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夕搖頭,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雙手揹負在後,緩緩地道:“將軍有所不知,丞相和三皇子其實一見如故,私下交好。兩人表面不和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
白摯深深地嘆息,驚疑的目光垂下,看着地面沉思許久。
雪夕得知幽軒情況不妙,心中擔憂,想了一會,下定決心道:“將軍,雪夕要馬上趕回月城,希望將軍開城讓我出去。”
“公主!”白摯驚呼出口。
雪夕揚手阻止,黑紗下的神色鎮定冷肅,她一字一句地道:“丞相屢番救我,這份恩情無以爲報,雪夕一定要回去月城。”
見雪夕語氣堅定,白摯不再勸解,立刻帶着雪夕到了西北的城門。
夜色很晚,月亮穿過雲層又露出了半個臉,銀光不明,但也不暗,雪夕與恨天一人一騎出了城門,絕塵而去。白摯望着兩抹暗影消失在黑暗中,眸光越發深沉,即可下令:“馬上傳信給西雲五郡,讓五位郡王到雪蕪郡見我。”
離開了雪蕪郡,雪夕和恨天一路往東,沒有任何阻攔。兩人快馬加鞭,急速地趕到了月城外十里處的郊外。兩匹馬同時啼鳴,前兩蹄在空中騰起,差點將人摔下,所幸御馬之人都是馬術精妙之人,纔沒被顛下馬背。
雪夕和恨天相視一眼,紛紛下馬,謹慎地朝草叢中走去。
前方隱隱約約看見一個黑衣長影,恨天突然一驚,阻止住雪夕要拔出飲血的動作,對來人恭敬一禮,問道:“閣下可是莫言總管?”
黑衣長影迅速朝兩人走過來,對兩人匆忙地道:“丞相說,讓二位今日切勿進城,一定要在此等候。”
雪夕看出來人,是丞相府的總管,和那日皇宮試探她的黑衣人身形一致,不解道:“丞相可有危險,需要雪夕相助?”
莫言回答:“丞相無礙,只是讓我將話盡數傳遞給姑娘。”
“請說!”
“西郊小屋,有道有道,靜候於此,非時勿入。月掛之南,道之盡頭,其心可誠,待我係之。”
“丞相可還有其他的話?”
“明晚子時,靜候佳音,不必擔心我的安全。”
雪夕嘴角裂開微微一笑,雙手負在身後朝林間小屋走去,恨天跟在雪夕身後,臉上帶着不解的表情。
莫言看着離去的兩人,神情凝重,揮手問道身後探子:“三皇子現在可安全?”
探子回道:“三皇子所在的地方很安全,而且有丞相府銀衣衛保護,總管不用擔心。”
莫言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釋然卻又凝起了另一層霜:丞相若是知我將銀衣衛根本沒派出去保護雪夕,而是將銀衣衛派給了三皇子,是否會一氣之下將我逐出?雪夕到底是何人,爲何會與絕曜在一起,而丞相的試探結果如何?莫言擔憂,無法揣測幽軒的心思,卻對他的前程擔憂起來,像他那般文武雙全又有治國之才的人,爲
何不肯……
他想起那一夜跪在書房之外,言正厲辭的勸解,可是幽軒不爲所動,甚至一杯茶水砸下,將他的額頭砸碎,也不願將他的話聽完。他仰天長嘆:空負一身才華,亂世之中卻無用武之地。垂頭灰心地離開了書房。
雪夕回到了曾經住過幾日的林間小屋,坐在窗前,一手擱在案几之上,另一隻手拄着下頜,目光平靜如寒風捲不起一頁輕盈的樹葉,她就那般安靜地坐着,一動不動,甚至連恨天何時出去又回來了都不知曉。又是這樣的一個夜晚,窗明几淨,月色皎潔,他悄無聲息地來到房間,她正蠱毒發作。他呵護着她,即使她將他的手腕抓住淋漓的鮮血,也不哼一聲。所以她以爲那是一個夢,夢中的他會跟在她的身邊,不告訴她他的存在。
——陌離,你又是否安好?五日之前我四處尋找,可是一直沒有練玥沁的下落,不知那是不是陷阱,你無有救出練玥沁。還有,你去了哪裡,可還記得三年之約?
雪夕扯開嘴脣苦苦地一笑,眼前汽水凝露,沾滿了伸進窗中的幾片新葉。新葉初發,嫩綠鮮潤,她的指尖點在樹葉當中,感受着夜深中的凝水,那般晶瑩剔透、那般的涼絲絲。一如她彷徨無孤的心情,她在等待什麼,漫無目的,永無止境!永遠地那麼漫長。
輕盈如羽毛般的腳步落在地面之上,來者總是那樣小心翼翼,生怕觸動了沉思中的她。
雪夕記得,恨天一身劍術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與他相比,她的確差了許多。從苗疆回到月城,他一直緊隨相伴,寸步不離,剛剛出去,是去幹什麼?還未來得及問出,已聞到一陣飄渺的香味。
雪夕一聞肉香,肚子忽然咕咕的叫了起來,她不好意思地轉身,只見恨天滿頭大汗,湖青的鬍渣上沾滿了點點水珠,一雙黑色長靴也沾滿了泥土,頓時瞭然,眸光中突生出幾分感激和欣喜。
恨天將食物遞給雪夕,轉身在門口處坐下,留下一句話道:“今夜我就睡在外面,你有事便叫我。”
雪夕柳眉如蜻蜓翅膀微微沾了一下水顫抖着,手拿食物,心情五味陳雜,望向門邊的身影,遲疑地道:“江湖衆人不拘小節,外面更深露重,進來吧!”
夜中,半晌沒有聲音。
雪夕看見恨天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以爲他要起身,可他卻挪動了下位置靠牆坐着,慢慢地閉上了眼。她微微搖頭,不再理會。手中樹葉包裹的食物尚有溫度,心間一熱,又看了門邊的黑影一眼,慢慢地打開食物吃了下去。
翌日,天色打開了一條線,晨光稀稀疏疏地透射進了窗子。
雪夕猛地一驚,翻身起牀,目光斜向門外,門外已經沒了人影。恨天可能離開了吧!雪夕暗思着,畢竟天下第一殺手並不是爲她一人而活。能讓這樣的一個人給她當了幾日的保鏢已經不錯了。只是恨天爲何要聽幽軒的話,兩人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她穿好鞋襪,走出房間。
房外樹林密佈,是一大片的梨林,這個梨林茂盛,樹葉密集遮住了刺眼的太陽光。幾縷落在身上,暖洋洋的。雪夕耳朵翕動,忽聞林中傳來的刀劍聲,立刻謹慎起來。她偷偷地藏去身影,慢慢地朝聲音處靠去。
眼前青衣人手拿一把木質的劍,劍身木棕色,劍寬三尺,比之飲血稍短,一指之寬。握在手中輕盈靈巧,形狀和飲血頗爲相似。
雪夕微微一驚,目光凝在木劍之上,忽感劍氣自下而上地掃來,劍氣被灌注了全身,劍勢尤爲厲害,她深提一口氣,箭囊拋於空間,飲血自動出鞘落入手中,隔開木質的長劍。
恨天身子低垂,一手握劍,看着身手敏捷反應過來的雪夕,抿嘴一笑:“見過雪夕的武功,還不知深淺,不如切磋一下。”
雪夕回之一笑,謙虛道:“我的手中可是天下第一劍,絕世無雙,若用此劍,就是佔了便宜。”
恨天笑笑,站起身子,挺直了背,一手反背在後,右手握劍指向地面,道:“無妨,只不過是切磋一下而已,不必太過認真。”
雪夕微微點頭,笑道:“那我不客氣了。”
隨之劃出,劍柄一個反轉,劍身忽然被灌注真氣,清冷的光芒大盛,在林間耀眼無比,雪夕一招只攻不守完全地朝恨天刺去。
恨天撤身,移步換形,飄然之間衣袂翻飛如一隻閒雲野鶴運行自如,他的木劍迎面不能擋下這擊,只能躲閃過去。只是那身形極快,如閃電一般,眨眼之間成了一陣風,風過無痕,劍招自虛空中刺去。
雪夕暗暗讚歎此招的快穩準,她撤身倒轉,斜斜地從恨天身側飛了過去,額鬢髮絲突然掉落一縷。
兩人換位,在對方的位置上背對站立,劍指向了地面。
恨天臉色平靜,一身青衣飛蕩着,慢慢地平靜下來,他的手中劍上一縷青絲落於地面,又被微風吹散。
雪夕如新月的眉微微一顫,雙目烏黑猶如林間被密葉遮蓋的天日,身形不動,右手卻突然顫抖了起來,嘴裡喃喃地吐出三個字:“我輸了。”恨天劍術之高,她當真不可比與。剛纔他那一劍只要再偏一點,切下的就是她的頭。
恨天嘆息着轉過身來,望着雪夕微微一怔,她心存雜念,想着別的事情,用劍不專心,所以才讓他有了可乘之機,若是換做平常,他不一定會贏。他朝前幾步,正要說話,卻見雪夕頭也不回地離開,心底澀 澀地一疼。
只是簡單的幾招讓雪夕頭疼不已,她懊惱地在腦海中拆招,她手持飲血,明明就佔了優勢,可還是輸了。兩招,雖然是試探的招數,可也不至於輸得這樣快這樣徹底啊!最初練劍的時候,師傅糾正過她的很多錯誤,比如握劍不穩、心猿意馬、懶惰成性……她開始以爲師傅是挑剔她毛病,可是後來對劍久了才發現師傅的指點每個都是正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