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以形補形
太陽才初升呢，日頭都還沒移過，怎麼就快到晌午了？
這兩人你來我往也不看看合不合理，只顧着張嘴胡謅。
析墨來的時候，壯小二就將門板挪開了。
如果敞亮的大堂裡沒有這礙眼的牀榻，雲岫倒覺得今天的風景不錯。
雲岫望着門外來來往往的人。
她看見裹着粗布頭巾，滿身油污的易棹在門外揮着笤帚掃地。
說起來，這幾日都是新來的店小二易棹在忙裡忙外。
之前的小二哥因病回家休養，她也問過掌櫃的那位小二哥家住哪裡，家中是否還有別人。從掌櫃的嘴裡得知的消息是，這人是獨居，家中老母在前面冬天就病死了。
雲岫本想找到他家，順手資助幾個銀錢讓他能應付一陣。可當她看着那個小二家裡的米缸上都結了幾處蜘蛛網，櫃子裡的衣服都被蟲蛀了好幾個大洞的破敗景象，她敢斷言說這人沒有回家養病，已經死在了某處不起眼的地方。甚至，染病都有可能是掌櫃的給的託辭！
她本是想着再去查探一番，卻被析墨拉着和棧渡用午膳。
掌櫃的呈上好大一顆春筍，春筍穩穩地立在盤子裡，筍尖上還掛着一顆淌着汁水的爛西紅柿。
雲岫沉着臉，不好發作。
“第四道菜。”掌櫃的故弄玄虛，遲遲沒揭開上面的蓋子。
“多謝款待。”
其實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口福。離人醉她早先便試過了，粗人喝的酒，不大適口，醇香不足，辛辣過度，而且貪杯易醉。雖說還沒機會嚐嚐這名滿天下的醬汁蒸魚，可想想也不過如此，到處都有過江魚，邊疆小城能做出個什麼不一樣的味道來？
“扶疏公子可說錯了，凌城有三大特色，離人醉，醬汁蒸魚，還有城西三巷的龍蝦大老爺。”棧渡出聲糾正道。
棧渡打了個哈欠，怨怪析墨來得太早，擾了他的清夢。
析墨把手中的墨玉笛擱在矮几上，手一探，拈下了雲岫頭上的碎桃花，“想必今日棧渡公子準備的佳餚必有一道是醬汁蒸魚吧，軟軟，我們可有口福了。”
析墨自然是不知道之前發生過什麼，又規矩地同他道歉。
析墨笑道：“公子從何處聽來的謠言？”
那瘦弱的身體，細細的臂膀，一看就不是幹活的料。她想的不錯，易棹就是砍柴舉不動斧子，挑水扛不動擔子，就連磨些米麪都推不動槓子的那種人。
雲岫臉色又黑了一層，兄妹……她真信了蒙絡那丫頭的鬼話，竟然以爲她是長不高的侏儒！
來得太早？都邀約人一同用午膳了，還嫌時辰太早。
析墨拍手叫好，“好一個高山流水遇知音！”
語不驚人死不休，雲岫一直以爲析墨在這方面會吃上棧渡的虧，沒想到他的反擊如此乾脆利落。
生豬頭肉擺在盤子上，豬鼻孔裡邊歪歪斜斜地插幾朵野花，豬頭上的毛還沒拔乾淨，雙眼圓睜，佈滿血絲，豬舌頭吐了老長……這是一頭不甘心就這麼死去的豬，真不知道哪來的心思談情說愛。
“第三道菜，高山流水！”
擾他清夢？雲岫當是聽了一個大笑話，是誰方纔同她鬥法一番，一會兒天光一會兒桃枝的胡攪蠻纏。
她很清楚，這個平日裡忙碌像陀螺一樣旋轉不停的矮小男子並不討掌櫃的喜歡。
兩隻王八在大盆裡遊呢，一顆鳥蛋因爲王八的遊動起起伏伏，王八時不時地浮起撞向那顆鳥蛋，還因爲爭搶而互撞腦袋。照這麼看來還真有些符合菜名。
“哎！”小二哥也是脆生生地應了，不過不是憨憨的壯小二，而是那個人精易棹。
雲岫聽見掌櫃的在小聲嘟噥：“怎麼是你來了。”
“來嘞……這道菜名叫擎天柱戲龍珠。”掌櫃的親自上菜。
“這事無須從別處聽來，就衝你時時刻刻都被人惦記着，小到吹管下藥，大到提刀追殺，如果不是他們幫你化解了危機，就憑你那草上飛的三腳貓功夫，只怕現在你墳上的雜草都有一人高了。”
如果不是呈上來的菜餚太令人瞠目結舌，雲岫也會相信棧渡是真心宴請析墨的。
在等候了好一陣子，雲岫嗑了好幾碟瓜子之後，廚房那邊總算有了動靜。
析墨剛一拿起蓋子，掌櫃的如同唱戲一般念道：“這盤菜喚作明日做新郎。”
“第二道菜，八戒談情說愛。”
城西三巷留下的那些翻覆天地的機關，着實令人着迷，恨不得據爲己有。就連雲岫也幾次探查柳樹的奧秘，收穫不大，那精緻的齒輪運作卻令人稱奇。
“我行走江湖這麼久，不過是帶着一對伶仃無依的兄妹打發時間，免去枯燥，可兩個人都是不成氣候的，如今更是跑得連影都不見了，不知道去哪兒瘋玩了。要是說起能人，扶疏公子麾下的那些以一當百的奇人異士纔是令人豔羨的。”棧渡嘖嘖兩聲。
“待我去後廚和庖子仔細說說菜品，以免中午的膳食不合扶疏公子的心意。”
“公子手下能人衆多，這偷學二字，析墨只當是公子在講笑話。”
“說得也是，”棧渡沒有反駁，順着他的話茬說道，“我覺着他留下的機關挺有趣，改日得去偷學一些技藝。”
他請析墨動手揭蓋。
她的不滿剛好也有兩點，一是析墨聲聲喚着她“軟軟”，二是他將自己和他並稱爲“我們”。
易棹不過是人勤快些，嘴上漂亮話說得圓滿些，愛上躥下跳，跟來往小販能打好關係，在稱秤時能饒他幾根小菜。說到底，這種旁門左道的虛招子，實際作用還不如埋頭做事的壯小二。
析墨眉頭微蹙，下一瞬又撫平了，他說道：“龍蝦大老爺的屍骨已經被軟軟葬在城西山上了，這死人應當自動被除名了罷？”
一碟青豆芽。
“大壯，你快來搭把手，水桶太沉了！”掌櫃的在後院高聲喚着壯小二。
“軟軟，你可曾聽說過凌城有兩大特色？第一當數離人醉，同陳情酒和綾羅春比起來又是不一樣的滋味。第二是蒸魚蘸醬汁，肥美而鮮嫩的過江魚，先用離人醉灌醉河魚，再殺魚，清洗，而後往腹中塞入各種佐料，在鍋上小火蒸騰……”
棧渡揚起嘴角，說道：“知音沒遇上，真狐狸倒是碰到了一隻。”
“狐狸與山雞說不定能成就一段佳話。”析墨正色道。
與做新郎有什麼關係？
雲岫絞盡腦汁地在思考豆芽和新郎之間的聯繫。
析墨將盛着青豆芽的碟子推到棧渡眼前，淡淡地說道：“希望公子以形補形，早日重振雄風。”
“……”雲岫算是搞明白了，棧渡這廝就沒想過讓他們好好地吃上一頓，存了心地折騰人。
“最後一道菜。”掌櫃的尖着嗓子報菜名的聲音與宮裡的大太監沒什麼差別，“醬汁蒸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