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冬發話前,皇后和餘易秋還都陰着臉,像極了鬥敗的公雞,可當染冬把這番話講完,她們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竊喜來。
月桂公主出於好心,不顧一切地前來搭救凝香脫困,不成想,自己的莽撞行爲反而害了她,情急之下忙站出來向皇上辨道:“父皇,女兒在浣衣局瞎胡鬧,與瓏小主可沒一點干係,那都是女兒一時衝動使然,什麼有人唆使,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女兒闖的禍自會一力承擔,可千萬不要歸罪到瓏小主身上呀!”
月桂有生以來所做過的大事小情,無論對錯與否,都極少向人低頭認錯,這會兒實在有些慌了,說着說着“撲通”一下跪在皇上面上重重磕了個頭。
皇上面帶慍色道:“好了,知道了,你先起來,是非對錯朕自會分辨,你的事兒一會兒再說。”轉而對凝香道:“染冬所說的話,可都是實情?難道你這會子也不爲自己申辯幾句麼?”
染冬說話時,凝香早在腦中反覆琢磨着應對之策,可任憑自己如何冥思苦想,終究一時之間還是沒有萬全的把握扳回完勝的局面,因不由得在心裡暗暗佩服道:“這位染冬姑姑真是好生厲害,此時她以旁觀者的角度說出這番邏輯縝密的話來,看似公公平平毫無偏袒,可知那慎刑司和浣衣局全在皇后娘娘的掌控之下,我此時若與她針鋒相對地辯解,她立刻就會叫兩處的人前來指證我的不是,如果那樣的話,我豈不更加被動了,甚至還會落了個強詞狡辯之嫌,如今看來,我也只能認錯到底別無他法了,好在有皇上在,終不至枉送了性命。”
凝香心中打定主意,眉頭鎖着上前半步,毅然朝皇上大禮拜了下去,瑩露見狀也忙陪着小主一起下拜。在場人都凝神看着,不知她要如何應對。禮畢,凝香緩緩擡起頭來,滿目含淚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妾身今日被冤枉也罷,罪有應得也好,全憑皇上的明察秋毫、英明神斷,當前無論是什麼樣兒的一種結果,哪怕是賜死,嬪妾還是那話,絕無半句怨言!”
凝香言罷,向皇上鄭重磕了三個頭,待起身時,早已是滿面淚痕,此情此景,真叫人看了是心酸不已,縱有千般不是,也令人化作百轉柔腸了。
瑩露湊近小主身邊,哀聲怨道:“小主,您怎麼也不爲自己申辯一句呢?爲什麼非要認罪不可呢!我們可真真是被人家欺負和冤枉的呀!”言罷亦是跟着哭泣不止。
皇上見此情形,將面色一沉,吁了口氣後緩緩說道:“一方振振有辭,一方又甘願受罰,既如此,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那便全當是穆氏的罪過了。”至此處頓了頓,朗聲下旨道:“延禧宮答應穆氏,藐視宮規、以下犯上,後又不知悔改、惡語怨懟他人,如此德行還怎可做朕的嬪妃了,着即日起,削去答應的位份,降爲普通宮女,以後就去竹香館伺候月桂公主好了。”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皆是一愣,唯有月桂公主“撲哧“笑了一聲,後大大咧咧地上前一把將凝香從地上提了起來,悄聲耳語道:“如此甚好,咱纔不稀罕做什麼答
應呢,姊姊以後就跟着本公主,決計不會再受一丁點兒委屈的。”
凝香突然被皇上連降數級,從小主一下貶斥成了丫鬟,又被公主這麼一摻合,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原本還是如臨深淵的絕望的心緒,頓時感覺落了底,輕鬆了不少。
皇上見公主如此,臉上也浮現出幾分溫和的神色,擡手指着她,故作威嚴,厲聲說道:“虧你還能笑得出,朕正要治你的罪呢,你還這般沒心沒肺的,朕怎能輕易饒了你,不如這樣吧!朕就罰你扣除半年的俸祿,以此來賠償今日你在浣衣局胡鬧造成的損失,打今日起,禁足在你的竹香館內,再也不許隨便進出入宮城了,非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更不準竹香館裡的人踏出半步,從主子到宮女人人都要日日抄錄背誦宮規禮法不得怠慢,朕會派人定期督查,如有作弊,懲罰加倍。朕之前也是太過驕縱你了,也是該讓你好好收收心反省反省了。”
公主聽了皇上對自己的懲罰後,似乎並不太在意,還挽着凝香的胳膊,偷偷朝皇上扮了個鬼臉。
此舉又引得皇上微微一笑,後朝身邊的裴公公吩咐道:“告訴內務府,禁足歸禁足,吃穿用度可不能怠慢了,若是把朕的公主給餓瘦了,朕可不依。”裴公公忙應聲稱是。
“好了,此事到此爲止!誰也不準再多說什麼了,朕一下朝便趕來了,這會兒還真有點乏了,午後還有很多事,朕就先走一步了,你們也都各歸各位散了吧!”皇上言罷轉身顧自乘上軟轎。
“皇上起駕!”隨着這一聲吆喝和衆人的“恭送皇上!”聲中,皇上的儀仗逶迤而去……
皇后萬萬沒想到,事情終究是這樣一個結果,不盡有些懊惱,後悔自己當初就不該過問此事,面上好似大獲全勝,實則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印象卻打了不小的折扣,而自己苦心扶植的黨羽,經此看來將來實難成什麼氣候,反而是個拖累,真是得不償失。
餘易秋見皇上走遠,悄悄對皇后道:“娘娘,我看皇上這是有心偏袒?嬪妾的臉都被毀了,難道就這麼算了?!”
皇后狠狠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兒地說道:“你沒聽見皇上說此事已到此爲止了麼?經你這麼一折騰,穆氏的位份全無,公主也被牽連禁了足,你還想怎樣?本宮勸你以後切莫再生事端,否則別怪本宮不再保你,眼下還是趕快想想辦法醫治好你的臉傷再說!若真落下疤痕,你怕是這輩子也甭想再讓皇上正瞧你一眼了!”言罷面帶慍色轉身而去。
餘易秋碰了一鼻子灰,下意識的用手摸了摸臉上的傷口,疼得直呲牙,再看皇后的儀仗正緩緩離開,氣得用手指着凝香等人,放下狠話道:“你們都給我等着瞧,此事還沒完呢!”言罷朝侍衛頭目使了個眼色,示意讓他們好好押送公主等人去竹香館,後也跟着儀仗的尾巴去了。
公主揮舞着拳頭扯着脖子應道:“來啊!我們纔不怕你呢!”
逸芙在旁好心勸道:“公主殿下,咱們別跟她一般見識,眼下還是息事寧人爲妥,再說她有功夫,你也打不
過她的。”
提起這事兒,月桂忽又想起方纔毆打餘氏時,後反被人家拿住的窘態,當時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定要吃大虧了,這麼想着,她仔細從在場每人身上掃視過,覺得凝香和瑩露都不像有高深功夫的樣,因此斷定那人就是逸芙,於是,見她擠眉弄眼地朝逸芙問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射的那枚石子對不對?”
逸芙曾在凝香、瑩露面前顯露過功夫,但此地人多眼雜,不易暴露,因此忙擺手推諉道:“小尼只會唸佛打坐,功夫丁點而不會,那興許是侍衛中有俠義之士吧!”
月桂聽了將信將疑,這時,侍衛頭目過來拱手恭敬道:“公主殿下,請隨屬下去竹香館吧!”
公主將眼一瞪,正要發火,瑩露適時道:“公主殿下,這裡說話多有不便,咱們還是去竹香館的好!”妞妞也道:“是啊!是啊!早想離開這破地方了,咱們快走吧!”
見大家都這麼說,公主纔對侍衛兇道:“不用你催,我們自己會走,你們遠遠跟着就成了。”
那侍衛頭目知道這位公主不好惹,兩聲應是。
纔出浣衣局大門,見公主的寵物肥貓小咪不知從哪兒跑了出來,在公主身邊“喵喵”地叫,公主笑着一把將它抱在懷裡,將臉貼在它毛茸茸的身上,喜道:“嘻嘻,今日你立了大功,回去本公主好好犒勞你,賞你條魚吃!”
走在路上,凝香對公主額首歉意道:“都是我不好,害得讓公主殿下也受到了牽連。”
公主滿不在乎道:“這算什麼,咱們不愁吃不愁穿的,每天高高興興地在一起,這不比什麼都強麼,禁足怕什麼,這大冷天兒的,我也懶得到處走,就當貓冬了。”
公主雖然滿不在乎,可凝香心裡還是很過意不去,瑩露見凝香神色黯然,湊近勸道:“小主難道沒看出來,皇上這是故意護着咱們呢,今後和公主在一起,真是再好不過,那些壞人再也欺負不到咱們頭上了。”
凝香當然知道這一點,只是自己無端從小主變成了宮女,又怎麼會高興呢,聽瑩露還稱自己小主,忙提醒道:“休要再提什麼‘小主’二字,從今往後我們只可以用姊妹相稱,切記!”
瑩露不服氣道:“我就願意叫您小主,誰又管得着了!”
凝香解釋道:“你是叫着順嘴了,就怕別有用心之人聽了,又要抓住話柄圖生事端。”
瑩露這才釋然道:“還是香姐考慮得周全,瑩露記下了。”
一路上,旁人都是如釋重負有說有笑的,唯有凝香暗自擔憂,心道:那小人餘易秋被破了相,豈能善罷甘休,將來還有的跟她鬥呢,好在眼下可以清淨一段日子了。
從這日起,凝香便被關在了竹香館內,雖是禁足,可除了感覺冷清、寂寞些外,還真就沒再發生過什麼煩心事,閒暇時,凝香默默盤算着:“眼下我雖被降爲宮女,好在大難不死,還多少博得了些皇上的同情,想必將來總有機會東山再起的,只是梅兒姊姊如能回宮,那就再好不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