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寧兒匆匆帶了七七到前廳去見宮使。
進得大堂,只見一個體態甚胖的太監立在那裡,見了寧兒,忙搶上幾步,一張胖臉笑起來直如彌勒佛般,他道:“這位便是莫小姐了罷,小的是內廷總管福喜,奉聖上口諭,請小姐現下隨咱家進宮。”
寧兒連忙道:“公公客氣了。敢問公公,皇上爲何今日召我進宮?”
福喜笑得更是開心,道:“這就不知了,咱家只奉命前來請小姐,還望小姐不要爲難咱家這做奴才的。”
寧兒微笑道:“公公這是哪裡的話,我這便與您進宮去。”接着轉頭悄聲叮囑七七牢牢看好燕起,便隨福喜乘轎進宮去了。
進得王宮已是戌時末了,天黑下來便越發冷,怕是又要下雪。
福喜將寧兒帶到清泓殿外,笑嘻嘻道:“出宮前聖上吩咐了,莫小姐到了便請即刻進去吧。”
寧兒見福喜笑得這般開心,心道這福喜公公一路都盯着自己笑得曖昧,胖臉上的褶兒不知又該多了幾道了。這般想着竟險些笑了出來,連忙低頭施禮道:“多謝公公。”說罷轉身進了清泓殿。
清泓殿乃是帝王休息小憩之所,較之乾泰殿小得多,也不及乾泰殿鋪設輝煌華麗,少了幾分帝王之氣,卻多了幾分閒適淡雅。
寧兒進了殿,穿過幾層青色紗簾,便見雷霆閉目坐在椅上,左手支着頜,右手中捏着玉管筆,面前案上攤開着幾本奏摺,人卻竟是已睡着了。
寧兒大窘,也不知是叫醒了皇上好還是由他這麼睡着。不過也還好他睡着了,那雙凌厲又檀黑的陰柔鳳眼閉上,纔會削減幾分凌人氣勢。於是立在雷霆左近,低着小腦袋糾結於叫還是不叫的問題,手上更是將衣角揉來搓去,偷眼想去看皇帝醒了沒有,竟見雷霆已睜開眼來看着自己,薄脣掛笑,竟似在嘲笑自己一般,頓時覺得自己十分丟人,也不知剛纔一副抓耳撓腮模樣讓皇帝看去多少,一時訥訥竟不知如何開口。
正躊躇間,忽聽雷霆一本正經道:“你又偷看朕。”
寧兒“啊”了一聲,知是大宴那日自己偷看他被發現,今日又被逮個正着,心中更是羞窘,傻傻不知該說些什麼。
雷霆心中暗笑,道小妮子臉薄,便不再逗弄她,便問道:“進宮前可用膳了?”
寧兒搖頭,老實道:“回皇上,還沒。”雷霆站起身來,從案後步出,揚聲吩咐福喜傳膳。又轉頭對寧兒道:“你無需如此拘謹,只是陪朕用個膳罷了。”寧兒連忙點頭應了。
不多時福喜指揮着幾個宮人將飯菜布好,便退了下去。雷霆當先坐下,寧兒徑自坐在長桌下首。
雷霆笑道:“坐過來些,朕不會吃了你。”
寧兒聞言只得移近。心下卻只納悶,這皇帝火急火燎派人接自己進宮,卻只是少個人陪自己吃飯麼?
只聽雷霆道:“不錯。宮裡那麼多人,但確實少了個真正能陪着朕的人。”
寧兒慌忙擡頭,原來自己竟將心中所想嘟囔了出來,一字不落的叫雷霆聽了去。心下大驚,暗罵自己忒地笨,急急起身下跪道:“請皇上恕罪!”
雷霆伸手扶起她,道:“朕又沒有要怪你,下跪做什麼。”
寧兒堪堪起身,此時福喜突在殿外稟報:“皇上,羅妃娘娘求見。”
雷霆聞言,一雙好看的劍眉微微皺了起來,只道:“宣。”
不多時青帘掀起環佩聲響,羅妃娉婷行來。
寧兒只覺一陣濃郁香風飄來,羅妃已跪下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她心中好奇,趁機去看那羅妃,只見她一身藕荷色華麗宮裝,膚色白膩,容貌極是豔麗,通身一派妖嬈。
雷霆應道:“起來吧。”
“謝皇上。”羅妃站起身來不動聲色打量寧兒,一邊笑道:“這位便是莫侯府上的寧兒妹妹罷,”說着走上前來握住寧兒雙手,“真是個我見尤憐的小美人兒。”
寧兒面上一紅,道:“娘娘過譽了。”
只聽羅妃緊接着道:“這般妙人兒,到時定要請皇上給指個年輕有爲的郎君纔好呀。”
雷霆聞言微笑,道:“哦?愛妃統領後宮諸事,現下連朕的臣子家眷之事也要管了麼?”
羅妃掩口呵呵笑了兩聲:“是臣妾多嘴了,還請皇上今晚去臣妾的陌桑宮,讓臣妾向皇上好生賠罪呀。”
說罷媚眼便拋了過去。一旁寧兒已經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心想這羅妃忒地口無遮攔,當着他人在側居然也敢說這樣的話。
雷霆卻只不置可否,羅妃又道:“臣妾此來,是想請妹妹隨我去說說話談談天。聽父親說今日夏國兵馬在我朝邊境蠢蠢欲動,皇上您操勞於國事,當時沒有時間與莫家妹妹說話,臣妾時刻想着爲皇上分憂,這便來了清泓殿。”
雷霆道:“愛妃能有此心,朕實是欣慰。”說罷回頭望了寧兒一眼,甩袖出了清泓殿,福喜匆忙跟了上去。
雷霆一去,羅妃握着寧兒的手便鬆了開,試探道:“妹妹可知皇上爲何宣你進宮?”
寧兒搖頭道:“娘娘知道?”
羅妃心中思忖:“只不過是個身量未足的單純小女娃,空有張絕色臉龐而已,倒要看看你拿什麼同本宮爭!”口中卻道:“當是妹妹帝宴之時一舞讓人難忘,皇上喜愛,想喚妹妹再舞一曲罷。本宮還有事,改日再陪妹妹。”說罷也不待寧兒回話,轉身攜了侍女走了。
寧兒愣了一愣,心想這宮裡的人個個透着古怪,先是那傳旨的福喜公公笑啊笑笑個不停,接着是那古怪皇帝匆忙召自己進宮只爲了一頓飯,然後就是這羅妃娘娘說話不算話,拋下自己走了。
寧兒立在當地好生疑惑,索性也不去想了,自己出得清泓殿,沿着長廊胡亂走着,也不知通向那個方向,左轉右拐竟迷了路。
這時纔想起找宮人帶路,四顧一望哪見半個人影?寧兒心下有些害怕,連忙又向前疾行。
不多時突然見到不遠處宮院前亮着幾盞宮燈,忙奔過去,只見匾額上“青蓮宮”三個大字,寧兒心下一喜,忙進了去。本以爲這青蓮宮裡定有不少人在,無奈這宮內似乎冷清得緊,突聽有錚錚琴音聲響,寧兒忙循着琴音走了過去。
橘色宮燈下,一個着碧色宮裝的纖細身影背對門扉撫琴,聽見人聲,那女子回過頭來望向寧兒。
只一眼,莫寧兒便知曉爲何這宮要以“青蓮”爲名。那女子見了她,臉上並無半分詫異之色。
一雙美目裡漾着水波般的溫柔,一陣綿綿暖意緩緩釋放出來。
那女子微微笑道:“天寒欲雪,姑娘不進來坐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