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心最後幾句話猶如幾記重錘擊打在林國雄心間,房間裡陷入一陣微妙的寂靜,林國雄似在消化自己女兒話語帶來的衝擊力,是啊,爭霸之戰中本來就無所不用極,自己站在對方的位置上只怕一樣是不甘人後,弱肉強食,物競天擇,這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生存的法則,自己已經在這場持續幾十年的爭霸戰中落了下風成爲了弱者,那被強者吞併淘汰的命運也就不可避免,只是這種難言的苦楚酸澀和不甘又豈是說能放下就能放下的。
良久,經過劇烈思想鬥爭的林國雄才輕吁了一口氣,揮手道:“月心你去吧,一切由你作主,有什麼疑難你和你二叔商量着辦吧,不必再向我請示了。”
說完話,林國雄便將頭偏向牀裡邊,兩顆混濁的淚水悄悄從枯瘦的臉頰滑落。
素衣少女見此情形,也只能黯然嘆氣,起身深深一福,轉身離開,只留下一抹夕陽透過窗櫺映入房間,陪伴着孤獨的老人。
獲得父親授權的林月心立即展開了緊急行動,一方面命令玉山府守軍堅守玉山府城,儘量延緩馬其汗人兩線大軍進攻態勢,另一方面斷然下令讓駐守華陽的叔父林國威率領三個師團放棄華陽即刻向江川靠攏,並將原駐守在秦都的一個師團抽回江川,而讓江川僅有的兩個師團出擊接應華陽向江川靠攏的三個師團,確保三個師團安全回到江川。
林月心還即刻下達了緊急動員令,將江川府的預備役人員無條件的強行徵集,組建成一個警備師團,同時宣佈戒嚴,整個江川城嚴禁人員流動,進入最高戰備狀態。
此時的林月心雖然盡顯巾幗英雄的本色,但軍隊中仍然存在着對一個弱質女流統領全三江的不信任感,更多的人還是將希望寄託在已經從華陽撤離返回的林國威身上,不過林月心表現出來的鐵碗卻讓許多人刮目相看,一名拒不服從出擊接應命令的師團長被解職關押,一名聯隊長被軍法處置。
林月心下達的撤離命令可謂千鈞一髮,當兩個接應師團迅速出擊剛好趕上了從婁山關向北挺進企圖截斷華陽與西方江川和秦都聯繫的馬其汗大軍,雙方展開激戰,而從華陽撤離的三江三個師團也適時的加入了這一戰場,一場遭遇戰迅速演變爲一場大會戰,馬其汗人顯然沒有料到會在這裡與多達十萬人的三江軍隊遭遇激戰,經過一天一夜的激戰,馬其汗人被迫後撤,而三江一方也不敢戀戰,在擊退卡曼人之後迅速脫離了戰場,平安返回江川。
在穩固了江川防禦態勢的同時,林月心與自己的叔父林國威作了一次交心長談,兩人都一致認爲光憑林家目前的軍力縱然在短期內能夠抵擋住馬其汗人的攻勢,華陽玉山兩府的失陷已經是板上定釘之事,馬其汗人一旦鞏固了在這兩地的統治,憑藉婁山關的絕佳戰略位置,馬其汗大軍可以俯瞰整個三江郡中部地區,包括江川府城在內的三江郡中部地區都在馬其汗人強大的機動戰力攻擊範圍之下。
林家事實上已經喪失了對整個三江郡中部地區除江川府城外的控制權,即將成熟的第二季糧食已經成爲馬其汗人的囊中物。這批糧食在整個東大陸都處於嚴重旱災的情況下尤顯珍貴,即便是不能爲林家所有,也不能落入馬其汗人手中,只是現在形勢險惡至此,要想保證這批糧食不落入馬其汗人手中,光憑林家現有軍隊實力是無法阻止的。
而有了華陽和玉山兩府作後盾的馬其汗人將會嚴重威脅到江川府城內林家的生存,林月心和林國威對此都有着十分清醒的認識,光憑目前林家的力量,僅僅只zhan有兩府之地,而且兩府也都只能說是殘缺不全,府城以東的廣大地區實質上都將被馬其汗人所控制,缺乏強大的軍事力量,尤其是機動軍事力量作保障,這種劣勢就顯得更加突出。
如果想要捍衛這個地區的主權,那就需要有強大軍事力量作後盾,可是現在林家軍事力量已經下降到了林家自統治三江以來的最低點,軍事實力的削弱不僅僅是數量上的減少,更大的傷害來自於士氣的低落,連續遭遇慘敗的三江軍隊內部到處蔓延着失敗頹喪的情緒,失去了鬥志的士兵比平民還不如,這一點作爲老軍人的林國威深深清楚。
要想扭轉江川乃至整個林家危如累卵的局勢,目前唯一能夠藉助的力量也只有西面的強鄰李家了,雖然李無鋒的大軍已經開進了安順府,但從目前的表現來看,李無鋒並沒干預安順府的任何政務,除了城市防禦方面的,雖然這很有可能是李無鋒暫時麻痹人們的一種手段,但林家上下更希望這種局面能夠一直維持下去,至少這給了他們一種渺茫但似乎還存在的希望,他們希望李無鋒能夠看在與林月心的關係上把安順交還給林家。
大陸公曆698年7月16日,馬其汗人南線大軍終於佔領了整個北羅尼西亞,林氏在北羅尼西亞的統治經歷了三年後終於宣告壽終正寢。7月19日,當馬其汗大軍兵臨玉山城下時,玉山城舉城官員率領城內未來得及逃脫的士紳商賈出降,馬其汗人接受了玉山城官員們的投降。7月25日,也就是一週之後,華陽府城宣佈爲不設防城市,馬其汗人北線大軍兵不血刃的接管三江第二大府――華陽府。至此原來三江郡東面的防禦鐵三角華陽――婁山關――玉山正式覆滅,而馬其汗人在佔領了這三地後,更將這個鐵三角反其道而行之,倒轉來的鐵三角的尖錐――婁山關正好直指三江首府江川府城。
王宗奚靜靜的坐在江川城守府的會客室裡等待着林月心的接見。也許是想要避免刺激自己臥牀不起的父親,林月心避開了節度使府而選擇了江川城守府作爲接見地點,這似乎有掩耳盜鈴的嫌疑,但林月心還是覺得這樣做更好一些。
王宗奚雖然與林月心並不熟悉,但也見過對方几面,而上一次見面似乎間隔時間並不太久,就在林月心到達關西不久,王宗奚就曾經在與上司會面之時,見到這個較弱不堪的尤物。
環顧了一眼四周,趁着林月心和現在林家軍方統帥林國威尚未到來之時,王宗奚繞有興致的打量起這江川城守府的建築來。王宗奚有些驚訝的發現這江川城守府更像是一座南方風格的私家園林,用於辦公的房舍建築並不多,寥寥幾間而已,反倒是建築物側翼的一座小園林頗有些味道。
進側門一個小天井,經過曲廊進入有花木佈置的空地,在經過小廊到達另一小院,蒼翠的古木枝葉虯勁盤曲,連接小廊的是一座小廳屋,廳牆上開啓空格窗,窗外一座人造水池,水面雖不寬闊,但形態曲折自然,一座石橋將水面橫切成大小不一的兩片。池中一角涓涓細流蜿蜒折入池岸邊一座水榭背後,彷彿水有源而無頭。岸邊睡蓮遍佈,稀疏佈置的湖石高低起伏,錯落有致。而王宗奚所居的房間只需穿過一道寶瓶門便可直入曲廊,轉入廳屋,一覽水色,頗有些曲徑通幽的韻味。
正當王宗奚興致盎然的欣賞着這門外秀色時,卻聽得側門一響,趕緊轉過身去,卻見往日一副嬌弱憐惜的模樣的少女今日卻有些變化,昔日蛾眉髻依然被高高挽成一個高髻,一枚玉簪斜插,合身的連體長袍罩在有些苗條的身軀上略顯寬大,一襲暗紅色的披風外罩,讓少女憑空多了幾分英武之氣。
“王大人別來無恙?”圓潤悅耳的聲音把有些發呆的王宗奚從一怔中拉了回來,王宗奚不敢怠慢,躬身一禮道:“見過林小姐,宗奚奉主公之命前來江川見小姐,若是小姐有什麼需要,主公早已吩咐宗奚,請儘管吩咐。”
王宗奚已經是第二次經歷這種有些尷尬的場景了,上一次是見衆人眼目中的大婦安琪兒,這一次又來正式會晤據說是與主公有着特殊感情和關係的林家玉狐,尤其是在林月心已經擔負起林家重任又面臨馬其汗大兵壓境的情況下,這份工作並不那麼輕鬆。
見到對方直截了當的道明來意,林月心反倒有些猶豫了,李無鋒大概已經料定了林家無法單獨扛起抵禦馬其汗人的重擔了,馬其汗人此時氣勢正盛,沒有李無鋒的支持,只怕林家真的難以頂過這一關,但是自己能夠相信他麼?正如自己父親所說,如果安順事變在秦都甚至江川重演又該怎麼辦?她無法確定在自己心目中始終有些變化不定的表情和神態究竟哪一張纔是他的真正面目,知人知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人心永遠是最難以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