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位於河南郡崇陽縣,有少室山,太室山之分。
現在乃是大雪紛飛之時節,天氣甚寒。
少室山上但見三兩披着蓑衣的僧人,踏雪而行,在山道臺階上留下一行長長足印。
五峰聳立,石碑如林。
少林寺方丈普勝,已是四十多歲了,因其生xing沉穩,善於組織,故而在寺內威望很高,無論是寺內修持多年的僧人,還是新進的僧人對他都是十分信服。
眼下一貫平和,處事有條不紊的普勝方丈,卻面容緊皺,似有重憂。
此刻在方丈jing舍之中,數名穿着褐衣的僧人,正盤膝坐着似在爭論着什麼。
一名三十多歲,甚爲年輕的僧人看向方丈普勝,言道:“師兄,眼下天下流民四起,行打劫之事,我聽聞轅州那邊已鬧開了,聚集了一夥數千的流賊,當地官府拿之毫無辦法。”
“這羣流賊,四處打劫富戶,我看終有一ri,會來到少室山來,方丈師兄我看敝寺上下應早作防備。”
“師弟過慮了,”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白眉僧人,雙手合十,言道:“芸芸衆生,皆乃平等,你說那些流賊,我看不過乃是實在爲飢餓所迫的百姓,若是他們來寺,我們自當救濟,何談驅之。”
“師兄你有所不知,”那年輕僧人搖了搖頭,心道這位師兄整ri參禪,絲毫不通事務。他如何知道這些數千流賊,萬一若是殺上山門來,豈是幾石几鬥米可以打發的。
這名年輕僧人看向方丈,言道:“師兄,自先皇賜下百頃田來,本寺有此食田供應,故而上下三百僧衆方能不事辛苦,專心於佛事。但是這百頃良田雖好,但亦遭流賊所眼紅。他們以爲我少林寺多有積糧,到時候恐怕會上門來搶奪。”
“而師兄你說施予,但是這點糧如何夠分,全寺僧衆還指望着支撐到明年秋季,那時若動起來手來,就是一場法難。”
方丈普勝聞言點了點頭,他師弟說的不錯,當年隋文帝篤信佛教,故賜給少林寺百頃良田。故而少林寺僧人,從此不必如其他僧人般,辛苦地出行乞食,討來殘羹剩飯下肚。
僧人們甚至不必親自下田勞作,僱下佃農耕地,全寺上下都過得頗爲富裕。而眼下倒是成了流民眼紅之處。
一旁那年老僧人,猶自言道:“師弟,實在可笑,流賊怎麼會sāo擾這佛門清靜之地,再說就算來了,敝寺自有佛法護持,怎會懼這些流賊。”
這年老僧人不通事務也罷了,還一副想當然的樣子,普勝實在有幾分聽不下去,當下問道:“師弟,你有何辦法?”
當下那年輕僧人,言道:“方丈師兄,眼下這天下不太平,我看這官府一時是指望不上了,以我之見,還是令敝寺僧衆cāo練一些棍棒,萬一流賊殺上山門來了,也好護持佛法啊!”
“師弟此言差矣,”一旁老僧人連忙反對,言道:“佛門清靜之地,豈可言打打殺殺,若此不是耽誤了修行。”
那年輕僧人苦笑幾聲,幸虧方丈普勝,是個明白人,言道:“師兄,xing命都不在了,何談修行佛法。”
“此時不可,萬萬不可。”老僧人猶自反對。
普勝想了想,這位師兄資格甚老,自己一時也無法反對,當下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言道:“不如如此,若是師兄擔心cāo練棍棒,耽誤了修行,不如讓師兄弟們cāo練時,唸誦佛經,如此……如此可叫作禪武合一吧!”
正在這幾名僧人商議如何對付外頭的流民時,一名沙彌來到jing舍門外,合十稟告言道:“方丈師伯,外頭有一位少年,說是從太原郡而來,來尋覺遠師叔!”
“太原郡!”普勝方丈回憶了下,問道,“覺遠已歸寺了嗎?”
那年老僧人,言道:“方丈師兄忘了,這都快大雪了,覺遠該早回寺內坐臘了。”
普勝笑着言道:“多謝師兄提醒,我差點都忘了,既然這少年遠道而來,來見覺遠必有要事,就讓他見一面吧,不過不可耽擱太久,以免攪擾了佛門清靜。”“是,方丈師伯。”當下這名小沙彌退下。
而方丈普勝則一捋僧袍,接下方纔的話題,言道:“以我之見,除了僧衆之外,山下的佃戶也可以召集起來,要知道若是流賊一來毀了田地,他們沒有地耕,也是與我們一同受苦。”
這個意見,這兩名僧人都紛紛點頭,表示讚許。
這時那三十多歲的僧人,開口言道:“皆是佃戶可以召集,那麼我們亦可以,從流民中找些強壯,擅長武藝的人來,給他們飯食,由他們出面替我們訓練佃戶,倒是抵禦流賊。”
普勝方丈聞言,呵呵笑道:“不錯,這也是一個好辦法。”
就在方丈jing舍之中,幾名少林寺的僧人,還在商量如何抵禦這即將迫近的流賊時。
跋涉千里的李重九,此刻已身在了少林寺之中。
大雪簌簌地在身旁落下,雪花撲面而來,李重九的蓑衣氈帽之上,皆是細密的雪粉。
在這白雪皚皚的五ru峰下,李重九踱步而上,與後世那想象之中,規模宏大的少林寺不同,眼下的少林寺,歷史上少林寺幾興幾廢,現在不過是一個位於嵩山少室山之下的普通寺廟罷了。
來到一間頗爲簡陋僧房之外,李重九除下氈帽蓑衣,懸掛於外,小沙彌對李重九合十,言道:“居士,覺遠師叔,正在羯摩,請你在此稍待。”
見這小沙彌頗爲伶俐乖巧,李重九笑着言道:“多謝小和尚。”
聽李重九這麼說,小沙彌反而是慌了,連連揮手,言道:“我不是一個小沙彌,怎麼敢當此尊稱呢,敝寺上下亦只有方丈一人可當此稱呼。”
聽小沙彌解釋,李重九這才記得不同於後世的泛稱,和尚這時乃是一種尊稱,只有一定資格的僧人,纔可以稱得。
如佛教中,不到二十歲的出家衆稱作爲沙彌,受過比丘戒後,方可稱做比丘,至於和尚可視作,沙彌比丘戒時的受戒師。
李重九鬧了個大烏龍,倒是令這小沙彌,看向李重九目光之中,多帶了幾分jing惕審視的味道,似乎覺得此人如此亂戴高帽子,難道來寺中有什麼歹意,或者是盜賊來偷盜的。
李重九當下無奈,只得在僧房之中盤腿坐好。
不久之後,只聽凸凸之聲響起。
李重九看去,只見一名上了年紀,身形瘦小的老頭陀,手持一根木杖,走到了僧房門口。
這名老頭陀雖十分老邁,但眼神卻不渾濁,與李重九的目光對視在一起,言道:“是你來此找貧僧嗎?”
李重九當下不敢怠慢,站起身來,雙手合十言道:“在下李重九,敢問乃是覺遠大師嗎?”
這名老頭陀呵呵一笑,搖了搖頭,言道:“不是,我不是覺遠大師。”
李重九聞言愕然,當下看向那小沙彌。
只聽那老頭陀,走進了僧房,盤膝坐下後,言道:“覺遠不過是一個苦行頭陀罷了,哪裡敢稱得大師,太過了,太過了。”
說完伸出乾枯的手指,往地上一點示意李重九坐下。
李重九臉上露出笑意坐下,心道自己總算沒有找對了,只是沒有想到薛神醫,一直念之的師公,居然是一位頭陀。
李崇不由暗自打量,這位覺遠頭陀,穿着一身糞掃衣,手腳上皆是土灰。
頭陀又稱森林比丘,與聚落比丘相對,原因是頭陀除了帶髮修行外,一年多數時間皆在外遊歷修行,不與人居,孤身一人,這亦是一種苦行。
而聚落比丘,則是廣泛意義上的僧人,乃是衆多比丘居住在寺廟之中,共同修行。頭陀一年四季之中,只有結夏安居時,返回僧團之中,一同修行,而在禪宗之中,將之稱爲坐臘。
故而李重九這次來尋這位覺遠頭陀也是正好,眼下正好的冬季,若換做其他季節,覺遠就要起身離寺苦行。
這也解釋爲何薛神醫數度來差人來找覺遠,都沒有碰上的緣故,因爲時間不對。看來凡事都必須親歷親爲。
李重九揣測到,按照歲數而言,這位頭陀應該有九十歲了,只是沒有想到,對方雖看去老態龍鍾,但是實際上,對方的身體行動,看去也只是七十歲左右的樣子,看來對方果真有不凡之處。
當下李重九開門見山地言道:“覺遠頭陀,我此是從太原郡而來,遠行千里,乃是爲了向你來求醫的。”
“我許久不在世俗行醫了,何人介紹我的?”
“是一位姓薛的神醫,他說他的父親,曾是你的學生。”
“嗯,我的弟子之中,確實有一人姓薛。”“所醫者何人?”覺遠頭陀雖九十歲了,但仍是耳聰目明。
“父親。”李重九如實回答言道。
ps:梁啓超作《中華新武術棍術科》所記。
隋大業末,天下亂。流賊萬人,將近少林寺。寺僧將散走。有老頭陀短棍衝賊鋒,當之者皆辟易,不敢入寺。乃選少壯僧百人授棍法。唐太宗徵王世充,用僧衆以棍破之。敘其首功者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