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聽李孝恭的話,當下重重頓足。
李孝恭皺眉道:“老夫也相信秦王是被冤枉的,但是眼下是秦王自己向陛下請命,辭去領兵之權的。”
“秦王殿下?”李靖不由訝然,“秦王擊敗王世充立此不世之功,爲何反而自辭兵權。”
李孝恭點點頭道:“是啊,秦王是自己辭掉的,他奏摺上說是自己沒有攻下洛陽,結果爲李重九所得,使得攻打王世充之戰,最後成了敗筆。”
“可是當初是秦王決意要攻洛陽,結果爲陛下下旨令秦王班師的。”
李孝恭看向李靖道:“子不言父之過,又何況是陛下,此事不由秦王來擔當責任,難道還由陛下來擔當責任,洛陽爲李重九所據,使得我軍,無法打通成皋道,連黃河下游也爲李重九掌控,此真是不利。不說洛陽周圍的回洛倉,就是我們這一次攻打蕭銑,也受到趙軍的壓力。”
李靖道:“所以我才建議陛下出一路人馬出關中,直取洛陽的,而這路人馬只有秦王能指揮,否則關中諸將,除了秦王能勝過李重九外,其他人難。”
李孝恭搖了搖頭道:“你熄了這條心吧,秦王現在在風口浪尖上,衆人盯着,在衆矢之的中,豈能出爾反爾再度向陛下請命。不過世侄,此事僅僅爲表面,依老夫看秦王這乃是以退爲進,避開眼下市坊,朝野間不利於他的攻訐。人嘛,總要離開那位子,衆人才想起他的好來。最後陛下不是不用秦王,而是不得不用。”
李靖點點頭道:“若是秦王能與陛下和睦,我大唐何愁不能掃平天下。”
李孝恭道:“李重九也是看出這一點,此事我連猜都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有趙王在背後推波助瀾。”
李靖道:“趙王此人在下也算了解一二,當初易水之戰,假意與竇建德議和。待援兵聚集後,再破約反擊;奪取洛陽也是如此,背信棄義,滅了王世充;此人市井出身。無視信義乃是狡詐之輩,而這一次暗中攻訐秦王,也是他的離間之計,只是如此淺顯的離間之計,爲何英明如陛下卻看不出呢?”
李孝恭看了一眼李靖,長嘆道:“這不是淺顯陰謀,而是陽謀,陛下怎麼會看不出,只是……”
“只是爲何?”李靖追問道。
李孝恭搖了搖頭長嘆道:“就是因爲他是陛下,所以才視而不見啊。”
洛陽乾陽殿。趙國大朝議,五品以上官吏皆至,現在爲百官奏事之時。
溫彥博道:“今春之後,雨下得很少,沁水枯竭。使得以沁水爲源永濟渠水位下降,加上河底泥沙淤積,導致永濟渠通航困難,去年之時,永濟渠尚可載兩千石以上船舶,而到了今年僅僅一千石,有些地段的河灣。甚至只有數百石船可行。清河郡,武陽郡郡守皆向陛下奏報,言當立即疏通河道,否則永濟渠不復數年,將不可用矣。”
溫彥博此言一出,衆臣都心驚。永濟渠不能用,對於趙國意味着什麼,衆人都是知道的。
溫彥博繼續道:“另外河間郡郡守上奏說滏水今年也是乾涸,導致從滏水至三岔河口的水運艱難,河北之物若無法從三岔河口出海。那麼今年與新羅的貿易,恐會受影響。”
溫彥博作爲中書令,一般轉述各地奏摺,遇到大事由百官決定。
溫彥博說完後,遞上三郡郡守的奏摺,李重九拿起奏摺掃了一眼,向溫彥博問道:“那麼中書省票擬是什麼?朕怎麼沒有在奏摺上看見。”
溫彥博言道:“此事茲事體大,微臣雖身爲中書令,但不敢尚決,懇請故而在朝議之時提出,請陛下來決斷。”
李重九點點頭問道:“那衆位愛卿的意思呢?”
張玄素出列奏道:“永濟渠,黃河,滏水對於大趙而言,至關重要,不僅是航運商路所在,更是兵馬週轉之地,若是永濟渠一旦不通,後果不堪設想,微臣請陛下立即發動沿河民役,疏通永濟渠。”
張玄素說完後退入臣班。
這時魏徵上前道:“陛下微臣以爲不可,當地武皇帝開永濟渠時,動用河北之民百萬,青壯不足,婦孺來湊,服役者十者死四五,修此永濟渠後,民怨沸騰,故而楊玄感乘亂而起,楊玄感之後瓦崗寨等山東反王又接連造反,而眼下陛下要再疏通永濟渠,所費民夫至少四五十萬,而河北之地略定不過一二年,豪強未服,民心未定,現在又是在農忙之時,這個時候若是徵發民役疏通永濟渠,依微臣之見,恐怕會激起民變。一旦激起民變,李唐突厥乘機來攻打,後果不堪設想。”
魏徵這麼說,姬川出列奏道:“陛下,可是永濟渠乃是幽京至洛陽唯一貫通的水路,若是沒有永濟渠,從陸路至洛陽,最少需三個月,不說是否激起民變,一旦突厥攻幽京,或是李唐大舉進攻洛陽,我軍將首尾不能兼顧。”
李重九聽姬川這麼說道:“姬愛卿說的有道理。”
李重九從永濟渠一路行來,當然知道永濟渠在水運中發揮什麼樣的作用,若非永濟渠,李重九就不能滅劉黑闥,更沒有這一次調水師攻陷洛陽的漂亮一戰。而且永濟渠至洛陽這條水道,南來北往無數商船經過,李重九見沿着永濟渠的城市如清河,大名都因永濟渠而繁華。
沿河數十萬百姓都因河而活,若是沒有永濟渠,百業凋零,下場更糟。
李重九當下道:“疏通永濟渠乃是與民與國皆利的好事,我軍當初攻打永年城,動員了五萬民夫,事後這些民夫不僅沒有怨言,反而對我們感恩戴德,這是什麼緣故,乃是因爲我們所給酬勞得當的緣故,現在要修永濟渠也可以採用此辦法。”
“這一次不是攻陷洛陽,從宮殿中所得珍寶所得,還有回洛倉中繳獲的糧米,都可以拿出來。”
裴寂當下道:“陛下,可是疏通永濟渠不僅是五六萬民夫,最少是要四五十萬,百姓也要操持維生,贍養家口,若讓他們停了生計,就算給錢爲酬,又濟得遼什麼事。何況方纔魏府君所言,河北又剛剛經歷戰亂之苦,人口凋零,實在沒有人力可以來服役。”
李重九聞言道:“如果不能全線疏通,那麼我們可以一段一段的疏通,民役可以先動員十萬人……”
“陛下不可啊!”又是魏徵慷慨陳詞。
李重九見話被魏徵打斷,不由微怒。魏徵難道看不出,疏通乃是我親自決定的事,不能更改嗎?是不是魏徵看我只給他封了個縣公,故而心底不滿,來找朕的碴啊?
在場衆臣看到李重九臉色刷地一下變了下來,皆是不敢再言,就是裴寂也退入班中。
唯有魏徵仍強項直諫道:“隋末大亂,河北山東已是糜爛,百姓生活疾苦,連飯也吃不飽,陛下難道還忘記了,當初破黎陽城後,陛下宣佈三年免稅後,百姓夾道向你歡呼的場景嗎?”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天下百姓苦戰亂已久,但百姓怕戰亂,更怕橫徵暴斂,否則那河北山東起事造反,焉不知必死,但仍是奮起於阡陌,就是不堪暴斂。陛下若動員……”
“夠了……”李重九怒喝一聲,龍袍一拂。
衆官吏見此場景,皆是心驚,心底爲魏徵捏了一把汗。溫彥博立即上前道:“陛下,魏府君也是一片忠心,懇請陛下體諒。”
溫彥博一出,當下數十名官員一併上前向魏徵求情。
李重九見魏徵仍不低頭,直梗梗的立在朝堂之上,顯然不屈服。李重九當下拋下一句:“此事朕已決定,任何人不可異議,退朝!”
李重九拂袖而去後,衆官員都聚到魏徵身旁道:“魏府君,你這是何必呢?難道看不出此事是陛下早已是下了決心的。”
“魏府君,陛下眼下正是在氣頭上,還是緩一緩吧。”
李重九怒氣衝衝走回寢殿,而這時楊娥皇正在寢殿內與拂衣敘話。
楊娥皇看李重九臉色不快,不知出了何故,於是站起身對拂衣道:“給陛下端一碗清火的湯來!”
拂衣低頭笑了笑,欠身離開。
李重九餘怒未消對楊娥皇道:“疏通永濟渠之事,乃是朕登基後第一條國策,魏徵居然當堂犯顏直諫,一點顏面也不留朕。”
楊娥皇聽了沒有說話,只是給李重九解去龍袍,此時已快至夏季,天氣有幾分炎熱。
李重九見楊娥皇不言,於是道:“娥皇,你怎麼不說話?”
楊娥皇沒好氣地看了李重九一眼道:“小九,後宮是不能幹政的。”
李重九聞言笑了笑,摟過楊娥皇的嬌軀道:“我倒是忘了。不過這一次我就想聽聽你的話。”
楊娥皇靠着李重九的胸膛道:“小九,國家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是不懂,不過我可以推薦一個人,他說不定能幫你?”
李重九故作訝然道:“沒料到皇后不僅賢淑,還有薦人之明,趕快說來。”說完李重九輕拍了一下,楊娥皇的嬌臀。
楊娥皇輕呼一聲,然後白了李重九一眼道:“陛下難道忘了何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