密鼓的進行着。
不過這一切的一切,都源於慶王與葉宇的選擇互相信任,否則也不會在恭王趙悍的眼皮子地下,下了這麼一盤珍瓏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