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之內衆人是一片歡愉,十幾名裸露香肩,穿着鹿皮裙的靺鞨少女,入帳表演起了歌舞。而一旁的人也拿起骨笛,皮鼓奏起樂來,大帳之內充滿了歡快的調子。
帳內先是端上昨ri獵殺的幾盆虎肉,還有燒得油膩膩的山豬腿,山雞,兔肉,甚至還有穿山甲,無一不是鮮美的山珍。每人面前都是一個大盆子,直接都是用手撕肉,吃得滿嘴是血。
而靺鞨人招待朋友,又豈能無酒,當下十幾個裝着酒水的皮袋子就是一口氣送了上來。烏古乃先端起一皮囊酒向李重九敬去,李重九亦是將面前的一皮囊子酒端起,與烏古乃對飲。二人極爲豪氣,酒水從腮邊不斷落下,居然每人都是飲了半袋。
要知道這靺鞨人的酒又辛又辣,酒味低劣,偏偏酒xing極烈,一條五大三粗的靺鞨漢子,不過飲了幾口,就醉倒了。不過李重九喝完半袋之後,卻是神sè如常,而反觀烏古乃則是有幾分腳步不穩。
帳內衆人見了李重九酒量甚好,當下皆是輪流上前敬酒。李重九來者不拒,人人一一對飲,帳內喝了一圈李重九仍是不醉。這一下帳內衆人都是咋舌,他們人人喝了這麼一會都已是撐不住了。但按照靺鞨人習俗,招待客人,客人若不醉倒,就是主人不過豪爽熱情。所以他們只能硬着頭皮上了,當夜衆人是一口氣是喝了三十幾袋子的酒,索xing將帳內的所有酒都給喝光了。
到了次ri,靺鞨人雖是一個個醉醺醺的,但看見李重九都是愈發的敬畏。一箭殺虎衆人都沒有看到,但是李重九這過人的酒量,已是足夠折服這些xing情爽直的靺鞨漢子了。當下整個靺鞨營地之內,無人對李重九不懷着欽佩之意。
“族長回來了!”
隨着話音一落,突地稽返回營帳的消息傳來,無數靺鞨男女都聚到一邊迎候。李重九夾在人羣中,看到了這位大隋有名番將。只見對方高倨馬上,身着盔甲,身材魁梧,額下白鬚飄飄,但是雙目卻jing光四shè,幾十騎如龍如虎的靺鞨騎兵簇擁在後,果真是聲勢不凡。
而一旁靺鞨男女都是四面歡呼,顯然是突地稽在衆人心中有着無比的威望。不過李重九可以看出突地稽臉上卻帶着憂sè,聽說前幾ri對方去了遼西郡的郡城柳城一趟,那麼想來應該是不快而歸。
李重九從林當鋒那得知,這大隋的遼西郡土地廣袤,但是卻只有一縣,而朝廷記錄的戶數,更只有七百五十一戶,也就是不過四五千人口。但是以李重九觀之,僅僅是這裡一處靺鞨人的營地,就最少有五千人以上。這說明遼西靺鞨的番人都並沒有入籍,實際上與柳城的漢軍駐軍分爲兩個體系。看來突地稽這個遼西太守,也是有名而無實。
突地稽回帳後還沒多休息,李重九得知自己就得到召見。挑帳入內,李重九就感到一道目光上下打量向自己。李重九沒有擡頭,也沒有不和禮數的與對方對視。
“若老夫沒有看走眼,你就是冠軍侯吧?”這突地稽久在漢地爲官,說得倒是一口字正腔圓的漢話。
“正是。不知使君如何看穿的?”李重九被人一眼揭破行藏,當下也不隱瞞了。
突地稽目光爍爍地看向李重九言道:“當年在雁門時,老夫親眼見你的萬軍之中,shè下突厥可汗的金狼大纛,後來又爲天子賜爵爲冠軍侯,我怎麼會不記得你。”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過去一點微末之事了,不值得使君一提。”
砰!
李重九話音剛落,對方一掌重重擊在桌案上,喝道:“冠軍侯你深受天子重恩,不知恩圖報,卻大膽起事,割據謀反,信不信老夫當場殺了你,直接人頭就送往江都!”
對方本是一片笑言,但陡然間風雲突變,轉爲的疾言厲sè。在此情況下,李重九卻灑然一笑,言道:“使君莫非是在說笑嗎?”
聽李重九反諷,突地稽雙眉倒豎,言道:“我倒從未見過你如此狂妄的人,身在我大帳之中,敢與我這般說話的,你倒是頭一人。”
李重九侃侃言道:“並非膽大狂妄,在下理直所以才氣壯而已。只是使君你既然對朝廷忠心耿耿,眼下靖邊侯叛亂,據遼西,遼東,北平三郡自立,使君既要效忠朝廷,爲何不見你出兵平叛,反而前往柳城一趟,莫非與羅藝暗中作什麼交易嗎?”
突地稽本是氣勢洶洶,但見李重九突然如此一言,頓時本是繃緊的身子,卻是陡然一鬆。突地稽站起身來,嘆了口氣,朝南面遙遙一拜,言道:“老臣辜負了天子的恩德,並非不想平叛,而是苦於兵力不足。”
李重九點點頭,笑道:“不錯,使君的難處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也有我的難處,當時我遭小人陷害,命在旦夕,迫不得已只有自保。但是起兵以來,我只對契丹,反賊用兵,對於朝廷官兵卻從沒有一戰。可能使君與我對於忠義的理解各有不同吧。”
突地稽冷笑一聲言道:“冠軍侯能言善辯,難怪將李淵的女兒都騙到手了。讓他眼下視你爲眼中釘,說罷,閣下此來遼西作什麼?”
聽到突地稽提到李芷婉,李重九不由神sè一黯,但隨即平復情緒言道:“我來遼西不是自己有什麼打算,而是看使君有何打算?”
突地稽雙眼一眯,言道:“有何打算?老夫生是大隋的臣,死是大隋的鬼,只要老夫還在遼西的一ri。”
李重九聽了不由嘆息,現在大隋已是分崩離析,各處反王起事不說,如羅藝,李淵之流也是密謀叛亂,就算李重九說得大義凜然,但是因爲熟知歷史的緣故,也沒有心思替這將要倒塌的大隋續命的想法。板蕩見忠臣,在這時遼西郡一片人心惶惶,李重九沒有想到最忠於朝廷,並非是各地漢人官吏,反而是這位番將仍在此堅持大隋的旗幟,恪守臣道。
不過這樣的忠臣,不是李重九想看見的,更不是羅藝想看見的。李重九雖知很難更易此人的想法,但是不免仍想一試。李重九言道:“使君效忠朝廷之心拳拳,但眼下這遼西郡,大半已爲羅藝所據,而望南的安樂也被亂賊高開道據之,現在遼西靺鞨雖忠於大隋,卻形同於孤島,四面皆敵,在此刻,使君雖思報國,但也要爲自身着想,爲數萬族人着想。”
見突地稽面露沉吟之sè,李重九乘熱打鐵言道:“你也知道,我立足於草原上,麾下已奚部騎兵上萬,懷荒,御夷,上谷三地兵馬也有近萬,也算是一方勢力,足以可以庇護你們靺鞨部,不受高開道,羅藝的襲擾。只要使君肯答允,我必將靺鞨部百姓視若自家兄弟無二,保證你們靺鞨人zi you世代在此生活。”
突地稽聞言露出幾分嘲諷之sè,言道:“冠軍侯,同樣的話,靖邊侯也與我說過。那爲什麼我要聽你的呢?”
李重九言道:“若是使君覺得靖邊侯可以相信,也不會遲遲拖到現在了是嗎?若是我是閣下,以現在遼西靺鞨的處境,多一個迴旋的餘地不是更好嗎?”
突地稽臉上露出深思的神sè,言道:“冠軍侯,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很好的說客。”
“但是我們忠於乃是天子。我知道你肯定心底說,爲何一個番人會對你們漢人皇帝如此忠心。你不知當年高句麗人對我們靺鞨壓迫奴役,收取苛捐雜稅,若是不交納,他們燒了我們的屋子,搶光了我們過冬的食物。讓我們不得不背棄故土,四面逃離。但是大隋的皇帝接納了我們,賜予突地讓我們在此生活,給與我們庇護,這遼西雖然地方不大,已足夠我們容身了。所以我們族人上下對於天子都懷有深深的感激之情。而你和靖邊侯都是朝廷的叛徒,我絕不投靠你們之中任何一人,對於閣下的好意,只能是心領了。”
見對方意思堅決,李重九聽後沒有再說什麼,默然起身。突地稽卻離開位置,親自起身,將李重九送出帳外。
到了帳外,突地稽容sè放緩了幾分,言道:“我的幾位兒子,對於冠軍侯都是十分敬佩,說你的天下一等一的好漢,方纔我的說話有幾分冒昧,還希望冠軍侯不要介意。”
李重九微微一笑,言道:“彼此彼此,使君對朝廷的忠誠,令在下佩服。還是那句話,無論何時,你能想通都可以尋在下幫助。”
突地稽笑了笑,卻不再說什麼。
當下李重九返回大帳,額託立即上來詢問李重九與突地稽商談的詳情。
“可汗,此人真是固執,都這時候還談什麼忠君,除了他,其他靺鞨人都將可汗你視作大英雄,想要收他們輕而易舉,若就此錯過,就太可惜。”
李重九笑着言道:“並就未打算三言兩語說服對方,不要着急,大不了我們也不過損失了幾天功夫而已。我看此事還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