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翎羽花的作用
充滿儀式感的百家宴自然是以一個大家不願意看到的結局收場。
花朝城中的百姓都不住地搖頭嘆氣,他們的心思和暮朗說的無異。有些事一旦被截斷了,接續的可能性就小了。摔在地上破掉的鏡面再度重圓是會有抹不去的裂痕的,失去的寵愛若是重拾也換不迴心尖上的那個位置。
今後的歲歲年年,十月初十隻能作爲時間長河邊上的一塊石碑,記載着這一日暮家所遭受的重創,以及喜事轉悲給予花朝城百姓的打擊。
雲岫不知道該稱方夢白爲臭棋簍子還是說他棋高一着。
不過經此一事,她算是對此人的印象深了許多。
真真如傳言所說——可以說有他在的地方,除了快樂就是快樂。別人快不快樂他管不着,他必須快樂。
他這次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
自己也沒能撇清與這件事的干係,現下在暮府中,他的行動皆在監視之下,就怕他又起了什麼幺蛾子。
守着他的人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方夢白在院子裡的棚架下長長的躺椅上享受秋日午後的陽光。
其實蒙絡根本就不想聽。
鹿貞嗔怪道:“那是公子派來盯住方公子的,怕他再做傻事。”
把江增送到府門外,孔宿再次回到院子裡。
“敢問葉大人有什麼疑問?”暮朗就着木桌旁的椅子坐下,“不知在下能否爲葉大人解答一二。”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
雲岫瞟一眼伏在躺椅上任由陽光曬他的後背的方夢白,點頭應了。
他離開了躺椅。
葉驚闌端起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垂眸凝視竹篾上的黑跡。
暮涯出事了?
暮朗倏然站起,四處張望,又想到孔宿鬧肚子去尋茅廁了。眼下要一個能信得過的人帶他去查探一番。
孔宿可不相信方夢白安了好心想要給他們搭把手。
方夢白又躺平了,這回的腳不晃了。
“江大夫,晚膳已經在備着了。”
雲岫起身,卻碰到了葉驚闌的書卷一角,書卷旋了一個方向,脫離了木桌的承載,直直落地,驚起一片塵埃。
她很贊同瀟挽的原則——喜歡和傻的玩,不傻的千萬別來。畢竟能罵得過她、打得過她的聰明人,她玩不過啊!
蒙絡原本是打算支開看上去傻乎乎的鹿貞獨佔鞦韆,若是能讓方夢白吃癟就更好了。好像事態發展已脫離了她的掌控。
“朗哥兒……”他出聲喚道。
暮朗還在房中。
她將頭慢慢偏向了睡在躺椅上的方夢白。
而那一處有暮涯的院子,還有暮家家主的靈堂。
暮朗將目光挪到了葉驚闌手邊的書卷上,“葉大人好興致。”
她的瞌睡沒了一半,腦袋還是不夠靈光。
蒙絡的表情頗有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沉重,“姐姐,你瞧,那些人都不敢上去,怕是惹了鬼怪上自己的身。”
他一直在抖身子……
蒙絡的話還沒說完。
暮朗否認自己知曉。
留下雲岫和方夢白兩人。方夢白不再臉貼躺椅,他平躺在上面,連眼皮都不願擡一下,徑直說道:“雲姑娘,你也要蹚這趟渾水嗎?”
“是在下考慮的不妥當,還望方公子海涵,這幾日便讓先生陪你在暮家的窩棚裡走走逛逛吧。”暮朗抱拳恭敬一禮。
鹿貞抖了一下身子。
“如果方公子真的害了羊癲瘋的話,那些人不會袖手旁觀的。”鹿貞好心地給蒙絡解釋着那些人的存在。
蒙絡認爲,這一招過了火,就像雲岫做的飯菜一樣,過了火,一盤黑。怎能把鹿貞給嚇清醒了呢?
她嘆一口氣,勾了勾手指,示意鹿貞附耳過來。
蒙絡絲毫沒有發現自己這想法很奇怪。
坐在鞦韆上耷拉着腦袋打瞌睡的鹿貞被閒不住的蒙絡用一根狗尾巴草搔了鼻尖。
看樣子他對暮朗看不順眼了。
葉驚闌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擡眼看向她。
他的視線飛快地掃過分散在院子中的人,最終落在了肆意舒展肢體的方夢白的臉上。
“絡絡,你該不會是說……方公子害了羊癲瘋吧。”鹿貞拉了拉蒙絡的衣角,怯生生的模樣差一點兒就讓蒙絡繃不住故作嚴肅的臉,試圖找一個理由來拿掉她隱隱浮起的答案,“怎麼可能啊,他就是愛動了些。”
“否則……”鹿貞絲毫沒想到自己正一步一步地走進蒙絡爲她設下的圈套裡,她嚥了一口唾沫,眼皮很沉,看似下一秒就要睡過去,“會怎樣?”
先跨過門檻的是江增。
蒙絡擠到了鞦韆上,與鹿貞並排坐着。
他一拂袖,原是守着方夢白的人隱去了暗處。
沒想到方夢白打破了沉默,坐起身來衝他說道:“孔先生,暮府裡的灑掃小廝和僕役丫鬟可是夠數了?要是缺了什麼,先生只管開口,大不了我將我那吹嗩吶的僕從送到暮府,分文不取,白給。”
但仍是安靜地等待。
不過照鹿貞這話,看來暮家對方夢白怨念很深,且是把舊賬新賬一齊算在了他的頭上。
蒙絡繼續拉住她說道:“難道你不想知道暮家兄妹倆爲什麼要瞞下家主去世這一消息的原因?還有……我那日在院牆上……”
孔宿聽後神色變得非常古怪,卻無人察覺。
展開的竹篾上有幾個字——翎羽花。雲岫心上一忖,當初她在城西三巷問了龍蝦大老爺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便是翎羽花有沒有毒。
葉驚闌叩擊着書卷,仿若正在冥思之中,竭力想要把自己的疑問以最簡單的方式擺到暮朗的眼前。
鹿貞被召進了房中。
“我只是個湊熱鬧的。”
蒙絡在鞦韆上招招手,示意雲岫去到她的身邊。
暮朗的脣呈一線。
鹿貞那雙小鹿一般的雙眼,在長睫扇動下,蘊集起一層薄薄的水霧,她打個呵欠,將頭偏向了蒙絡。
龍蝦大老爺雖遲疑,可他最後還是說沒有毒。這麼一來才基本上確定了徐清慧沒有中毒,就算是中毒也和翎羽花沒有任何關係。因故,她對徐清慧防了一手。
雲岫握着鞦韆索,垂睫。睫毛投下一片陰翳,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不去,許是他們都去了,唯獨留下了她,晚了一步之後她就不想再湊上去了吧。
毫無規律地抖動,引得躺椅也在搖晃。
鹿貞昨兒爲了準備今日的百家宴在後廚裡幫着幹活,睡得很晚,早晨起來便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在這暖暖的陽光下睡了一會兒更是迷迷糊糊,剛纔又被蒙絡捉弄,此刻的她已然失去了深入思考的能力。
況且這“白嘴先生”的名號可不是隨意一人就可以當的起的。在孔宿看來,這人除了愛白吃白喝,還愛隨口哇哇。
方夢白如她所料,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教孔宿撇了撇嘴角,欲要上前給他一記手刀,把他的嘴給拍平,不,拍至凹陷。
“夠了。”他並不想同方白嘴多說一句,嫌累。
“姐姐有所不知,這害羊癲瘋啊,可不是什麼病,是被鬼怪上了身!要是不矇住眼的話……”蒙絡壓着聲音,小臉兒上的表情盡顯可怖,眼睛睜大,大可看見眼白,小嘴張大,舌頭恨不得往前再伸長一些。
他緩緩地走向葉驚闌,嘴上不停:“前兩年家父病重,暮家多數事務都壓到了我的肩上,我已好久未能靜下心來品一杯茗茶,讀一卷詩書了。”
雲岫暗自嘆息。
老一輩的人說,發羊癲瘋人多是會學羊叫。鹿貞吞一口唾沫。
葉驚闌在等待一個結果。
小住個三五八個月……算什麼小住?
暮朗推開了木門,邁過了門檻。
說罷,蒙絡輕吹一口氣。
暮朗勾勾脣,看不慣他又幹不掉他,也是苦了方夢白了。
雲岫眨眨眼。
他還未定要點誰的名兒,就被葉驚闌一把抄起,連跳幾個院牆,直奔暮涯的院子。
還咿咿呀呀的,像羊在叫。
孔宿捂着肚子,“煩請雲姑娘替一下我,我去去便回。”
所以她纔會問有沒有毒。
“雲姑娘,我方纔聽到葉大人他們在聊翎羽花。”方夢白俊朗的臉龐上那缺了一塊的眉毛使人忍俊不禁,“或許他們是在試探,又或許他們根本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總之……翎羽花不僅僅是一種可採擷來放在瓶子裡給人嗅香味兒的花。”
她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阿嚏——”
院子裡的人靜默無言,各懷心思地佔一處地,眼睛時不時地會瞟到緊閉的門上。因蒙絡如銀鈴脆響的笑聲,紛紛回神。
“那爲何你不去。”方夢白挑挑眉,以眼神指示聲源處。
方夢白活動着手腕子,“咔咔”兩聲連響。
有什麼好替的,方夢白又不會憑空消失。他會自覺留到證實了他的清白才離去的。
她如實作答:“江大夫之前說過,可用筷子,也可用潤溼的帕子塞住嘴。”
方夢白撣撣手指,翻了個身,背對着暮朗。
鹿貞見着她這表情,心把子都在晃盪,險些拽不住那顆懸着的心。
當時的她深知三個問題必須要簡潔明瞭,不必執着於存在,只要落到點上即可。
蒙絡這隻狡黠的小狐狸一笑,“嘿嘿”兩聲,“我還聽人說,一定要矇住眼去救害了羊癲瘋的人,否則……”
宛若夢中。
暮朗拱拱手,“有勞雲姑娘了。”
他微擡下頜,眼裡是鄙夷之色。
她彎下腰去拾書卷。
裡屋已是好幾個時辰沒走出過人了。
門開合之聲響起。
蒙絡拽拽雲岫的衣袖。
江增婉拒了孔宿的好意,若非他是大夫,恐怕也不想留在暮府裡。
她忽感無趣。
他就順着這展開的竹篾問:“朗哥兒是否知道這世間有一種花名作翎羽?”
雲岫側過臉。
“先生有何事?”暮朗轉過頭。
“惹得一身騷的渾水。”方夢白毫不客氣地說着。
蒙絡亦是追去湊熱鬧了。
蒙絡“咯咯咯”地笑起。
害人之心不可無啊……
葉驚闌頓了頓又接着說道:“這種話有着鳥羽一樣的枝葉,藍綠交雜的葉片下結着硃紅的小花。據他人所說,這種花的香味很奇特,最初是青澀的果香,宛若未成熟的金桔,之後是濃郁的芳草香,終是歸於冷而淡的味道,然而很難言明這種味道。”
“雲姑娘,我覺着這暮府裡透着一股子詭異。”
瓶瓶罐罐破碎的聲音從某一處傳來。
蒙絡的手肘輕輕拐到鹿貞的胳膊,沉下聲問道:“鹿姐姐,我在盛京城裡的時候,常常聽老人家說若是碰上害羊癲瘋的人,一定要用筷子卡住他的嘴,防止他咬舌。不知花朝城裡是什麼個治法?”
她小心地捧起書卷。
那爲何“翎羽花”會成爲葉驚闌沒有解開的謎團……
“渾水?”
思緒在雲岫的腦海裡奔馳。
還有,關於孟寒初的那一場沉沉大夢裡,翎羽花曾出現過,這一切的一切會否有關聯?
留他用膳的是孔宿。
他也聽見了方夢白的話。
“那它還能做什麼?”
他的雙腿交疊,在上面的那隻腳還不停地抖動。
蒙絡趴在她的耳邊,小聲地說道:“要是不矇住眼,被鬼怪瞧見了,就要上你的身。”
雙手枕在腦後,嘴裡哼哼唧唧的聽上去像是花朝城裡的孩童湊到一塊玩耍時哼的小曲兒。
“心境甚是重要,如今我也沒有那種閒適的心了。”葉驚闌的手擱在了書卷上,“只是,還有很多未解的謎團,我無數次祈盼能從這黃金屋裡掘出些答案來,但……不盡人意。”
他是那麼正經地一努嘴,將嘴角歪到了守着他的一干人身上,清清喉嚨道:“難怪派了這麼多吃白飯的來看着我,原來暮公子偏好養閒人,裡裡外外全是閒的無事的。不像我嚴肅山莊裡那些小廝僕役,樣樣精通,件件疏鬆,什麼活都得幹,什麼活都做不精細。要是這柴米再貴些,我便舉家搬到暮府來小住上三五八個月,嚐嚐這白飯好吃與否。”
這個“傻事”算是給了方夢白麪子了,要是換做是蒙絡,定會說一句:就怕方白嘴去毀屍滅跡。
方夢白答得很乾脆:“殺人。”
“如何殺人?”
“人殺人。”
雲岫不解地問道:“你爲何要告訴我這些?”
(本章完)