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露出了一絲笑容:“好了,杜某剛纔辦的是公事,我現在還有一件私事未了。”
“私事?”楊賢傑疑惑不解。
杜如晦笑了笑,忽然問道:“楊將軍今年貴庚幾何?”
“虛度光陰二十有六,怎麼?”
“楊將軍的年歲看來也不小了,可曾娶有家室?”
“草莽半生,尚未成家。”
“那敢情好,看來杜某和楊將軍還是有一段緣份啊。”
“此話怎講?”
“楊將軍年輕有爲、雄才大略,將來必定有一番了不起的成就,乃真英雄也!可嘆我杜某雖是堂堂宰相,卻也福份太淺,真是可惜……”
“可惜什麼?”
“請屏退左右。”
賢傑便令人暫且退避,房中只剩下他和杜如晦兩人。
杜如晦便道:“杜某有一小女名叫燕茹,雖無沉魚落雁之容、文姬飛燕之貌,卻也知書達禮、心靈手巧、溫柔賢淑,如今正是二八碧玉、待字閨中。只是此女心地極高,自謂不嫁王子公候,一定要嫁英雄。朝中文臣武將之子,她一個也看不上。這實在叫老夫爲難。”
“那麼令愛到底要嫁一個什麼樣的英雄呢?”
杜如晦神秘一笑:“就如楊將軍一樣耳!”
賢傑頓時警惕起來:這杜大人難道是要爲自己的女兒做媒?得,又一個吳忠孝來了!賢傑的頭搖得象撥浪鼓:“我算什麼英雄,不過一喪家之犬耳。”
“楊將軍此言差矣——自古大凡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勞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今將軍之處境,正是英雄欲成大器之前夜,所謂‘黎明前的黑暗’也,黑暗即去,則大放光明矣。”
賢傑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當下更加警覺起來:“聽杜大人之意,難道是要勸某造反?”
“楊將軍此言差矣,杜某絕無勸將軍造反之意。不過,杜某話中意思,恐怕還得將軍仔細領會……好了,杜某就把話明說了,小女所指之英雄,其實就是楊將軍矣!”杜如晦說着,展開一幅畫軸,指着畫軸道:“這便是小女的畫像,將軍且看如何?”
賢傑一看,頓覺眼前一亮:只見那畫極爲逼真,畫上的**簡直就象是要從畫裡走出來似的。她的一雙美目大睜着,脈脈含情地望着賢傑,似有萬千柔情要傾訴一般。
賢傑呆了好一陣,才讚歎道:“好畫!令千金果然容顏絕世、可傾國也!”
杜如晦嘴角浮現出了一絲笑意:“楊將軍意下如何?實不相瞞,杜某就是受小女之託,來納將軍爲婿的。怎麼樣,是不是該叫岳丈大人了?”
賢傑正要答言,忽然一劍揮來,將那幅**畫劈爲了兩半,接着響起一聲炸喝:“杜如晦,你好沒道理!爲何設此美人毒計?且吃我一劍!”
杜如晦大吃一驚,擡頭看時,一女子已衝到了他面前,揮劍便刺——這女子正是柳雲嬌!
杜如晦嚇得跌倒在地,口內叫道:“我婿快救命!”
賢傑內心暗笑:“杜大人真會裝蒜。”他忙揮劍架開了雲嬌的劍,笑道:“雲嬌,休要魯莽,杜大人一時作戲耳,豈可當真?”
“作戲?這老渾蛋用美人計害你,你還替他說好話?”雲嬌氣咻咻說着,挺劍又刺,那寒光閃閃的寶劍直指向杜如晦的脖子……
賢傑怕雲嬌真弄出什麼意外來,忙一把磕飛了她的劍,叫衛士強行把她架了下去,勸道:“雲嬌,你且去歇息,我還要和杜大人商議國家大事呢!”
雲嬌甩開衛士,氣哼哼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就等着做他的好女婿去吧!”說完,淚飛如雨……
賢傑慌忙上前安慰道:“雲嬌,你別這樣……”
“我不要你管!”雲嬌劈手給了賢傑一個耳光,哭着跑了出去。
杜如晦搖頭笑道:“不得了,想不到杜某一席話,引得醋潑壇倒……罷了罷了,我收回我說的話,再也不敢招你爲媚了。還是快去勸勸柳將軍吧。”
賢傑苦笑道:“真是對不住……杜大人且回驛館歇息,今夜之事容後再議,我且去辦點私事。”賢傑說着,走出屋去,追雲嬌去了。
雲嬌跑進一座竹林裡,對着竹枝又打又踢,眼淚似斷線的珍珠流淌。她發瘋似地踢打着、哭叫着,象在與人拼命一般……她的手被竹枝掛得鮮血淋漓,然而她卻不知道疼痛。
忽然,她的拳頭落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原來是賢傑站到了她的身邊,任由她踢打着。她的血已把賢傑的衣服塗得斑斑駁駁……
忽然賢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從懷裡掏出一瓶金創藥,倒了些粉末,敷在雲嬌手上,接着撩起自己的袍子,撕下一截布,替雲嬌包紮起來。他包得很仔細,也很細心,輕重、力度都捏拿得恰到好處,生怕再一次弄疼了雲嬌……
雲嬌終於安靜下來,她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賢傑,眼光裡猶有嗔怨。
賢傑也溫情地注視着她,伸手替她揩去眼淚,心疼道:“雲嬌,我不許你再這樣糟蹋自己,我不許你再讓我心疼……爲了杜大人的一句玩笑話,值得這樣嗎?”
“你怎知那杜老頭說的不是真的?你快去做他的‘乘龍快婿’呀,他女兒既漂亮又溫柔,又知書達禮、嫺淑大方,你快去找她呀,你又來惹我幹什麼?我又粗魯又任性、又愛發脾氣,可比不上那杜小姐……”
“雲嬌,我不許你這樣說……在我心中,沒有任何人能夠比得上你!還有,我說過要做杜如晦的女婿那樣的話嗎?就算杜大人不是戲語,那你又幾時見我答應了?你呀,總是聽見風就是雨……上一次鬧分裂,差點使我們吃了劉俊義的大虧,這一次你又這樣鬧,連杜大人的幾句玩笑話也當真,我跟你解釋你也不聽,你到底想要我怎樣做你才滿意呢?”
“那,你真是不做杜如晦的女婿了?”
“我又何必捨近求遠,放着眼前的佳人不娶,而要去娶什麼杜小姐呢?”賢傑故意幽幽道。
“誰是佳人?”雲嬌的嘴一撇。
賢傑輕輕地揉搓着她的手,深情地注視着她道:“你說呢?”
“油嘴滑舌……”雲嬌臉上飛起一團紅暈,別過了臉去。她彷彿聽見自己的心在“撲撲”地跳……
這一晚的月色很美。
楊、柳二人在一條海堤上一直坐到了天明。一輪紅日從海平線上升起,朝霞滿天,緋紅色的陽光鋪滿了海面,將海面映得波光鱗洵,勤快的打漁人已經沐浴着這陽光揚帆出海,漁帆點點,如詩如畫……柳雲嬌象只溫柔的小貓,安靜地躺在楊賢傑懷裡。楊賢傑緊緊地擁着她,讓她斜靠在自己胸膛上,輕輕托起她的頭,儘量讓她靠得舒服……
“天亮了。”雲嬌輕輕道。
“是啊,今天一定是個大晴天,暮秋時節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
“我纔不喜歡晴天呢,太陽又曬又刺眼睛。”雲嬌揉着被太陽刺到的眼睛嬌嗔道。陽光映照得她的臉如嬌豔怒放的桃花,看得賢傑心裡一陣陣撩動,真想狠狠地親上一口……
“現在天氣尚暖,你才這樣說,等到了隆冬季節、天寒地凍之時,你怕又天天盼着出太陽呢。”賢傑抑制住心內的衝動道。
“纔不呢!”
“啊?冬天的太陽你也討厭?那你凍着瞭如何是好?”
“有你呀!”雲嬌戮了一下賢傑的額頭,溫情脈脈道,“白天,你給我擋風寒,到了晚上……”
“到了晚上怎麼樣?”
“到了晚上……我不會往你的熱被窩裡鑽嗎?”
“真沒羞……”賢傑笑着用手指輕輕颳了刮雲嬌的臉。
“自己的夫君,有什麼害臊的?”雲嬌眉毛一揚道。
賢傑忽然輕嘆了一聲,神色轉爲凝重。
“怎麼了?”雲嬌疑惑地看着賢傑。
賢傑神色戚然,忽然吟詩一首:“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海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雲嬌的笑容凝結在了臉上:“你還是放不下……”
她猛地推開賢傑的手,氣咻咻地站了起來……
賢傑這回沒有放縱她的任性,以有力的胳膊強拉她坐回了自己的懷抱,然後自衣襟中取出那兩塊靈牌,喃喃道:“是啊,我爲何還放不下?我爲何不能放下?我爲何放不下啊?”
“我知道你對她們兩個充滿愧疚,但你總要開始新的生活,你不可能永遠生活在對她們的愧疚中,她們看見你這個樣子也會很不安的……”
“你現在也能理解我了?那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讓我徹底‘放下’……”
“好,我可以給你時間‘放下’,但是在你‘放下’之前,我想我們是不能在一起了……”雲嬌肅容斂顏,再次推開賢傑的手……她深深地明白,她和這個男人之間仍然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她忽然很羨慕和妒嫉她的師姐吳巧還有那位烏雲,她們是如此佔據了這個男人的心,令他如此牽腸掛懷。相比之下自己在他眼裡又算什麼呢?自己是作爲吳巧、烏雲的影子存在?還是隻是他抒發排遣寂寞的慰藉品?
賢傑的心裡此時也非常矛盾,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也明白,自己這種態度讓雲嬌很傷心、也很反感。但是他現在真的放不下……如果現在就叫他放下,他豈不成了世界上最無情無義之人?
雲嬌一跺腳,幽幽道:“我想我是不能再待在這裡了……你放心,這次我不會把隊伍帶走,希望你好生看顧他們……”雲嬌說着,“嗖”地一聲如離弦之箭般射向了天空,如偷吃了不死藥飛向月宮和后羿永遠訣別的嫦娥一般……
“雲嬌……”賢傑驚呼一聲也待凌空躍起——然而云嬌所運用的竟是修真之術——“飛天術”,比一般的輕功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那去速快得驚人,眨眼間已經去了數裡,賢傑不會修真之術,哪裡能趕得上?只能眼睜睜地望着雲嬌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