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揭秘(3)
大堂裡燈火通明。
沒有留一處被黑暗籠罩的角落。
這是易棹的傑作。
易棹此時在做什麼?
躺在棧渡的雕花木榻上悠閒地啃大餅。
像一隻松鼠,雙手捧着芝麻大餅,因牙齒細細啃噬而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寂夜裡分外清晰。
無法再翻起浪的明如月看到這一幕不禁嗤笑。
“是什麼時候換了人?”
棧渡回答道:“從你決定以執茶身份出現的時候。”
明如月瞟了易棹一眼。她本是借這家客棧前一個小二哥染病的由頭,讓自己順理成章地扮成易棹來當新夥計。
“我輸在哪裡了。”
“而你與寫煙達成交易,再透出風聲給迷信的劉家大夫人,將迎親時辰改了。迎親隊伍故意繞了半個城,是爲了引起我們的注意。在我再次探查明月樓被你發現之後,利用我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將我送到潮澈跟前,是希望潮澈能幫你制服我,而後讓我交代我所知道的一切。可惜失敗了。然後寫煙按照你們之前設定好的計劃,好心地告訴我,渡船那裡有我想知道的事。”
“而我們,一直在等你。”
雲岫吐掉果核,冷靜地說道:“我們只是爲你設下的局量身打造了另一個局。”
點絳捧着她才纏繞上白紗的手,心疼地說道:“小姐,留疤了,可就不好看了。”
“……”
“至於縹緲葉,是有人指使你放的,這個人,深諳武學之道,多數高手都是精於某一派功法。通過潮澈,你得到了貨真價實的縹緲葉,也知曉瞭如何增加毒性。”
話說到這地步,若是明如月再不能理解,那她也沒有資格與他們周旋這麼久。
不由她辯駁就被當成了罪人,她心中不免有些難受,她的難受來自於雲岫的不信任。如今見着雲岫傷成這副模樣,心上的難受更是雪上加霜,這傷,也有她一份責任。
她這才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愚人,滿心得意地以爲將別人玩弄在股掌之間,最後遭遇當頭一棒的時候才醒悟過來,自己早就被人做成了提線木偶,按照他們安排的戲碼來演出。
“你想要什麼解釋?”棧渡拈起一顆沾滿了糖稀的蜜果兒,也沒理會雲岫眼裡的不滿,徑自塞進她嘴裡。
“誰讓你摸我家公子,我都沒摸過!你快給我說說啊,摸他下巴是什麼感覺,是不是很嫩,很滑,心裡很開心……很開心……”帶着哭腔唸叨了好一陣,蒙絡仍舊不死心地咬上了明如月的胳膊。
明如月的驕傲不同於潮澈,她是一個能屈能伸的女人,儘管現在處在不利的境地,她仍舊願意虛心請教自己失敗的原因。
“這是勝利的印記。”雲岫勾起一抹坦然的笑,她不是需要攀附的菟絲花,留疤與否,對她來說無關緊要。
待蒙歌帶走哭得鼻子眼兒都不見了的蒙絡之後,花鈿用粗繩將明如月捆在了樑柱上。
啃大餅的易棹踢踏着鞋子,走了過來。
“你的手法也談不上高明,只不過是利用醫者仁心,再通過易棹的嘴,同進進出出的環兒說起放血療法,再使得關心則亂的環兒與點絳姑娘提及這一方法。”
四周一片沉寂。
她扶着雲岫,倚在棧渡的榻上,爲她包紮着手上的傷。
高蹺往旁邊一丟,脫去了滿身油污的粗衣,露出她花花綠綠的小衣服,奪目的繽紛色彩又重現了。
豁大個刀口,深可見骨。
明如月仰天大笑,她曾以爲自己能將人心拿捏得很清楚,卻因爲所謂的人心被別人擺了一道。
忽的,夜空中出現一道閃電。
向着這邊而來的黑沉沉的一片,是擠在一塊的烏鴉。
棧渡接過話茬,讓點絳好生照顧雲岫,又順手塞了一顆蜜果給雲岫,“我故意設計前一個小二染病,再花樣百出地折磨小二哥,是爲了讓別人知道客棧裡有個不好伺候的大爺,正常的小老百姓都不會來接這麼一個燙手的山芋,也不排除一些手頭特別緊的人,想在我這裡撈上一筆。”
竟然被他們悄無聲息地換了人。
她的悲愴源自於盲目自信導致的後果。
蒙絡橫衝而來,腦袋狠狠地撞上了明如月的小腹,使得明如月悶哼一聲,末了還憤憤不平地踩了她的“仇人”幾腳。
這丫頭在口無遮攔地說些什麼,下次得讓蒙歌好好訓誡一番。
“徐清慧又因身中奇毒,以及夫家的事,被你拿捏在手,作爲最後一張王牌。你錯在讓她證明自己的忠誠,殺了環兒,以致於我們起了疑心。”
“有人洞察了你的局,開始破壞,而玉華姐妹則是痛下殺手,將你的明月樓變成人間煉獄。在做完了這些之後,你準備來坐收漁人之利,解決我這個索羅族族人。”
“說起來,很多人不會懷疑自己救下的人會害了自己,我只不過是多了一個心眼兒,沒有登上那艘船。”
明如月慘然地扯起一邊嘴角,“天道好輪迴。方纔我應該相信你那句‘壞人死於話多’,我落在你們手裡,也是命數罷了。時運不濟,何須怪罪他人。”
“確實,這樣一來,她的辯白就顯得特別無力,爲了爭一口氣,又落入你設計好的圈套裡。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環兒,她的死相很奇怪,主要是那雙透着不願相信的眼睛,因爲是徐清慧出手殺了她。漢子後心插的匕首就是個普通的戲法,不足爲奇。”
明如月又道:“能同我解釋一下嗎?”
撕裂了濃墨般的夜幕。
“蒙絡!”雲岫頓悟,怪不得這幾日沒見過蒙家兄妹倆。棧渡竟然細心至此,讓蒙絡在暗處學了個八九分相似,再不露聲色地替換上了,能讓明如月沒有一絲起疑地將重要的任務託付給她,這期間付出的努力,她能想象到。
在徐清慧落刀之時,電光火石之間,雲岫捏着金針反手插入徐清慧的手掌,同時,也捱上了一刀。
可這個計劃僅憑易棹這個角色是不行的,得裡應外合,於是她安排了一個屬下來頂替她,卻沒想到……
點絳看着雲岫,無聲地淌着淚。
“可玉華姐妹的陣被我們給破了,但你壓根就沒想過玉華姐妹是否能殺死我們,畢竟你早就想擺脫玉華姐妹,於是任由她們倆爲你去死。”
“你想方設法地讓點絳姑娘當替罪羊,不就是怕她一靠近就知曉你在飯菜中放了毒?而且,之前在明月樓,你吞下的藥粉,也許會在她接近的時候暴露你真實身份。謹慎如你,選擇了不大會武功的她,也是爲了穩妥。”
“城西三巷龍老爺,也是你在凌城內散佈的消息,凌城人都知曉的事,再經你有心傳播,傳到了我們耳朵裡。你判斷的沒錯,我會問翎羽花的事,無論龍老爺回答有毒與否,都會爲你拖時間,爲了你這個請君入甕的局。”
棧渡又覺頭疼。
“棧渡公子收到的帛條,是你故意發的。其實你給很多人都提供了線索,讓他們紛紛聚攏到明月樓,以便於達成你的目的。以族女爲契機,你在臺上等待真正識貨的人,棧渡公子,並不是你要找的那一個。”
“於是你又找上徐清慧,利用她無人能比的自尊心,促成她夜間送葬,做衣冠冢的決心。而我所在的位置,是寫煙告訴你的。你扮成老太婆出現的時候,徐清慧自己也被矇在鼓裡,你給她嗅的花並沒有毒,毒是在你的手杖上邊,有些暗刺,剛巧能在她接過手杖時經你手用力扎進她的肌膚。”
“點絳姑娘這一整天確實都在雲姑娘房中歇息,只是被你的迷香給迷暈了,她睡得很沉。也不知道自己在睡夢中被人搬來搬去,高壯的漢子便是你的幫手,他來回搬動點絳姑娘,讓我們誤以爲她真的畏罪潛逃了。”
徐清慧下的是死手。
又將臉上的僞裝去掉,一張清秀的小臉兒露出真面目。
棧渡吹開茶杯裡的浮在面上的茶葉,潤了潤嗓子。
“易棹的出現,合乎情理,卻又不同尋常。不由得讓我多留了些心。”
他捲起沾滿了燒菜的油煙的粗布長褲,是木製高蹺踩在腳下,難怪他走路姿勢總是那麼奇怪。
寬大的黑袍,乘風而來。
她古樸的手環閃爍着星星點點的紅光,手裡拿着招魂幡。
“久違了,玉娘。”
雲岫擡眸,正巧對上了她深邃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