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姑娘。”
一道尖細語聲倏忽響起，直將寧兒駭了一跳，轉頭望去，卻是內侍總管福喜公公站在門外，肥胖的身子弓着，正眯眯衝她笑了。
“福喜公公……何事找我？”寧兒疑惑道：“我只是來探望溫妃娘娘，並不是……”
“老奴明白，莫姑娘與溫妃娘娘投緣得緊，只是……”福喜搓了手，笑道：“皇上現下在外殿等您，溫妃娘娘，暫且由老奴照看着便是。”
“皇上在外殿？”
“正是。您還是快些去罷，莫讓皇上等急了。”福喜口中說着，走過來結果寧兒手中梳子，輕推了她一把。
寧兒點頭，看看青青，卻見她已拿起笸籮，自顧自地做起針線活計來，似乎對眼前之事渾然不感興趣。
“那……好罷。”
寧兒抿一抿脣，轉身向外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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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寧兒見過皇上。”斂裾，行禮。
“起來罷。”雷霆轉過身來，看着容色依舊淡然的寧兒，道：“在朕面前，不用如此拘謹。”
“皇上是君，莫寧兒只一介平民，禮自當不可廢。”
雷霆聞言微微笑了，緩步走到寧兒面前，“今日你舅父曾言道，讓你返回侯府去呢。”
“舅舅掛念寧兒，寧兒自當即日返回侯府去……”
“可是朕方纔，見你與溫妃甚是相投，不如……寧兒你以後留在這宮中，莫要走了。”
“嗯？”寧兒一愣，眼見帝王面上神色，心下即刻醒悟，忙張口道：“寧兒蒙皇上眷顧，在這宮中居住多日，可這裡到底非是寧兒的家……”
“誒。你何等聰慧，就莫要同朕裝傻了。”雷霆截斷她的話，“朕的意思是，成爲朕的妃子，便永遠留在這宮中。寧兒你，意下如何？”
“……”
“怎麼？歡喜得說不出話來了？”長指挑起她小巧下巴，雷霆湊緊她脣畔，笑問道。
“不。”
寧兒側首避過雷霆，再次張口道：“不。”
“不？”
雷霆重複着，“朕不喜歡你拒絕。”
“可寧兒也不喜歡皇上。”櫻脣開合，吐出如斯字眼。
“小丫頭，膽子倒是不小呢。”
修長劍眉攏聚，雷霆狹長的鳳眼眯了起來：“朕知你對夏國炎陽王情深意重，可是……”語聲忽輕，帶了幾絲顯而易見的譏諷：“可是他早已死了呀……你告訴朕，一個死人，當如何消受美人恩呢？嗯？”
“你——”
寧兒玉容含怒，小小拳頭攥了起來，冷聲道：“寧兒先前只道皇上雖總是一副輕佻模樣，心中卻如明鏡洞悉人情……今日此時您這番言論，卻只能叫寧兒好生看不起！逝者雖往矣，但你……”
“噓。”長指點住她嬌紅櫻脣，武業帝面上未見半點怒色——
“朕只是想將你留下來，你這張小口，當真不饒人得很呢……”頓了頓，薄削脣角勾起邪肆笑容：“朕不在乎你曾與別的男人有怎樣過往，朕只要你從今往後只屬於朕，或者說……朕只要你這張小臉兒……”
“不！”
寧兒急急伸手拂開脣上的手指，疾聲再道：“寧兒無意於皇上，您將我強留在宮中，只是徒爲自己增添煩惱罷了，寧兒也不會開心。想必皇上您也不願日日對着一個寡言不歡的嬪妃纔是！”
“嘖。你這難說話的小姑娘。”雷霆居然展眉笑了起來，神色裡有着認命的卻更有不甘，“是不是無論什麼事，都無法讓你開懷了？”
“是。”自燕起……死後。
“話不要說這麼滿，小丫頭。”長指戳上她眉心那一點硃砂痣，雷霆覷她：“那好，如果朕告訴你，澹臺燕起他還活着，你……開不開心？”
“你說什麼？！”寧兒小臉兒之上驟然顯了狂喜之色，“他、他……還活着？他還活着！你、你沒騙我？”
“朕騙你作甚。”
雷霆搖頭，將廣袖中將那硃紅金紋錦折取出，遞在寧兒手中。
她死死咬着脣兒，眼眶中那灼燒之感洶涌而來。要怎樣……才能安撫鼓譟在胸腔裡的一顆小小心子……柔荑顫抖着，掀開那錦折，垂眸看去——
夏國新君澹臺燕起，求娶煌國莫氏之女。
寥寥十六個字，如雷般轟然炸響在她耳畔眼前……她在宛城所說的話，他知道了，如今，他實現它了……
“你沒騙我……他、他果然……”柔膩小手緊緊攥住雷霆的大掌，已顧不得尊稱，突如其來的狂喜讓她恨不得開心得跳將起來——“我……我實在是……嗚嗚……”
紅嫩小嘴兒一扁，寧兒倏忽嗚咽出聲。
“澹臺燕起沒死，你哭甚？”雷霆蹙眉，大手輕按在寧兒細瘦肩上，“當真弄不懂你的小心思……”
“我……嗚嗚……只是太、太高興了……”寧兒忙擡起頭來，淚顏帶笑。
“傻瓜，這樣就高興了。”
搖搖頭，愛人“死而復生”的狂喜之情，他雷霆這一生，恐是無法體味了。
望着寧兒那哭花的一張小臉之上，滿滿俱都是歡喜之情，雷霆心中一番禁不住酸澀，這樣愛得濃郁熾烈的寧兒……到底與她是不同的罷……
沉沉嘆了口氣，武業帝轉身離開青蓮宮。
“人一雙，豆一雙，偎着心房密密藏，莫叫離恨長。”
溫妃的柔婉的歌聲似又在耳畔響起，寧兒的柔荑緊緊握住那兩隻貼服在胸口的錦囊，抱着那僅有十六字的錦折，一個人哭了又笑。
原來，上蒼終究待她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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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步出青蓮宮，卻見徐清塵一臉笑容等候在外。
見他面上神色，徐清塵一掌拍在雷霆肩頭，謔道：“不可一世的帝王，被我那小妹子打擊到了？”
“……”
“喔喔，瞧瞧我看到了什麼？”徐清塵笑嗓裡滿是挑釁，“煌國之君一臉挫敗的鬱卒表情誒！”
“……”
“怎麼樣啊皇上，被拒絕的滋味當真不好受罷？”繼續發賤。
“朕既決定將她交給另一個男人呵疼了，如果哪天她受了欺負哭着回來，莫怪朕袖手旁觀纔是。”
“哦呦，”摸摸挺直鼻樑，禮部尚書徐某人嘿嘿笑了，“說得好生絕情，好生威風啊！不過到時有我這做哥哥的疼她，自然不會麻煩到皇上您的。”
“哥哥麼……”黃袍的帝君擡起頭來，仰望着湛藍晴空裡那抹微淡雲彩，輕聲道：“清塵，朕終究輸了。從今往後，怕是要換個身份來對她好了呢。”
“皇上英明。”徐清塵無半點贊雷霆“英明”之意，反是心中暗暗嘲笑他醒悟忒晚——
“擺平昊遠舅舅，就是您要爲寧兒做的第一件事了。”
“好說。”雷霆瞥他，“可這送親的事宜麼……”
“皇上，您就饒了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