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看不清,所以只有按圖索驥,我很想看清這雲煙疊嶂之下,究竟隱藏着什麼……”
“呵呵,就算公子您看清了又如何?雲濃霧重,豈是人力所能爲之?”
此刻百里風雖然說得很是清淡,但雙眸已經在暗中打量着葉宇,眼中透露地驚異與愕然,已說明此的複雜心情。
葉宇對此卻不以爲然道:“雲濃霧中?我不介意燃起漫天大火,將這上空的雲霧焚散!”
“這幅畫,在下可以繪製,但恐怕公子買不起!”
“哦?何以見得?”
百里風緊緊地盯着葉宇,直言道:“會讓公子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也說不定……”
“千金散去還復來,我若是擔憂這些,就不會與百里兄說這些了!”
看着猶豫不已的百里風,葉宇頷首笑了笑:“既然有管仲之志,何苦要終日埋沒於此?若要心懷天下,就先要天下有你!”
葉宇的這番話,讓這百里風身子明顯一震,不過隨後又搖頭自語道:“在下不過是個落第舉人,又談何心懷天下,公子過譽了……”
“英雄莫問出處,科舉取士招錄的並非皆是俊秀,而落榜之人,也不乏有曠世奇才。而這些人,所欠缺的只是一個機會罷了!”
百里風這一次打量葉宇許久,隨後帶着驚訝與質疑的語氣問:“莫非,公子……”
“百里兄,區區姓葉,單名一個宇!”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若是百里風還察覺不到什麼,那就真讓葉宇失望了。
心中的猜測得到認證,百里風的情緒是驚喜交加,但他顯然心智優異於常人,只是稍稍平靜之後,便站了起來微微躬身一禮:“學生見過葉大人!”
“呃,百里兄不可如此,既然你我二人年紀相仿,就不必如此拘於禮節了!”
對於很多人對他自稱學生,葉宇感到十分的無語,誰讓他是觀文殿大學士呢。
百里風本就不是迂腐之人,幾番的寒暄之後,便又回到了方纔的談話狀態。
“智遠方丈曾在葉某面前舉薦你,因此葉某今日纔會前來試探!不曾想,百里兄果然是異於常人……”
昨夜在藏經閣中,智遠方丈向葉宇舉薦的就是百里風。
百里風雖然年紀輕輕,卻是博聞強識,不僅遊歷十年見多識廣,而且文武兼備頗具大才。
而智遠方丈之所以知之甚詳,乃是因爲百里風與智遠是忘年之交。
這百里風雖然學識不淺,卻生性散漫放蕩不羈,尤其是科舉落地之後,就更是以賣字畫自娛自樂。
偶爾上山與智遠對弈兩局,品茗論佛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智遠不忍百里風渾渾噩噩一生,於是纔將百里風舉薦給了葉宇。
畢竟都是年輕人,相互激勵之下,或許能夠予以大用。
對於智遠方丈舉薦百里風,葉宇也只是抱着質疑的心理,今日前來,無非就是想試探百里風的虛實。
而從方纔的言論、以及泰然自若的神態,才讓葉宇從心裡認可了智遠所言非虛。
百里風此刻態度恭謙了許多:“葉大人過譽了,學生不過是個山野之人,豈敢受葉大人如此誇讚……”
他百里風雖然生性散漫放蕩不羈,有時候也不乏有狂悖之言,但這番話卻是真情實意。
對於葉宇這個名字,他百里風是神交已久,但這不是崇拜而是佩服。如今葉宇真實的坐在他的對面,內心自然有着多番的感慨。
葉宇笑了笑便沒有在此處多說什麼,而是鄭重道:“本官微服率先到達紹興,就是想清楚知道紹興民情,不知百里兄可否助我?”
“大人當真下定了決心?”百里風猶豫了一下,隨即面露凝重之色詢問道。
“你覺得我是在說笑嗎?”
“那好,學生甘願化身‘雲煙疊嶂圖’,爲大人指引路途方向便是!”
“葉某在此多謝了……”
其實葉宇以雲煙疊嶂圖爲啞謎,其實就是希望百里風能相助。在這紹興,他一個外人,人生地不熟根本無從查起。
就算能夠找些蛛絲馬跡,要等勘破又不知何年何月。
而有了百里風的鼎力相助,就等於有了方向與路線,行事起來也會順利許多。
所以雲煙疊嶂圖,不是真的什麼丹青畫卷,而是指百里風這個人。
二人都是聰慧之人,百里風一聽到這幅圖,就知道眼前的白衣男子來者不善。
也正因爲如此,才漸漸地猜出了葉宇的身份。
況且誰都知道再過幾天,代天巡狩的葉宇,就會來到紹興,根據樣貌氣質猜出葉宇也並不算難。
百里風看了看左右並無他人,於是壓低聲音道:“此事關係到了數十條人命,請容學生尋個僻靜之所,與大人詳述……”
“幾十條人命!?”葉宇一聽這幾個字,頓時臉就陰沉了下來。
深知此事耽誤不得,於是便在城中尋了一家酒樓,在廂房裡等着百里風詳述。
“大人,近年來的冤假錯案學生就不陳述了,但有一件事,對大人此次浙東之行或有幫助!”
百里風說着從衣袖裡取出兩枚銅錢,一個磨損厲害且有污垢,而另一枚則是嶄新的銅錢。
將兩枚銅板放在葉宇的面前,隨後鄭重道:“大人可曾看出,這兩枚銅錢的不同之處?”
葉宇雖然很不明其意,但覺得百里風此舉定有道理。
於是仔細辨認之後,纔開口道:“這兩枚銅錢,除了一舊一新之外,並無不同之處……”
對於葉宇的言論,百里風似乎早已意料之中,隨即笑了笑道:“大人,請將這兩枚銅錢放在手心試一試。”
隨後葉宇將兩枚銅錢,在手中掂量了幾下,突然眉頭微微皺起,自言自語道:“這新錢竟然比舊錢還輕……”
“大人所言極是,這舊銅錢即便是粘上污垢,但日久天長必有磨損,相較於出爐之時定會輕了不少!而這枚新的銅錢,應該是剛出現不久,按照常理來說,定會重於舊錢!”
葉宇聞聽此言,點了點頭道:“百里兄的意思是,這銅錢之中隱有乾坤?”
“朝廷所發的制錢,雖有專司專責的錢監負責承製,但每一枚銅錢的輕重分量,有所不同也是不足爲怪。”
“大人所言雖是不錯,但每一枚新錢都比舊錢輕,而且板面花紋也略有不同,這就不是常理所能解釋清楚的。”
“嗯,這新錢的花紋略顯粗糙,可這新錢出廠之前,都會專職官員負責查驗,若有瑕疵,必定會當即銷燬重鑄,又豈會輕易流入市井之中……”
葉宇想到這裡,一個念頭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難道說,有人膽大妄爲,在暗處私自鑄造假錢不成?”
“大人,實不相瞞,學生前些日子游跡于山間,恰逢大雨磅礴,便在一處山洞之中暫避大雨。大雨沖洗山澗泥土下滑,結果……”
“結果什麼!?”葉宇看着百里風的神情異樣,心頭也是爲之一沉。
“結果讓學生看到人的屍體,隨後學生將此事上報官府,挖掘之後才發現坑中掩埋了六十七名屍體……”
葉宇聽着這個消息,神情愕然的半天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之後,葉宇沉聲問道:“你是懷疑,這人命案與這私製假幣有關?”
“根據那些人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大人代天巡狩出京之期。而那些死屍中有幾個人,學生認出是城中鐵匠,只不過後來轉了行……”
“那這六十七人的命案,如今是否偵破?”
百里風搖了搖頭道:“此事查無頭緒,故而擱置縣衙,作無頭公案處理……”
“哼!無頭公案?我看是別有內情!”
葉宇回思一想,一個疑惑縈繞心頭,隨即問道:“百里兄,這銅的價格可是不低,就算這銅錢之中摻雜其他物質,一枚銅錢的價值也不高,若是流通不暢根本不會獲利,理當不會有人甘冒如此大罪纔是!”
倒不是葉宇不相信百里風,實在是因爲這銅錢的製造成本太高,銅的價格很是昂貴,一枚銅錢的面值又太低,所以這其中的利潤並不樂觀。
“此事學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這私自制造的不只有假幣,還有流通的會子便錢!”
當百里風說出這句話,葉宇臉上的神色就更加凝重了。
“大人,這會子由朝廷正式印行流通,紙幣的防僞標識分別爲紙、圖案、花押。可是如今這會子便錢的圖案,根本就是浮現於紙上,而並非是滲透其中……”
葉宇拿過便錢會子仔細觀瞧,卻是看不錯任何異樣。
百里風將杯中茶水輕輕浸溼鈔紙,隨後輕輕地將鈔紙一分爲二,放在葉宇的面前。
“大人請看,鈔紙乃是會子印製的朝廷貢紙,厚實不易磨損,將其分開之後,只有上面那一層有套色圖案,而下面就絲毫沒有……”
百里風隨後又將一張真的會子,按照方纔的方法將其一分爲二,結果下面那一層仍舊有套色圖案。
葉宇頓時明白了其中的緣由,製作假鈔會子的作坊,一定是對圖案的力壓不夠深,才使得圖案只是流於表面。
會子所用的紙是專用的,名喚鈔紙,用楮樹的皮做主料加工而成,不少文人犯酸,又稱紙幣爲“楮先生”。
壓印圖案之時,對力道的掌握尤爲困難,所以這就是假鈔會子的一大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