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瑩經營這家茶樓,自然對茶葉有着深刻地研究。
茶,能堪稱佳品者,其品質至少不會亞於當下貢茶。
而這種茶,是可遇而不可求,豈是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
爲了不讓茶樓蒙受污點,使得葉宇說了有損名譽的謊話,這怎能不讓曹雪瑩深感愧疚。
葉宇垂首看了曹雪瑩一眼,隨即向在座的衆人拱手道:“此茶,將於中秋之時面世,諸位可在這茶樓中品嚐‘滴水玉珠’!”
“滴水玉珠?這就是葉學士所說的名茶?”
“聽這名字,就頗具詩意,想來此茶定然不凡……”
“嗯,看來繼貢茶毛峰之後,有多了一方名茶!”
有一名儒生輕捻鬍鬚笑道:“這豈不更好,我紹興府人傑地靈,如今又多了一方名茶,也增添幾分人文情懷!”
“起初,在下還以爲……”一位中年人,面露慚愧之色低語自語。
“你以爲葉大人是爲了替紅顏知己解圍,才故意說了一個子虛烏有的理由?”
“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曹雪瑩雖然驚訝不已,但是在衆人面前也不好詢問。
等來到安靜的廂房裡,僅剩下二人後,葉宇便率先反問道:“葉某記得曹家做的是玉器買賣,怎麼還有這茶樓的行當?”
“因爲大人……”
曹雪瑩含情默默的望着葉宇,不過沒有直接稱呼葉宇的名字,而是尊稱了一聲大人。
方纔之所以輕喚了一聲承天,完全是因爲情緒難抑的緣故。
“因爲我?曹小姐莫不是在開玩笑?”
廂房裡只有二人,曹雪瑩十分認真地看着葉宇:“大人覺得是在說笑麼?”
“既然曹家有經營茶葉的基礎,那就省了我不少事情……”
對於葉宇突然轉移話題,曹雪瑩也沒有在意,而是帶着疑惑問道:“方纔大人說的那滴水玉珠,難道真的有此茶?”
“時間都定了下來,難道還會有假?”
葉宇稍作停頓之後,拿出那個精緻的香囊,追問道:“這個香囊是何人所制?”
“這個是平日刺繡所制,若是大人喜歡,可留在身邊……”
“這個……其實,我是想問,這香囊中的香料從何而來……”
葉宇的這番話,顯然讓曹雪瑩心頭頓生失落之感。
沉默了片刻之後,曹雪瑩輕聲寞然道:“香料,是從城南的香料鋪所購……”
“原來如此!”
看着手裡那精緻的香囊,葉宇隨即將其推到了曹雪瑩的面前,歉意道:“方纔唐突索要姑娘貼身之物,如今當物歸原主!”
“大人,當知曉覆水難收的道理……”
“可是,這只是借來一觀,並無私自佔有的意思。”
曹雪瑩卻毫不退讓,當即反問道:“有何區別?”
“這……”
葉宇很想說這其實是很有區別的,但是話到嘴邊又將其嚥了回去。
如今回味着那香囊上的淡淡花香,其中似乎還彌留一絲女子的處子體香。
就在葉宇微微愣神之際,曹雪瑩卻輕聲問道:“聽聞大人幾日後就要離開此地,不知是否屬實?”
“不錯,此次浙東之行,紹興不過是暫留而已,三日後就啓程離開……”對於離開紹興的日期,葉宇並沒有過多的保密,當即也就直言相告了。
“就沒有什麼人,值得大人留戀的麼?”
葉宇很想說沒有,以此斷絕這本就沒有道理的情緣。但是當他看着深情幽怨曹雪瑩時,又覺得如此太過於絕情。
猶豫了片刻,最後模棱兩可的迴應道:“這紹興的確有不少人值得留念,可惜葉某終究是個過客,而不是歸人……”
話音剛落,曹雪瑩就直接跪倒在地,向葉宇請求道:“還請准許民女,侍候於大人身邊!”
“胡鬧,快起來!”
“大人若是不答應,民女就跪地不起!”
一個愕然無奈,一個是態度堅決,本就安靜的廂房裡,此刻就更加的寧靜了。
顯然曹雪瑩今日的舉動,讓葉宇有些手足無措,因爲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而對於曹雪瑩而言,這已經是她最後的機會。今日即便沒有與葉宇偶遇,她也會在這幾日登門請願。
葉宇這一生最不喜歡被人威脅,於是峰眉微蹙冷聲問:“你是在威脅我?”
“民女不敢!只是侍候夫君身旁,談不上威脅。”
“打住!曹小姐,這可是有關名節的事情,可不能亂說……”
前段時間還是未婚夫,這怎麼沒過幾天,就成了丈夫了?
見葉宇執意不肯承認,曹雪瑩狡黠地反問道:“大人可否回答民女三個問題?”
“說!”
“曹家應選夫婿,大人可曾參與?”
“深夜亭中把玩小女子雙足,大人可曾有過?”
“香囊乃小女子貼身之物,大人可曾當衆索要?”
連續三問,問得葉宇是啞口無言,雖然這些都是無心之舉,但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小女子的家人,大人親自見了;小女子的身子,大人也親自看了;如今這這貼身的定情信物,大人你也索要在手,難道大人要做那薄情寡性之人?”
“我……”
本來欲要起身的葉宇,此刻卻無力的坐了下來。
沉思了許久,隨後擺了擺手道:“起來吧……”
“夫君這是答應了?”
這夫君兩個字,讓葉宇眼角直抽抽,此刻他真的有種無力感。
無奈的瞥了曹雪瑩一眼,自嘲笑道:“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你覺得我還有拒絕的理由嗎?”
欣喜起身的曹雪瑩,殷勤地給葉宇斟滿茶水,以此表達自己方纔的歉疚。
“或許這就是緣分,但是我不喜歡聰明的女子,尤其是將這種聰明轉化成心計的女子……”
葉宇的這句話,倒是讓曹雪瑩心頭爲之一振,方纔還欣喜地俏臉上頓時變得煞白起來。
“可是……”
葉宇似乎早已猜到對方要說什麼,於是擺了擺手打斷道:“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我並不贊同,但過於玩弄心計,並非我願看到的……”
“除非這個女子能夠騙得了我,否則在我的眼裡,這種心計就會讓人憎惡!”
“啓程之時,會派人前來通知你。”
說完這些話,葉宇不去理會驚愕的曹雪瑩,而是起身徑直離開了廂房。
走出茶樓的那一刻,百里風迎上來含笑打趣道:“葉兄,這一路走下去,你若是來者不拒,又不知會留下多少風流債?”
“百里兄說笑了,城南香料鋪的掌櫃,有勞百里兄前去知會一聲,讓他隨你到府衙一趟,葉某有事情要諮詢……”
“看來葉兄方纔茶樓孟浪之舉,果然是頗有深意,我這就去城南香料鋪!”
二人在茶樓分開,葉宇看了茶樓一眼,神情複雜地向府衙而去。
方纔廂房裡說的話,雖然有些過於直接,但卻是葉宇的心裡話。他的確是不喜歡心計很深的女子,比若說這個曹雪瑩。
從蘭亭盛會上,曹雪瑩用他做擋箭牌,又事後料定他會去而復返,這足以說明曹雪瑩爲人的精明之處。
但是這種精明若是當做是一種試探,一種爲達目的而有意爲之,就十分的讓葉宇感到不悅。
從蘭亭盛會一事上,再推敲曹家應選最後,月兒送上的那副對聯,就更能說明,自己從一開始就被這女子算計了。
若那副對聯不是一種試探,這曹雪瑩又如何看出他的與衆不同?也就自然沒有了蘭亭盛會詩文比對的戲碼。
通往城中的水餃店鋪,事後經過追查之後,才知道是曹雪瑩暗中爲難自己。
這些事情他並沒有再提及,也只是當做一場善意玩鬧。
但不提及,並不代表不知道!
之後就是曹家院外的琴聲,以及後來亭中那曖昧的一幕。
雖然整個過程,是他葉宇將曖昧效果擴大。但如此巧合的事情,若是沒有人爲因素在裡面,恐怕也難以說得通。
從史府到府衙,途中必定經過曹家宅院。夜間彈奏琴曲可謂是清晰動聽,又因爲這首曲子是他葉宇熟悉的曲調,勢必會有所牽引……
如果說唯一的巧合,那就是當夜史府喝酒嘔吐不止,這一點就連他葉宇也沒有想到。
若是今日茶樓之事,也是曹雪瑩有意爲之,那就更讓葉宇覺得此女子的不簡單。
不過這也只是想想罷了,他葉宇還沒有自信爆棚到,一個女子爲了他而自取其辱的地步。
不喜歡歸不喜歡,但是廂房裡曹雪瑩說的也不無道理。這抱也抱了,摸也摸了,曹雪瑩如此執着,說到底還是爲了他……
回到府衙之後,葉宇親自接見了香料鋪的胡掌櫃。當即詢問了香料的出處,尤其是曹雪瑩的那個香囊香料。
胡掌櫃自然不敢有所隱瞞,當即就詳細的介紹了這香料的成分,其中一種香料就是本地城外不遠處的山中茶花。
茶花,必有茶樹,‘滴水玉珠’這種茶,盛行於宋末元初,失傳於明朝末年。
此茶外形渾圓緊結,色澤綠潤,似墨綠珠子,落盤有聲。
品香味濃,經久耐泡,茶湯清澈,芽葉完整,堪稱綠茶絕品,有綠色珍珠之稱。
葉宇曾於後世一份茶經殘卷之中,看到過這種茶的味道描述。
所以當他聞到這種茶花香味之時,早就已經情不自禁,故而忘卻了身在大庭廣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